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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台上演出,你炸场,你还嘎嘎乐,你能一边开心一边赚钱。你问8岁的我、12岁的我、18岁的我,任何一个接触脱口秀圈之前的我,都不敢想能过这么好的生活。

作者|蓝詹、来源|孤鸽

《喜剧之王单口季》网罗了中国各地线下俱乐部的高手,许多此前只活跃于线下的资深演员得到了线上曝光的机会,刘仁铖就是其中之一。上节目之前,他是经验丰富的喜剧演员、编剧与播客主播,在喜剧爱好者圈中已经积攒了一定的口碑和人气。

刘仁铖坦然他的创作都与自己的亲身经历有关,他讲不了离自身太遥远的事,这是性格使然。他圆滑,善交际,不喜欢冒犯,认为“喜剧是冒犯的艺术”是一句偏见,更怕得罪人。

讲自己的故事是他回避冲突的方式,拿自己开涮,观众即便有被冒犯的感觉,也会知道他更多在针对自己。观众从他的段子和真人秀部分知道了他门窗生意的家庭背景,知道他辍学,知道他和付航的友谊……在多数人的印象里,他是一个好脾气的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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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铖在节目中讲“胖子门窗”段子

刘仁铖本人和节目里的形象差距几乎为零,一个好聊天的普通人。在台风“普拉桑”登陆前下着雨的傍晚,博客作者在刘仁铖经常写段子的咖啡馆见到了他。他一个人来,在门口放下折叠伞,点了一杯咖啡,然后坐下,充分地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聊天对象打开自己。

他语速很快,输出密度和速度远高于节目,讲自己的经历常常带着总结,对不同时间的人生做出判断和定论。和行业里大多数容易不安或携带着焦虑的演员不同,他活得很有安全感。

对话中间,有粉丝认出他来,邀请合照,他答应了,但不是很习惯,一开始没有笑,后几张放松了一些。他说这种情况很少有,上节目对他生活的改变暂时不大。他也没有什么野心,能在台上演出就很高兴,他希望能一辈子做喜剧,快活过一生。

以下是刘仁铖的讲述:

“有天赋,那我干嘛不做这个

我是江西南昌市安义县人,但在常州市长大,铝合金门窗店也开在常州。我们是安装业务,不是外销,都得去上门服务,所以遍布全国。

高中辍学其实就是冲动了,没有什么深思熟虑的。我上高中的时候哥哥结婚了,因为门窗生意也不是很挣钱,可能供不了两个家庭,所以父亲希望我哥可以自己去开店。我哥走了,原来的店变成我爸一个人做,我的想法是反正也不想上了,退学还能帮帮家里面。

但这不是全部的原因,只是去说服自己的时候,会想到这一方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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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铖在家里墙上写的“诗”

我上高中之后比较叛逆,厌学情绪很重。当时文理分班,老师强调的全部都是就业,找工作完全不从一个人的兴趣出发。那会儿流行文科无用论,物理老师天天跟我们说,他有个学生考到二本,是文科,结果在公交车当售票员。老听这些事就很烦,我觉得大家都太功利了。

当时学校让我上艺术班,我不是不喜欢画画,我是不会,但他们告诉我这个东西很好学。我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学呢?画画在我心中是一个比较丢人的事,让我画画我会很害臊,因为我画得太难看了。我对这个事就特别抵触,觉得学校太奇怪了。

我比较反感完全不从个人角度出发的事情。个人的意志、个人的兴趣爱好都不重要,就只有上学本身重要?我觉得不应该这样,人应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不过当时我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

我刚辍学的前两年,父母没说什么,他们觉得反正年纪小,你就学一学,到第三年、第四年,他们感觉到我不想做这个,只是在帮忙,就是混日子。在家帮忙不算一个工作,他们还是希望我出去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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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铖和家人在店里吃饭

那时候家里最希望我去开个店,像我们那边大部分年轻人一样,但我不想干这个,所以当时家里就会有点矛盾。后来我父亲有一次干活的时候把手给摔骨折了,我们家稳定的状态被打破,家庭矛盾激化,我就觉得,得找点事做了。

