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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十三邀》对植物科学画家曾孝濂的采访很出圈，但和往常聚焦名人不同，这次聚光灯却意外停留在了名人身后默默无闻的妻子身上——曾孝濂的夫人张赞英。
她在只言片语里呈现的、还有在掩面痛哭的无言中省略的，是被牺牲奉献掉的一生。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儿，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许知远惯性的提问、也许预判着类似的标准答案，这也符合我们对婚姻神仙眷侣般彼此扶持的浪漫想象。
但张赞英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现实回答：“很少有快乐的时候。”
甚至，回看最初爱情的发生，张阿姨都在直白地给爱情祛魅，别再浪漫化这种不公 （甚至是剥削） 。
就算爱情和陪伴都真实存在，也丝毫不减遗憾、不甘、疲惫、苦楚的震耳欲聋。她说来生绝对不要和他一起过了，“走自己的路，只要一个工作就行”。
张阿姨的故事，展现了一种真实的女性处境。
像是主动选择了某种人生，但一切又是被不知不觉夺走、再没留下一点选择的余地，憋屈、无力。在女性的生命中仿佛有无数的网——它们是一层层的身份枷锁和密密麻麻的责任要求——把人给牢牢困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我的时间，是你的时间”
曾孝濂是中国知名植物科学家、《中国植物志》插图作者，被誉为“中国植物画第一人”，他事业意义之重大、世人都用“一生只做一件事”“为生命立传”这种厉害的词汇去形容。
老头子80+高龄，依然保持每天9小时的工作、与时间争分夺秒赛跑。作品尤其强调光影，因为他认为对光的捕捉、就是捕捉万物对生的欲望和渴求。
但明明是万物都该葆有的、对自我生长的欲望和渴求，他的妻子张赞英却始终被困在光环背后、持续地被损耗、被消磨。
可能很多人并不知道，张阿姨和自己的丈夫一样、曾在中科院云南植物所学习。事实上两人的爱情也从这开始，张阿姨将这段缘分形容为在动荡年代里“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个依靠，他们聚在一起学习、也能“有个人好好说说话”。
70年代张赞英也曾到北京林业大学进修。学校遗传育种专业的老师希望她留校继续做科研，但在妻子、母亲等身份的拖拽下——总要有人料理和平衡家庭生活，既然一方不改变（不管是不愿/不能/不会），那另一方就只能配合——也只能是她回归家庭。
加上丈夫以近乎燃烧自己的方式投身事业，也恰恰因为他们是同专业，张赞英才更知道丈夫工作的意义和她自己应尽的责任，她就是这样一步步“自觉”地成为了丈夫事业和整个家庭的护甲和燃料。
她也无法出走。
丈夫工作至上的生活方式已经给她设置好了日常的发条，一步步把她变成24小时待命的“老妈子”。
夫妻间的博弈、家务劳动或大小琐事的参与程度都只是现象，本质关键在于时间和精力的争夺。在性别设定明显倒置的电影《坠落的审判》里，“家庭主夫”第一时间要争取的，也是“重新拿回属于我的时间”。
张赞英的善良和从小的家庭教育也不会允许她“自私”或离经叛道。张的母亲也是自觉奉献的性格，先满足丈夫、再照顾好孩子，最后才是自己或者干脆忽略自己的需求和感受。
在过往采访透露的细节里：张赞英一天三次提醒曾孝濂下楼吃饭，给他剥橘子、倒水、泡咖啡，转达外界发来的每一封邮件和每一条信息。曾孝濂也早已习惯这种全方位的照护。
一个令我倍感震惊的细节：“从食堂走出来，他自己忘了扔掉的纸巾也会递给妻子......”而张阿姨也并非全然麻木的，记者注意到了张赞英瞬间的迟疑，但最后还是默默接过了那张纸。
一如在《十三邀》开头，两袖清风的曾孝濂和背着小包提供周全照顾的张赞英形成的强烈对比。
张赞英用爱、善良和责任作为经营生活的自驱力、饰演好妻子的角色，那句“他大概是傻”的吐槽、就像是对男人在家庭事务里的“指望不上”的自我精神PUA+安慰，勉强粉饰着生活里巨大的失望。
失望也许也包含着丈夫从未真正看到妻子作为独立个体的真正价值。又或者他知道，却假装视而不见。哪一种损耗更伤人？
之前陈朗博士写给丈夫徐晓宏的悼文曾在网上爆火，这篇文章写出了婚姻权力关系的幽暗和复杂，很多时候对女性而言、走入婚姻就意味着自我的让渡。
《陈朗｜请君重作醉歌行：缅怀徐晓宏》
张赞英说如果有来生，绝对只走自己的路，只要一份工作就可以。不想再把人生的主导权全部交给他人，被动憋屈。
其实这个也是当代女性想要的亲密关系：不再被家庭生活“偷”走全部的自我，当然也是依然愿意让渡部分自我的，但至少双方都得有投入、付出和共同成长的决心，否则情愿鼓起“出走的决心”。
