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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日,从中国霍尔果斯起跑;7月22日,到达奥运会主办城市——巴黎。

12个国家,10211公里。作为8人小团队中的唯一一位女性跑者。施倩倩在横跨欧亚的万里路途中完成了她的初跑者蜕变。

发稿前,施倩倩告诉女子跑步,10月她要去南京参加一个22公里的越野赛,11月她要去跑北马,尝试完成人生第一个全马。

01.

“跑者之路的开始”

三双跑鞋、一些换洗衣物、一些洗漱用品、一些简单吃食及充电装备,这就是施倩倩出发时的行李包。基础够用、简单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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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式从霍尔果斯开跑之前,施倩倩的跑步经历还得溯源到小时候在校期间的短跑,“我属于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满操场跑,比较皮的那一类小孩儿,那个时候我还会玩玩单双杠,跟男生拼拼体力”。谈及长大后的运动爱好,“主要也就是健身、攀岩、射箭和骑摩托车了”。跑步,好像成了年代久远的一场回忆。

施倩倩也没想到,重新开始跑步的第一天,缘于而立之后的一次疯狂念头,而她将用112天的时间,重新翻新、构筑起属于自己的跑者之路。

02.

“疯狂的”

第一次见到施倩倩的时候,纤瘦知性,是她给我的第一眼印象。作为一个时尚行业从业者,施倩倩也有保持运动的习惯。理由很简单,她认为外在的穿着是与职业契合的最外显表达,但是健康的身心状态,甚至是一根肌肉线条,才是更好窥出这个人生活方式与认知自我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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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与疯狂,是相反相成的矛盾体。

“我做咨询行业,其实大家都属于很卷的一个状态,就每天可能睡眠时间都很少,尤其上项目的时候。但是,我发现有些很强的的企业家,即便一天工作再累,他们仍旧会坚持运动。当时我就觉得如果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强脑力工作之后,还会有人说我要出去跑个步去运动一下,我会觉得他们真的’疯’了。但就是那些平衡好工作与运动的人,大部分精神状态往往会比我们更葱郁。所以当时我就想着要不也去尝试一下,因为以前我都是有时间才去。如果没时间、太累的话,就算了。看到他们能做到,也激发了我想去试试的念头。”。

谈到性格,施倩倩表示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目标明确、行动力很强的“犟人”:“我记得我前三十年里,做得最有挑战性的一件“疯事儿”就是放弃掉已经被录取的大家观念中的好专业,选择停了一年去学习意大利语,再考去意大利念书。我当时想着,与其浪费四年时间去学一个莫名其妙、自己也不了解的东西,不如重新开始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

明明是做跟艺术沾边的工作,施倩倩却觉得理性才是她的底色。如果按照十分制的打分,感性只能占有2分。但正是这2分的占额,让施倩倩在结识了一位充满理想主义的朋友之后,又萌发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巴黎奥运会拉开帷幕前,和他们一起从中国跑到巴黎。

03.

“那些难忘的”

三辆车、10211公里的8人接力,112天,平均下来每天需要完成近一百公里,每个人每天至少需要跑十来公里。但具体多少,都是按照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和分配。

“在参加这次活动前,我基本没有连续跑步的训练底子,所以我是按照一次跑2到3公里,每天跑3次来完成我的部分。我本以为在112天里每天不间断的前行,会是最大的考验,但是我没想到,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上厕所、经期、洗澡等等这些细碎却又必须去面对去解决去克服的情况,才是横亘在路途中的最大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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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到达巴黎的八人组中唯一的女性。

其中我印象中最艰难的是在一些中亚国家,我一路跑出去之后,就没有上过正儿八经的厕所,都是旱厕。再到后来甚至我连厕所都看不见了,包括他们有些村庄里面,每一家都没有厕所。就是你要跑到外面一个长得像冰箱,或者说搭出来的一个棚子里面去上厕所,里面有很多苍蝇和蚊子,卫生条件非常的差。对我来说,我有点心理障碍,我就觉得那不是一个可以顺利释放的地方,往往是感觉还没有就憋回去了。遇见实在忍不住,尤其是到了野外连旱厕都没有的时候,如何选好杂草堆,在调好角度的同时保持干净的上完厕所,我想在那段时间里,我都上出经验来了。

