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日军在中国土地上的残忍暴行,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而日军的暴行,除了在宪兵队对待被抓捕的抗日志士,以及在扫荡的过程中对待普通百姓以外,更是在全国各地的战俘集中营有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对日军来说,残暴是一种生活方式,杀人是他们的嗜好。

景云祥是国民党军队的一个普通士兵,1944年豫中战役被日军毒气毒晕后成了日军的俘虏,先是被送进洛阳的西工集中营,在那里经历了一年的地狱般的折磨后,于1945年1月他同500多名战俘被转运到济南的新华院战俘集中营,直到日军投降,作为幸存者之一的他回顾了在济南新华院近半年多的非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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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院战俘集中营

济南新华院常年关押战俘劳工达二三千人。凡被关进新华院的俘虏,以化验为名,每人先要抽200CC血,然后再进行预审。名为预审,实为摧残。在预审时找种种借口,对俘虏施以种种酷刑:吊、打、烧、烫、往嘴里灌煤油,手指缝里钉钢针。

预审室里,从早到晚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断。那些受审的战俘,有的被打遍体鳞伤、血肉模糊,有的双手被烧得焦黑,有的人被打成了残废,有的就此而丧失了生命。

为防止战俘逃跑,预审过后再把这些人关进又黑又臭的禁闭室,既不给吃,也不给喝,直把人饿得头晕眼花,折磨得气息奄奄,别说逃跑,就是连抬头、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有的战俘没等被放出禁闭室,就已经进了鬼门关。

预审和关禁闭,这仅仅是集中营生活的开始,更大的苦难还在后边。

被关进新华院的人,不仅被剥夺了人身自由,就连生存的权利也被剥夺了,他们完全过着非人的生活。每天要从事十几个小时的体力劳动,劈山开石,挖沟筑墙,修建军事工程。而吃的却是掺有砂子的高粱面饼子,咬一口直硌牙, 不敢对牙,不敢用力嚼。开始掺砂子少些,到后来越掺越多,叫人们吃不下,吃下去也消化不了,就这样慢慢地消磨掉战俘们的生命。

可是为了活命,吃不下也只得硬着头皮吃,囫囵吞枣似地往下咽。即使这样的饼子也不让吃饱,每顿饭只给一个,不足2两。两个人一碗菜叶汤,没油缺盐,清淡得不如普通人家的刷锅水,毫无营养价值可言。

虽然每天要从集中营里拉出几十具尸体,每隔一两个月就有一批战俘被送往东北等地服苦役,但集中营里依然是人满为患,一栋牢房里要关押进100多人。

晚上人们像匙子似的一个挨一个侧身卧在床板上,既翻不了身,也蜷不了腿。这个姿势时间太长使大家腿背发麻时,有人会喊“翻身!”于是大家同时翻身向另一侧躺,有时旁边那个人不翻身——他已停止了呼吸。

至于卫生,在集中营是一个根本谈不上的问题。牢房里阴暗潮湿,满地污垢,如同牛圈一般。

在集中营里,只要你还活着,挨打和折磨是常有的事。只要日本人认为你有“不轨”行为,就要受到处罚或施以酷刑。

轻者被扒光衣服令其爬烟囱,爬不上去弄下来就是一顿毒打。 有时让俘虏头顶石头绕场转,谁要撑不住或中途石头掉下来,就会被打个半死;重则关禁闭或被狼狗咬,割耳朵、活埋等等。集中营禁闭室里,埋有特别的十字木桩,日本兵把战俘捆在十字架上,当作活靶练习刺杀。

在集中营东院,日本人养着一群狼狗,这些警犬日夜叫嚷,震撼着整个集中营,令人毛骨悚然。

一次集合站队,一个叫王学安的战俘动作慢了点,日本兵用手一指,那狗立即扑了上去,两只前爪搭在王学安的肩上,吐着血红的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狗嘴里的白色气浪一股一股地喷到王学安的脸上,吓得他大气不敢出,一动不敢动,可腿却止不住筛起糠来。

这时日本兵拍拍手,那狗咬住王学安的手,摇着头用力咬,日本兵指到哪儿,狗就咬到哪儿,直把王学安咬得血肉模糊,惨叫不已。日本兵把他折磨够了,最后又拍了拍脖子,那狗上去一口,咬断了王学安的喉管,最后他连叫都叫不出声,只挺了挺身子,便死去了。

对战俘这种惨无人道的摧残,时时都可能发生。当时新华院附近的居民院,几乎每天都可以听到从新华院内传出的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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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者的厄运

李金田原在济南市万盛街的一个工厂做工,被日本人抓进集中营后,受尽了酷刑和凌辱。李金田他们看到同牢的难友一个个倒下去,不是被日本人杀死、打死,就是被饿死、冻死,他们预感到难友们的今天也就是自己的明天。

“得想办法逃出去,不能在这里等死!”