被塑造的”怨妇“”悍妇“
看张赞英和曾孝濂的故事，当然也有爱和陪伴，但又时常感觉两人像身处不同时空，各自或（女的）单打独斗或（男的）冒险驰骋。
丈夫是否绞杀了妻子？
张赞英对曾孝濂的托举还体现在职业生涯上。90年代末中科院对低学历员工破格晋升正高职人员，曾孝濂的名额就是张赞英找相关部门理论、要求公正评选后，才“争”回来的。而反观全程曾先生是退缩的姿态。
对身体的疾病也同样。确诊肺有问题、曾也习惯性躲避退缩，而张阿姨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发疯”才能把自己的丈夫骂去就诊。后续的检查结果等等全是她在盯着、顾着。伴侣的心力也是心力，照顾好自己也是在帮伴侣减轻负担啊望周知！
工作是避难所、是乌托邦，而现实的鸡零狗碎、磕磕碰碰就留给妻子去操心操劳。那妻子需要依靠需要休憩的时候，谁是她的港湾？
60年代怀孕4个月的张老师被人踢了肚子、先兆性流产，为此她想到了轻生，丈夫是在湖边找到她的。时隔多年，加害者想要赔罪道歉请吃饭，张阿姨不愿意去，丈夫居然大义凌然高瞻远瞩地说：“这是历史潮流，一笑泯恩仇嘛。”
她无法原谅。面对来自至亲居高临下的敦促、这种背叛相当于又一次严重的伤害。而她的丈夫又是否能意识到，当年这个由别人犯下的错误，至今仍让她深感煎熬和自责——她会一辈子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女性在面对苦难时，除了苦难本身带来的伤痛，自我的厌弃和自我的攻击，枕边人能够帮忙消解吗？如果语言表达真的有意义的话，该如何叙事、如何沟通，才能真正心意相通？又或者，至少应该表现出想要心灵相通的意愿吧？
曾孝濂夸赞夫人给予了他全部的爱好自由、甚至是娇惯的程度。再贵的书本颜料、从不说一个不字。但人要生活要过日子的啊，所以在保全丈夫乌托邦的同时，是她要去计较买菜的价钱、也是她必须去强势争取丈夫该有的职称和经济回报。
她发起脾气来很大？但如果她不发脾气，她要如何面对自己这憋屈的、带着不甘愿的一生呢？
如果可以，谁又不想做一个情绪稳定又无烦忧、天天悠然自在的人上人呢？但凡拥有这份奢侈的，不正是因为下面有别人兜底吗。
很多人会拿这一季《十三邀》第一集的许倬云孙曼丽夫妇做对比，这段关系同样也有女方的牺牲和奉献，但是他们的关系状态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来到美国之后也决心要完成学业、而且一干就要干一票大的、必须拿A。但回到家看到家里丈夫和孩子的日子，看不下去，还是不念了。
但也真的挣扎了很久很久。所以说这种牺牲真的是女生普遍的处境
但至少我感受到曼丽阿姨被真正地欣赏着、也被如一个完整的人一样充分地爱着、被看见，而不仅仅是出于她的生育或做家务等价值而被珍惜。
但不管多么伉俪情深，夫妻两开玩笑的时候，阿姨依旧会强势爆梗、反客为主：下辈子你做女人我要做男人！
看张赞英的片段的时候，好几次都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好爱这位老太太的坦率和直接，表达能力也出乎意料的好，完全不是想象中唯唯诺诺、委屈退让的”贤妻模样“。
这是她用了很多很多力气，在被反复击碎再重组后，努力保全下来的自我的样子。想给奶奶一个拥抱，想要反复告诉她：奶奶您好棒好棒好棒，我好喜欢您。也谢谢您给了我力量。
哦对了，现在长大了之后我还发现，很多时候男人的“尊重你”约等于当甩手掌柜。突然间理解了以前为啥我明明感觉男友是支持我的、但我却那么的孤立无援、焦虑难堪——并且由始至终，事关两人抉择的事儿、却只有我一个人着急焦虑。
因为男的不论怎样都没差，因为他们口头上的“尊重我们的选择”，并不一定代表着他们的行为上会有何改变或调整。而恋爱关系确实很多时候就是权力的博弈，一方不动那势必另一方就要动。所以，我现在还认为：1、女的多提要求、多push多强势、为自己争取没毛病的；2、没有行动的口头卖乖，都是耍流氓。
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更自由，更勇敢地去“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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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PN
主编：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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