选择做脱口秀,刚开始只不过是作为爱好去接触了而已。讲了几回之后发现,写稿能赚一点钱,而且当时写稿的天赋获得了一些人的认可,觉得你作为新人,稿做得很快。

一个高中辍学的人,没经过系统的培训,自己在网上接触到,看了一些视频,前几次在公众号上投稿就中了。我就觉得,我可能有天赋,那我干嘛不做这个,我也喜欢这个。

那是2017年,一切都很平滑。一开始我在南京的脱口秀俱乐部讲了几次,然后2018年去了北京。很多人觉得我是只身去北京讲,认为我很了不起,其实有个先后顺序:我是收到了一个offer,有了工作才去的。不像别人一边北漂一边讲,这两种情况其实差别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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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下表演

我刚去北京时特别开心,因为我发现这圈子很小,国内这些脱口秀先驱者都在你身边。当时我们公司和单立人关系还不错,办公室上下楼,没多久就认识了石老板、周奇墨、小鹿,包括杨笠。我很开心,每天去看他们的演出,一直看,一直看,就很感恩。

我和付航是2018年认识的。当时付航签约的公司倒闭了,之后他去接触别的俱乐部,但别人没有那么欣赏他的风格。我在公司里负责排演出,我和付航有一个共同好友叫梁彦增,他一直推荐我排付航。我就去看他演出,觉得他特别好,只不过大家对他的偏见特别深。我就跟公司里的人说可以排他的演出。

付航跟这个圈内的人不太一样,圈内的人偏文艺青年一些,不会被什么江湖道义所束缚,但付航是有江湖气的,他在乎道义。

今年年初的时候,他很想帮我们卖专场,我们自己卖票没有很好,他就在他的公众号上给我们推荐。他那个号可能是国内最垂直的卖票的平台,因为所有人都蹲点抢他的票。他开我们的演出,完全从自己的粉丝里面导出来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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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铖和付航在节目中

2020年,本来我要去《火星情报局》当编剧,要进组近半年,正好北京的房子也到期了,我就先把所有东西都寄回家,然后疫情爆发,就彻底在家待了半年。

疫情让我思考了一些东西。我跟家里人关系还算好,除了做脱口秀前的一两年和家里有矛盾,其余时间一直都挺好的,跟原生家庭没有什么争执。我想要离家近一点,可以多回家陪陪家里人。从常州到上海是一个小时,到北京五个小时,所以后来我就来上海了。

我只有每年过年才会回去家乡,其实有很多不了解的。我在常州长大,但我清晰地知道我是外地人。所以我对每个地方的归属感都不强。我挺喜欢上海的,但我也没有说非要住上海,如果有别的机会能去北京,我也能去,我不会犹豫的。

“线上节目像一个考试”

我跟别人不太一样,我极其怕得罪人,力求不冒犯任何人。我也不太认可“喜剧是冒犯的艺术”这句话,这是一个很片面的话。或者说,起码在这个时代,这句话不太适用。

参加了《喜剧之王单口季》,都到第三轮了,我也只讲自己,我怕挨骂。

讲自己,得罪的人就少一些。比如第二轮讲不戴头盔的段子,我还强调两遍这很危险,还有人说是在宣传不戴头盔。想不得罪所有人这不可能,那就尽量少一些嘛。而且从自己出发的话,观众就会原谅你多一点,起码知道你不是在挑事,你在说自己。

其实我嘴也挺损的,很会讽刺别人,但我不太敢。我基本不讨论话题性的东西,我预估自己可能也上不了什么热搜,因为没有任何的话题,就是纯粹讲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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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铖在节目中

这个节目到现在,很多人都在写新内容,但我应该是新写的最多的。我之前那个专场(指《铖重》)的巡演内容,今年上节目只讲了大概3分钟。严格来说,只有第二轮坐飞机的段子是我以前线下的段子。

线上节目像一个考试,它是有规则的,你得学会怎么考,并不是说你这个人看过很多书,一定能写好作文。比如,话题可能得更普适一些,梗的密度得够,在最短时间里面塞最多的东西。包括互联网传播,为什么要有金句,金句好笑吗?就是因为有传播力,慢慢的观众也接受这个规则。