在厕所里李金田看看左右没人,悄悄地对景云祥说。

景云祥警觉地四下看了看,点了点头。又说:“怎么出去呢?”

“我想好了,明天鬼子不是还让我们去修公路吗,路西边不远处有一片高梁地,只要闯过从公路到高梁地之间的那块开阔地带,进了高粱地就好办了。”李金田说道。

当晚,二人想办法分别通知了另外3位难友。

第二天100多名战俘分布在大约50多米长的公路两侧,从路边挖土扔到路面上,修完一段向前移动一段,30多个日本兵端着枪虎视眈眈地在工地上转来转去。

李金田等人从集中营一站队就站到了一起,这样便于统一行动。但是景云祥被一个鬼子指派到离他们较远处干活。此刻李金田等人极力抑制着心中的兴奋和恐慌,一边干活,一边暗暗观察着。可站在他们旁边的鬼子往前走三步,后退五步,一直没有离开过。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李金田他们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互相看着,个个心急如火。

这时前边有个日本兵在喊,并掏出香烟对着李金田他们旁边的鬼子井田晃了晃,招呼井田过去抽烟。

机会来了!李金田低低的一声 “走!”4个人扔下工具,撒腿向西跑去。可就在此时敌人的枪响了,一个难友刚跑出路沟,就被打中,他又趔趔趄趄向前跑了几步,便倒了下去。

狼狗窜了上来,咬住了跑在最前边的两个人。

日本士兵围了过来。李金田回头看了看难友们,大家脸上都很平静,在跑之前他们已经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局,所以大家都能泰然处之,要杀要砍由他们去吧,几个人都在这么想。

穷凶极恶的日本兵看他们不卑不亢的样子,更为暴怒,用铁丝穿过他们的手心,把他们吊在路边的树上,一顿枪托打得他们像钟摆一样荡来荡去。日本人一边打一边冲其他战俘们喊:“看到没有?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打够了,又把他们几个人放下来,由3个日本兵押着到了西山下,命他们每人挖一个坑,然后指着李金田:“下去!跳下去!”

“弟兄们,再见了!”李金田与难友们道别,从容地跳了下去。难友们看着坑中的李金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埋!”日本人命令道。

难友们谁也不肯动手,他们不忍心亲手埋掉自己的弟兄。“埋!”日本兵的刺刀对着他们的后背。

还是没人埋土。

“噗!”地一声,日本兵刺倒了一个难友。

“干不干?”日本兵凶残地吼叫着。

“噗、 噗!”另两个难友也倒在了李金田的坑沿上。 李金田紧握双拳,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血红的双眼愤怒的盯着日本兵。

日本兵亲自动手了,一锨一锨地把土扔进坑里。土已掩到腹部,李金田开始呼吸困难。当土掩到胸口时,李金田已憋得脸色青紫,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时,一个日本兵摆手示意停止埋土,他抽出身上的战刀“嗨”地一声,手起刀落,杀害了李金田。

在这壁垒森严的魔窟里,要想逃出去谈何容易,人们一次次逃跑,一次次被抓,伴随而来的是一次次惨无人道的摧残和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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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小声的抱怨换来雪地里被罚跪一天一夜

景云祥他们被送进新华院时正值寒冬腊月,战俘们腹中无食,身上衣单,脚下又无鞋无袜。日本人并不因此而停止对战俘的役使,深挖集中营周围的封锁沟成了战俘们每天的必修课程。

为防止战俘逃跑,新华院周围挖有2米多深的堑壕。夏天这里面的水有一人多深。冬天水逐渐下渗,剩下一尺来深的水已结成了冰,日本人每天驱赶着战俘们跳进沟里,先把冰砸开,扔上去,然后再把沟加宽、加深。

人们的脚本来就冻得又红又肿,有的生满冻疮,脓血直流;有的裂着口子,一踩到冰碴子上,犹如踩在万枚钢针之上,刺骨地冷、钻心地疼。从小腿到膝盖,全变成了青紫色。有的双腿冻得失去了知觉,倒在水沟里;有的甚至被冻掉了脚趾头。

整个冬天都是这么过来的,一直捱到了春节。

“明天是大年三十,日本人还不给两天假吗?”李永泰一边把冻得又红又肿的双脚压到大腿底下取暖,一边忧心忡忡地说:“再这样下去,我这双脚也要保不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搓着失去知觉的双脚。

