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执政的日本自民党公布了参加党总裁竞选候选人名单,本次党总裁选举因选前多个重要党内派系被迫解散,以及空前地出现“九子夺嫡”局面而引人瞩目。
“九子夺嫡”一日决战
日本是代议制君主立宪政体,内阁由获得众院多数支持的政党或政党联盟中中当选众议员者组成,该党(或政党联盟中最大党)党总裁且同时具备众议员身份者成为内阁总理大臣(首相)。
由于自民党为参众两院最大党,且以该党为主的执政联盟获得众院多数支持,因此党总裁选举实际上等于下一任首相选举。自民党宣布,总裁选举日为9月27日,自即日起开启为期两周的选举周期,第一个重大竞选活动,将是9月21日举行的全体候选人电视辩论。投票将于27日在东京党总部举行。
尽管大原则上,自民党总裁选举采用了各国常见的两轮决选、过50%且至少有20张国会议员票即当选的方法,但实际上却在多次修改后,采用了十分复杂繁冗的细则——理论上所有党员都有资格投票,但实际上“票与票不同权”:国会现任自民党籍议员共136名,每人每张票计2分;自民党计划参加全国选举的候选人共98人,每人每张票计1分;全国47个都道府县1236名地区议会议员、地方党部干部和114792名注册党员、合作党员的票则连1票都折不上,他们分别根据不同公式赋予不等“减记”,最终折合为185票。上述三大块加起来构成第一轮选举的740票,如果有某个候选人一轮过半将直接当选,否则会立即举行第二轮决选。由于决选同日举行(这和几乎所有其它国家的选举迥异),因此第二轮投票改为现任议员各一票,47个都道府县支部各产生一票,获得简单多数者即当选党总裁,并在国会完成相应手续后自动成为新任首相。
通常竞逐党总裁者多为4-6名,本届却在一系列政治丑闻、动荡和门阀巨头相继缺失的戏剧性变化后,出现了空前的“九子夺嫡”热闹场面。九名候选人分别为前经济安全保障大臣小林鹰之(49岁,鹰派,主张宽容对待此前党内政治丑闻责任者,政治风格保守),前环境大臣小泉进次郎(43岁,前首相小泉纯一郎之子,政治谱系不鲜明),前防卫大臣石破茂(67岁,党内革新派,曾一度退党),现任自民党干事长茂木敏充(68岁,原党内大派系平成研究会即竹下派领袖,公认为门阀政治强人),现任数字大臣河野太郎(61岁,前自民党总裁暨众院议长河野洋平之子,党内改革派和公认知华派),现任官房长官林芳正(63岁,现任首相岸田文雄心腹,原岸田派核心人物,政治稳健派),现任外相上川洋子(71岁,技术型官僚),现任经济安全保障担当相高市早苗(63岁,极端保守派,前首相安倍晋三力推的心腹),现任经济产业大臣斋藤健(65岁,政治谱系不鲜明,被普遍认为系技术型官僚,此前几乎没有参选迹象),前厚生劳动大臣加藤胜信(68岁,长期被认为系安倍内圈心腹,但并不属于同一派系。
混沌格局和无穷变数
由于选制的复杂性和日本政坛潜规则的盛行,“九子夺嫡”态势下的本届自民党总裁选举形势充满变数和不确定性。
“加权成员”和旧门阀势力会青睐茂木敏充这样的“故人”,或在小林鹰之和高市早苗这两名曾得到党内门阀大佬“加持”的保守派新生代中二选一,但鉴于现任内阁公众支持率低下,日本社会对自民党门阀政治反感达到近年来巅峰,一个与现任内阁和旧门阀巨头关系密切的党总裁很可能让自民党在未来国会选举中丧失执政权。
47个都道府县和基层普通党员中最受欢迎的人选,是长期以反门阀和改革派形象出现,且和近期党内丑闻几乎无关的石破茂,但他一度“破门”出党和长期游离于上层主流之外的“黑历史”让他同时又是“VIP党员”心目中绝不能当选的一人。而在他之外,其余中生代、新生代改革派候选人声势人气均不如右翼和“老派”竞争者。
9月9日NHK民调显示,石破茂在潜在竞争者(当时正式候选人名单尚未公布)中高居第一,民调支持率28%。其免除10%销售税以帮助低收入者、普调工资、逐步加息等政纲深受普通日本人青睐,支持日本放弃核能转用可再生能源、支持允许女性继任天皇等也为他赢得不少社会同情,但上述政纲却在总体趋于保守、有“老人俱乐部”之称的自民党“VIP圈”饱受抵制。考虑到前述复杂的选举规则,已是第五次参选、打出“最后一战”口号的石破茂,很可能再一次在广大普通自民党党员惋惜不平声中,被“VIP”们用规则“做掉”。