而在遇到生理期的时候,我本来有尝试过想要换卫生棉条。但是因为我们毕竟很多时候在野外,卫生条件有限,我不可能一天到晚去换,所以从安全角度来讲,我还是选择了用卫生棉,但随之而来最大的问题是容易被磨破。尤其汗液一进入伤口,会特别疼。加上在野外,我们又不能每天洗澡,为了保证基础的卫生,我的伙伴们会在经过补给的地方,帮我买湿巾。当然在跑步的途中,我也会选择穿宽松一点的运动裤,再在跑动中使用巧劲儿让卫生棉的接触面和自己的身体稍稍保持点距离,就不会那么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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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变得简单,随遇而安的帐篷以及抓住机会就要晾晒的衣服。

至于洗澡的问题,我们一般是3-4天洗一次。有时会去旅店,但也只有在遇见有些地方不太适合扎营睡帐篷、遇见大风、大暴雨这类极端天气的时候。有的时候我们会在欧洲的一些完全公开免费的海滨浴场解决。但因为男女是在一块儿的,所以我们去那边洗的话,我就得全身衣服穿着洗。洗脸、洗头、洗身体一块硫磺皂解决。

除此之外,一路上除了牧民成群的牛羊,在郊外被野狗追、在路上看见大蛇、熊、碰到蜥蜴、龟都是很常见的事。四月底在乌兹别克斯坦的时候我们还听过狼叫。

要说让我难忘的,记得有一次是在七月初,当时我们人车分离,我要穿过一片当时地图上面看是很正常的一片小树林,实际却是一座高山。我进去之后就发觉地图上显示的路根本不算常规意义的路。在那里,你甚至看不到人走过的痕迹,我只能根据指南针和地图上一个大概的方向去走。当时在德国,感觉周围还是相对比较发达,没有想到里面会有这样的路段。我也是进去之后才发现越走越不对劲,但这个时候已经在森林里面,没有信号了,因为保障车在前面,所以我只能往前走。

那天很吓人的是,我爬山爬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防空警报的声音,就在我后方。然后看到那种不知道是战机还是军机类型的飞机飞过。我当下想着完了,我会不会要挂在里面。主要是当时我也不知道上山还有多少路,下去有多少路。在偌大的森林世界里,加上山里又没有信号,那种恐惧感和无助感一下就上来了,我当时特别害怕。那一刻,突然想到之前我有一个朋友让我抓拍飞机发给他许愿,于是我也掏出手机去抓拍飞机,希望保佑自己能够平安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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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灼、惊恐、茫然,途中会有各种负面情绪,最终成为记忆的一部分。

还有一次是进入斯坦国的时候,因为他们大多数第二门外语是俄语,甚至有些人他只会说当地语言,所以我们都是靠肢体语言一路这么过来的。包括我们有一次搭帐篷的时候,是有一个开餐厅的人收留我们,让我们把帐篷搭在院子里面。我们小队有两个大哥比较有户外经验,就想跟老板沟通说想要搭到靠近羊棚的地方,因为那里在太阳升起之后,不会是直晒。他们第二批、第三批出发的,就可以睡晚一点,也不会太热。可是餐厅老板就特别不理解我们为什么选择整个院子里最臭的地方。这件事靠嘴说是说不明白的,全靠比划,指太阳指帐篷模仿出汗模仿太阳东升西落,场面很好笑但也很可爱。

在那一路上,我们也会遇见一些当地人,在交流中,部分人还是会对中国有些偏见。但是每当我们提到我们是从中国跑步去巴黎的时候,就所有的那种民族的、文化的、国家的界限都消失了。他们只是单纯的从个人的角度觉得你们跑步去完成这样一个行程很棒。之前对‘运动无国界’这句话只能感受到字面的意思,反而是这一路过来,让我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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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人和物,也是真正的收获之一。(滑动查看)

