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分完田的那个晚上,爷爷端着酒杯,边喝边对一大家人说:往后要把‘小辫子’绕起来干了!粮食再不够吃,只能怪自己是懒汉!
​我们那有句老古话叫“庄稼人吃的是耕牛的饭”,因为那时候没有机械化,家家户户耕地就是指靠牛,而我们那个生产队总共有16头耕牛,其中只有2头是黄牛,其余的都是大牯牛。
​爷爷虽然说是种地的老把式,但在分牛的时候,他特意找了一户憨厚的人家搭帮,认领了那头老黄牛。
​爷爷说,我岁数大了,大牯牛不好驾驭,大强(我父亲)没犁过田,今后教他还是黄牛温顺些,容易学。
​为啥我父亲30多岁还不会犁田呢?那是因为我父亲师范毕业后就出来当老师,没种过地,所以不会犁田。
​但分田到户后就不一样了,爷爷年纪那么大,总不能一直指望他犁田啊。
​就这样,每到农忙的时候,爷爷驾着那头老黄牛犁田,我父亲站在旁边看,爷爷累了,我父亲就接过来,在爷爷的指挥下,他慢慢也进入状态了。
​记得第一年就风调雨顺,家家户户大丰收,我们家收的稻谷连稻囤都装不下,爷爷还用几条麻袋装稻子,整整齐齐地靠墙码着。
​总之,那时候全家老少齐上阵,总算过上了一天三顿米饭随便吃的日子。
​每年春节吃年饭,奶奶把开锅第一碗热气腾腾的饭盛好,让我母亲端上一木盆棉籽饼,送到牛棚给家里那头老黄牛吃。
​由此可见全家人对耕牛的重视。
​我们那种双季稻,所以就有个特别累人的忙季,叫“双抢”。
​所谓的“双抢”就是抢收抢种的意思,把早稻收割完,稻把挑上场,紧接着放水犁田,插晚稻秧。
​每每想到当年的“双抢”季节,至今在我脑海里还留有阴影,那时候就害怕过“双抢”,高温炎热不说,还得下地干活,而我那时候也被母亲带到地里学插秧。
​站在被大太阳晒得烫腿的水里,弯腰撅腚“倒爬”插秧,汗珠子顺着脸淋不说,水里还有蚂蝗和又粗又大的黑蚯蚓。
​那个蚂蝗非常讨厌,只要人往水里一站,它们就闻着肉香来了,一旦感觉腿痒,那肯定蚂蝗已经吃上了!使劲拽掉,腿上还要流出来好多鲜血。
​黑蚯蚓更吓人,都盘在秧根上,只要拿秧苗的时候,一手抓的都是蠕动着的蚯蚓,吓得我打冷颤。
​但怕没有用,大家都赛比着谁家早点结束“双抢”,争夺稳产高产。
​在分田到户的第三年“双抢”,我们家那头老黄牛出了状况,突然前腿不能走了!只要站起来就摔跤,更别提干活了!
​这下全家人一筹莫展,没有牛犁田,晚稻秧怎么能插下去呢?我们家水田有8亩地,总不能一锹、一锹下去挖呀,季节不等人,过了立秋再插秧,就得收瘪壳稻啊,一大家人就指望这晚稻做口粮呢。
​奶奶是从“艰巨”过来的人,她知道没饭吃意味着什么,这下当家耕牛站不起来,奶奶也是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了。
​我母亲更是急得流眼泪,说不行就去娘家找两个哥哥借牛、借人吧,虽然平素里两个嫂子都厉害,但如今顾不了许多了!吃饭要紧。
​我父亲闻听,没好气地说:你真是异想天开!双抢季节的牛,就像年30的砧板,谁家不用啊?你去了也是白去,等于是自讨没趣!
​爷爷看到家里乱了套,他坐在门口那棵泡桐树下,低着头吸烟,也是一筹莫展。
​随后爷爷嘀咕道:先把稻田的水放上吧,看看等别人家的地犁差不多了,再去借牛吧。
​那晚月亮很圆、很大,月光映照的地面如霜一般洒落,偶尔刮过来一阵风,感觉到一丝丝清凉。
​但没有牛耕地这件糟心的事,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块压在心口,全家人都没有好心情,连我们几个孩子也不敢打闹嬉笑了。
​突然,听到门口有好几个人说话声,接着,在队长李大爷的带领下,从院子外进来七八个人。
​爷爷赶忙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父亲从屋子里端出来长板凳,让这几个乡亲坐下来。
​只听李大爷对爷爷说道:老哥,我吃完饭联系了这哥几个,从明天开始,让他们带着自家的牛,每人半天,给你们家犁田,估计差不多三四天就能犁完,你们就专心致志的插秧吧,肯定误不了时节!
​爷爷和父亲听到这,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奶奶也从里屋颤颤巍巍的出来了,恨不得给众人作揖,嘴里不断地说:那怎么对得住大家哟,大热天的,你们忙完家里还得忙我们家,太过意不去了!
​这时候李大爷说:老姐姐,乡里乡亲不就是互帮互助嘛,有困难都伸把手,问题就解决了。
​接着,王大叔说道:大婶,我家孩子小时候没人照看,不都是您拉到家,帮着照看嘛,我们两口子一直记着呢。
​紧接着,其他几个都说起爷爷当年对他们的照顾,有个叫刘春的叔叔是个孤儿,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就连他娶媳妇花的钱,也是爷爷领头给凑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回忆着当年桩桩件件温暖的事,我们家的小院顿时热闹起来,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就这样,那年的双抢,我们家的地都是乡亲们帮忙给犁出来的,产量一点没受影响。
​与此同时,爷爷也张罗着把跟我们家搭帮的那户人家的地也耕种完。
​多年后的今天,父亲只要一提起来这件事,都是满满的感动。
​怀念那个充满人情味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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