小泉进次郎虽是“鹰派”小泉纯一郎之子,却长期给人以务实派和“家庭主妇最喜爱政治家”形象示人,他的政纲相对温和中庸摇摆(如既主张废除和平宪法又支持女性天皇和废除夫妻同姓规则,既支持企业自由裁员又支持提高基本工资),贴合地气,也是岸田首相、保守派和改革派似乎都“不讨厌”的人选,但他又被普遍认为“乏特点、缺能力”,缺乏成为一线领导人的素质。有人戏称,如果规定每个“VIP”可以投两票,他或许能稳稳当选(意思是他会是大多数VIP心目中的第二人选,但绝少有VIP将他当作首选),如果他能进入第二轮决选,将有很大希望成为眼花缭乱“弃保”交易的幸运儿——问题在于他有很大可能在第一轮就被淘汰。
另两位民调支持率靠前的候选人分别是保守派的高市早苗和改革派的河野太郎。他们的最大掣肘首先是“同质化竞争”:高市早苗在保守派和鹰派中的资源饱受更年轻、“自己人”成色更足的小林鹰之冲击,而河野太郎则被评价为“如果石破茂不继续参选本来可以高举改革派大旗”,在自民党独特的“戏规”掣肘下他们未必能成为自己“色系”的首选。不仅如此,高市早苗上届党总裁选举倚仗安倍加持“横冲直撞”,如今人走茶凉或遭反噬;河野太郎上届依托首次获得党总裁选举投票权的基层党员高人气加持,在第一轮和岸田文雄打得势均力敌,但时过境迁已有“过气网红”之嫌,“初轮草根加持”可能被石破茂抢走风头,首轮不过,第二轮也就不用选了。
岸田文雄似乎力图推举一位技术派官僚接班,但鉴于其不论在党内外或“VIP”中都饱受疏离,其竭力“加持”的上川洋子等人选,似乎离核心竞争圈很远,甚至很难成为“弃保”博弈交易的强有力筹码。
特殊气场下的变数
许多分析家指出,鉴于自民党暨现任内阁的低人气低支持率,岸田首相和党内旧门阀间的紧张关系,以及公众对门阀政治的高度反感和迫在眉睫“保执政”的压力,本届自民党总裁选举最终的权衡焦点很可能既不是“理论上应该成为焦点”的政纲,也不是自民党传统的门阀博弈,而是以下三个变数:受欢迎(尤其党外欢迎)程度;清白形象;政坛影响力。
鉴于最受都道府县分会和草根党员欢迎的石破茂,恰是最不受“VIP党员”欢迎者,未来几周的权力博弈焦点很可能将不在于如何帮助最受欢迎的候选人胜出,而是如何确保在规则范围内让最不受欢迎的候选人落败。
在这种形势下,谁将成为两个“二”之一将成为未来两周的博弈和交易关键,保守派和改革派将斟酌各自阵营中几张筹码,争取推举出一名至少可以跻身决选的本方“头牌”,而保守派则势必竭力避免出现这种决选中的“一对一”,毕竟两个“自己人”间的决选会“安全”得多。一些分析认为,如果出现“阵营间对决”,改革派“出线”的只要不是石破茂就都有一搏之力(石破茂大概率被“VIP”做掉),反之如果是高市早苗和小林鹰之两位保守派进入决选,后者即使第一轮得票落后也更有可能笑到最后,因为相较于充满“仇恨点”和“槽点”,且浑身“安倍系”气味无法洗刷的高市早苗,小林鹰之年纪更轻,政治上更清白,且还是“VIP”世家的“自己人”。
自民党方面已提出9月24日决定临时国会召开日期及日程,10月1日推举新首相,如无意外,9月27日选出的自民党“九子夺嫡”笑到最后者,最早4天后就会成为新任日本首相。
问题在于当前自民党在日本公众间支持率长期低迷,朝野间“尽快解散国会重新举行选举”的压力日甚一日,尽管目前“九子”中明确支持“尽早”进行国会改选的仅小泉进次郎一人,但越来越多人相信新任首相会迫于形势选择在今年10月27日或11月10日、而非规则允许的最后期限2025年10月举行新一届国会选举。
正因如此,历来充满内圈交易和门阀博弈的自民党总裁选举,将不得不再叠加一层“保执政权”的顾虑:如果刚出炉的党总裁暨首相旋即带领自民党在国会选举中一败涂地,他势必立即沦为党内各派系、色系众口一词的“战犯”(日语的意思是重大事故主要责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