也有人是不在乎规则的,比如付航,有点像大家在高考,都在按照规则来,但他因为文章写得太好了,被清华破格录取了。

写新段子压力很大,因为从第三轮起每个人都全部新写,我第四轮用了一分半的老段子插到新写的段子里,我以前都没有这么高的创作频率。

我以前很懒,一个专场演了三四年,其实内容有换,但没有动力写个新专场。但从今年三月份开始算,到现在六个月,我纯新写的内容已经快半小时了。

新段子没有老段子心里有底,能演成什么样你也不知道,很多时候也判断失误。第三轮我觉得会比较好,但最后没有演好。演完之后大家都在说我说话不清楚的问题,所以就会比较狼狈嘛,我想漂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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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铖讲“电三轮”段子

其实在第三轮那个周期,我练普通话比较多,但后来我发现不是口音问题。我平时演出前不吃饭,空腹演出是我的习惯,但也怕太久了没力气,第三轮那天上场前我吃了两个士力架、喝了两瓶红牛。我是整场最后一个上台,也很紧张,导致血糖有点失调了,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当时我嘴巴完全粘住,要说话张不开口,所以心态完全崩塌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拿麦不好。我们录制用的是传统的麦克风,要正对着麦说话才能收到,但我喜欢垂直拿麦,导致我几乎是所有演员里声音最小的。

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像付航、教主那样演有多么消耗体力。不是说技术上的难度,单纯从体力上来说也是很难的。尤其演专场,一场站着说话七八十分钟,有时候连续演,下午一场、晚上一场,我都不动,站着说两场都头疼,更何况他们那种。

后来我找了个老师,老师看我视频,跟我聊天,说我确实说话吞字,但只要慢一点,麦拿对,就不会有那么大的观感问题。

“一边开心一边赚钱”

在线上脱口秀综艺,大家都把标签强调得很重。我找不到自己的性格标签,不然我也不会用“胖子门窗”这个很具体的事物作为自己标签。很多人可能在网络上听我播客,包括看演出,会觉得我这个人偏温暖一点。

我也可以在台上稍微冒犯一下。比如第二轮我坐飞机那个“马桶视角”的段子,总编剧一开始抗拒我讲,怕观众不舒服。我演出来也被人说了,但其实没有人对那个动作有很大的质疑。

但这可能不是一个特别亮眼的喜剧风格,所以我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具体的事物作为标签。我这个段子比较特殊,大家印象中,你提家乡不讽刺就算好的,中性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是正面的,因为如果像传统那样去讽刺的话,对我爸妈可能会造成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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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铖家的店面

骂我倒无所谓,如果真的影响到家里人,那对我来说就是喜剧最糟糕的地方,所以我肯定不能那么做。

节目播出对我们家生意也没有什么影响,我们这个生意是地方的,就算宣传了也只有本地人能用上,除非在北京、上海可能会好一些。

明年可能还得参加节目,你参加一年节目的声量不够,这是我们自己总结的规律,你可能得连续两年被大家看到,除非有很多商务。

2021、2022年那会儿市场非常好,你真的可以接商务,能赚不错的钱。现在商务很少,对我们演员来说最赚钱的就是演专场。如果你能带票的话,可以去分票房,这是最稳定的收入。

如果明年没有节目,或者明年决定不参加,我一定会逼着自己写专场,这是工作必须的一步。我以前就演专场,挣得比普通上班的可能还会多点,有什么不满足?而且做着还不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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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铖

创作压力肯定有,但总体来说你在台上演出,你炸场,你还嘎嘎乐,你能一边开心一边赚钱。你问8岁的我、12岁的我、18岁的我,任何一个接触脱口秀圈之前的我,都不敢想能过这么好的生活。

喜剧我肯定做一辈子,但我这个人是没有什么野心的,我就想快活过一生,松松散散,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欲望。

我希望小小的红一把,能赚点钱就行。如果真有一天走的路上被人认出来,那也挺可怕。我可以不出门,但我觉得承担的责任太大了,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别人。

我是一个避世的人。大家别骂我就行,我的人生就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