此外,因为那时每天的路面情况、天气情况都不一样,大家在跑步之外,一些小伙伴会去提前找当天扎营的地方,一些找寻补给,另外还有探路的,主要是看前面的路段会不会碰到需要人车分离的状态、是不是适合车开、是不是适合人跑。对,还有找油。像在乌兹别克斯坦的时候,因为大多数时候是加气的,所以找油也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说到饮食,我们主要还是以整个跑步小队跑到终点为目的,所以基本上以简餐为主——只要大抵能保证大家的饮食均衡就行,当然到了后面我们基本上是买得到什么就买什么,然后用电磁炉一锅煮,图个方便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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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买得到什么就吃什么,精致已经不再是必需品。

为了在预计时间内到达目的地,那时我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天天跑,遇见下雨,只要不是暴雨,我们也会照常。当时我们这一组有一位63岁的大叔,在天气比较极端的时候,我会跟他轮换,整个团队就我年纪最轻,还是想着多帮大家分担一点。”

我曾问过施倩倩,在这些比较特殊情况下的时候,男女的界限会变得模糊吗?施倩倩笑着说,“一开始出发的时候还把我当女孩子,越到后面,性别带来的差异也就越来越不明显了。后来,他们已经没有人把我当一个女孩子了。”

04.

“孤独、习惯,这是无聊的魅力”

阿兰德波顿曾经在《无聊的魅力》里说过这样一句话,“在一个完全孤独的环境里感受自己的孤独,能够给自己带来慰藉”。对于施倩倩而言,在这112天基本被“强迫式”远离喧嚣的互联网、放下手机,在大自然所赋予的“孤独”的跑途中,在日复一日“无聊”的跑途中,她好像发现了平日里发现不了的,始于“无聊”范畴的魅力。

“最初我们都在大自然里面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机器人,一直不断重复的在做‘跑动’这个动作。那个时刻里城市中所谓的安静跟在野外的安静,它不是一个概念。虽然在野外还是会有声音,就比如说那种风吹过耳朵的声音、踩过植物的声音、或者边上牛羊的声音,甚至于是云过、打雷下雨后带过的那种阶段性的声音,一切都感觉非常的单调、无聊。然后这种安静又细碎的感觉把人都抽真空了,一开始我非常不适应,直到后来,我才开始慢慢习惯起来。习惯了之后我就开始在这个环境里面去想一些以前没有想通的问题,或者说再回顾一些过去发生过的故事的时候,我可以在一个完全的心流状态里面自由切换,很舒服。

等于我的身体状态已经平静下来了。你不再去焦虑或者说烦躁。这个时候你的灵魂就像分离出来一样,我可以任由思绪的不由自主。我可以真的去感受到触碰到当下的一切‘看似无聊的东西’。比如说一朵飘过的云,或者说旁边突然跑过去的一只小动物。就算是日常中早已见惯不惯的日升日落,好像也都焕发了不一样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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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的风景以及跑过的山间小路(滑动查看)

我开始注意到原来就被我忽略掉的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说在路上无聊,我会去观察队友们用自己的的方式找乐子,:有些人喜欢玩玉石之类的,在路上只要一有空他就看看石头,一路研究;然后有些人就是一路抓小动物来观察,再听他一路百科全书似的介绍说那边又是什么.......”

所有的人都在“无聊中”寻找乐趣、发现乐趣、制造乐趣。对施倩倩来说,当下跑的是脚下的路、看到的是视野所及,感受到的是内心的世界。

05.

“所以,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参加吗?”

对于在开始跑巴黎这个活动前,基本没怎么规律性跑过步的施倩倩来说,真正完全属于自己的跑者之路其实都浓缩在了这112天里。

从最初的一口气只能跑2-3公里的8分配,到一口气可以跑完10公里,再到最后可以一口气用6分配的速度完成21公里。距离和速度好像只是成了这个旅途上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一曲远扬的小调,没有很多附加意义。施倩倩觉得,她不会把自己定义成一个严格意义的跑者,她只是以跑步的形式完成了去巴黎这件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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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一度很好奇施倩倩对于“跑步”这件事儿的看法。她用了强风吹拂里的一句话表达了她的视角,“真的是被选中的人才可以去跑步吗?我没有天赋,但是我想跑。我愿意去跑,那又怎么样了呢?”

