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在小学经常被一个叫朱金的同学霸凌,他是仗着自己年龄大,骨骼硬,老是拉着我去摔跤,在实力面前再多的抗争都是徒劳,于是我总是被打的。本来刚开始是摔跤,后来发展到用王八拳对打,而我每次都是打得鼻青脸肿,小朋友之间有规矩,就是在外面受委屈再多也不能向大人告状。我还经常被他勒索,让我拿零花钱到校门口买零食给他吃,有几分钱一根的冰棒,还有果丹皮,酸梅粉、凉拌海带丝等。不给他买就要被揍。每当我无故被揍,就要在一本《记仇本》记上一笔,后来记了好几本,不幸的是交作业的时候误交给了数学老师,老师一看,说:你小子,TMD这是数学作业吗?我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东西。
结果《记仇本》被没收,还被数学老师又揍了一顿。
二年级的时候,我看了一部叫《少林寺》的电影,接着又看了一部《大侠霍元甲》的电视剧,这两部影片对我影响深刻。我们是想我能不能靠练武术赢他呢?我于是模仿电视剧、电影中的桥段,在我家树杈上挂了一个沙包,我估计当年是没有专业教练指导,如果有的话,我很有可能成为一名武术运动员,其实兴趣才是最大的动力,如果你没有兴趣,有人逼着我去打沙包、跑步,我肯定会恨死这个逼我的人。
我于是开始苦练武功:早上6点钟起床跑5公里上学,时间控制在40分钟左右;中午做50个俯卧撑,晚上打30分钟沙包。然后模仿少林寺里武僧练一趟套路。就这样我练了一年多,鞋子跑烂好几双,我自觉身上充满了力量,于是我打算再练一个月,期末考试一结束就挑战朱金。突然有一天朱金没来上学,我感到异样的失落。不过因我强大了,我的同学再也没有人敢向我发起挑战,以前那些经常喜欢挑事的同学见了我还赔着小心和笑脸了,唯恐招惹我给他们几拳。
又过了两年,我也不记得是那个冬天,上学路上,我偶然遇到了朱金,他衣衫褴褛,巴掌大的小脸拧成一团,面黄肌瘦,布满污垢,满面冻疮;而我衣着光鲜,身体强壮,我的个子几乎可以把他包起来。这个少年近乎是跳跃着来到我面前,满脸讨好地向着我笑。我问他为什么不上学?他说家里穷,父亲病了,他要支撑弟妹上学,只好辍学了,现在在鄱阳湖边帮他放牛。这是一个当年很普遍的现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一个饥寒交迫的家庭,他要撑起这个家。看着他落魄的样子,我别说打他,就连骂我也不忍心了,鼻子一酸,差点流泪。我掏出书包藏着的一个馒头递给了他,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馒头就不见了。
时光飞逝如电,40多年过去。去年我又回了一趟老家,我又见到了朱金,虽然他只有50多岁,但是像一位古稀老人,满头银发,神情矍铄。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皮肤像老树皮一样粗糙,在皱纹间藏着污垢。他的身材瘦削,眉毛和胡须都已经变白。朱金已经儿孙满堂,不过都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人生无常,大常包小常,不过既定的轨道是没有改变的。
想起当年的《记仇本》,我感慨万千,当你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你的不爱说话就是成熟稳重、内敛深沉,你的坏脾气就是有人格魅力、与众不同,你的没大没小就是随和。当你弱小的时候,你的不爱说话就是木讷呆板,你的坏脾气就是情商低,你的没大没小就是没教养。人性就是如此,强大的时候,总有人原谅你的弱点。弱小的时候,总有人放大你的缺点。当我们身处弱小,要把他人的冷漠和偏见当作前进的动力,不断提升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
我觉得,当我终于强大时,更应铭记曾经的弱小,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那些仍在困境中挣扎的人,而不是用自己的强大去碾压他人,彰显自己的优越感。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强大与弱小的交替是人生的常态。在强大时保持谦逊,在弱小时保持坚韧用善良和宽容去温暖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