“哎,日本人哪是让我们干活,他们存心是在折磨我们,他们肯发那样的善心吗?”景云祥说道。

“看,下雪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好大的雪!”景云祥抬头向外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一切的一切都混淆在白色的旋涡之中,只有围墙上的岗楼还依稀可辨。

“睡吧,雪这么大,明天可能不让干活了。”

李永秦抱着希望进入了梦乡。

“起床,起床,统统地去扫雪!”日本人穿着过膝皮靴,把头缩在皮衣的领子里,挥舞着木棍叫喊着。

景云祥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天刚蒙蒙亮。

“这么大雪还让干活!”李永泰一边往起坐一边小声嘟哝着。

“啪!”冷不丁一棍子打了过来,李永泰倒了下去。日本兵又一把把他抓起来,一脚踢出门外:“干活的有!”

朔风刺骨,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地下积雪已有一尺多厚。开始人们还知道冷,渐渐地双脚就失去了知觉。等抬脚向前迈动时,脚下竟冻结着一大块雪疙瘩。

大家干活很卖力,因为不敢停下来,一是有日本人的木棍时时在盯着你,更重要的是要靠多干活、多出力来获取一点热量,不至于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李永泰刚才肩上挨了一棍子,腰上被踹了一脚,现在右臂抬不起来,腰疼得弯不下去,这个样子让日本人看见,一定又是一顿毒打。景云祥等几个难友悄悄地把他围在中间,不让日本人发现他干得慢。

“开饭了!”值日战俘把饭抬进了牢房,大家簇拥着李永泰向牢房走去。

刚走到牢门口,刚才打李永泰的那个日本兵伸手把他揪了出来:“你的,不许吃饭!”并令他跪在雪地里,看着大伙吃饭。日本人在惩罚战俘方面是从不手软的。

一个上午过去了 ,李永泰被罚跪在雪地里;下午又过去了,李永泰还跪在雪地里。

直到第二天他们被日本兵急促的呼喊声叫醒的时候,李永泰还没有回来。

大家忙出去找,就在昨天上午罚跪的地方有一堆雪,走近一看,是人!大雪把李永泰埋了起来,他被冻僵了!

牢房里,难友们紧张地忙碌着。景云祥脱掉还带着体温的开花棉袄,紧紧地裹住了他。有人抓起他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胸前,有人把他的手塞进自己腋下,大家都热心地操持着,像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大家焦急而又细心地观察着任何一点有关生命的信号,等待着他的转机。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过了好长时间, 他的呼吸慢慢均匀起来,并且越来越深,随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球转了转,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周围,向大家瞥了一眼,就又把双目疲倦地闭上了。

他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现在的处境还茫然不知。李永泰又一次睁开眼后,才认出了周围熟悉的面孔,等他明白了一切之后,眼泪像小溪一样,无声地淌了下来。他试图把手从难友的腋下抽出来,难友却把它挟得很紧;他想把腿蜷回来,可它不听使唤,一动也动不了。

今夜是除夕。

节日的气氛在这里永远是没有的。与往常一样的饥饿、一样的寒冷、一样的劳役、一样的残杀、一样的死亡。

牢房里死一般的寂静。没人出声、没人说话,甚至连咳嗽都没有。

不一会儿从牢房的一头,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听得出哭者在极力压抑着,但还是不能抑制住悲痛,抽泣声越来越大,而抽泣的人也越来越多,整个牢房一片唏嘘之声。

悲伤的传染性极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之事:为母亲失去了儿子、为妻子失去了丈夫、为孩子失去了父亲、为身陷囹圄而壮志难酬、为这难捱的苦难,为不可知的明天,为生命的短暂。

人们越想越伤心,抽泣变成了哭声。

“别哭了!”

有人嘶哑地喊道。想必他也刚哭过,可能是刚擦干了眼泪。

“我们决不能让日本人看笑话!我们大家要团结一心,互相照顾,要学会保护自己,只要我们能活下去,这就是胜利!”

大家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既然被关了进来,又逃不掉,哭又有什么用呢?立时哭声渐低,抽泣声渐小。

可是第二天早晨,新华院又有60多人被冻死在牢房里,没能见到初一的太阳。他们走了,满怀着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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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死者已已,而生者凄凄。在这些战俘中,到底谁是幸运的?是已经死去的还是暂时活着的?

哪个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哪个人不期望着生命的辉煌?然而在集中营里,对他们的生杀大权全掌握在日本人手里,谁能主宰了自己的命运?除了抗战胜利,又能到哪里去寻找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