跑步的理由千千万万——它可以是只享受过程、不去追求结果的放松;可以是借助它达到自己的目标,不管这个目标是更好的身材、是健康的状态还是突破自己的成绩……跑步从来都不是为单独的一类人群所设置。

但不管怎么样,最重要的一定是,如果你想跑,那就先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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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天,10211公里。

谈到这112天里,跑步给她带来的最大变化,施倩倩说是‘心境’:“其实在出发前,我也做了功课,询问了身边的朋友,也在网上找了很多关于跑步的资料。也被‘跑步伤膝’、‘跑多了小腿粗’……这些说法困扰过。但是我想既然决定了要出发,那还想那么多干嘛,先跑了再说。

很多时候,对于未知,人可能会提前预设困难,给自己设阻力。但我可能会先问自己,到底是想干这件事还是不想干?

既然想做这件事,那就尽量用可以推动你的一些想法,帮助你去达成。就像这一百多天里,我确实遇见了性别上带来的一些困难和不便,但是自己不能给问题加码,一句‘我不想跑了’轻易结束。毕竟你已经在进行中了。那么,我想着我只能让自己去接受,去想一些积极的东西,去克服解决一些问题,尽可能去感受这种向上的心境变化给我带来的一些好处。

在路上我会有一些自己调整状态或者想法的一个过程。最初我是觉得我最需要克服的点是我心态上的问题。因为我总觉得我只能跑两三公里,我会不由自主的去关注手表,一旦超过三公里,我就会开始给自己施压,想要放弃。我发现如果我满脑子都只想着配速、距离,那么我永远达不到那个目标。所以我开始尝试摆脱数据的束缚,把注意力放在周边的落日、牛群,甚至是天上掠过的飞机。后来趁着偶尔有网的时候,我会看看厉害的跑者,看看他们是怎么样训练的。我开始设想,如果是这个人他现在在我这个状态,他会怎么跑?我发现,当我尝试去扮演他的角色,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会觉得这段路我就是跑得下来。先说服自己,再去转变行为,这样会给自己减少掉很多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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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路下来,施倩倩感受最明显的是自己心态变好了。从最初对不知道今天住哪、会碰见什么天气和突发状态的未知充满焦虑,到慢慢适应接受一些无法掌控的未知。

“为什么要让预设的困难影响自己的当下呢?”,也许适时的随遇而安和放轻松,会让你更有能量。

06.

“意外的”

巴黎的终点,有施倩倩的家人和她未婚夫一家,以及一场温馨简单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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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求婚,以及缠着跑鞋鞋带的求婚戒指。

和施倩倩聊到家人对这次活动的态度,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出发之前其实并没有人反对,因为我一直以来的性格就是我想好要干这件事情,我就必须去干,而且我一定干成。我从小跟我妈的相处模式,就是我但凡做什么她理解不了的事情,她就会问是否想好了要干这件事情,以及可以为这个后果负责任吗?如果我是想好了的话,她都会支持我去做。至于我未婚夫,他在知道我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但他又觉得他不能阻止我去干一些我特别想要干的事情。所以他就去问了很多他身边的喜欢玩户外、喜欢跑步的朋友,问他们这个东西到底乐趣在哪里?其实他试图理解我,倒是让我觉得蛮感动的一件事情”。

在关于这112天结束后,还有没有一些额外的惊喜,施倩倩说,自己的乳腺结节消失了,以及在这112天里戒掉了烟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对于跑到巴黎回来之后的跑步计划,她说,现在基本会间隔一两天跑一次,距离不等,路况随意,反正跑步的习惯算是延续下来了。

虽然112天的跑途已经结束了,但对于施倩倩而言,她的跑者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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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条内容创作团队

主笔:西嘉

编辑:槠洲

设计:viuviu

图片: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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