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是在杭州最热闹的一条马路上，对面是环北小商品市场。
我当时非常痛恨它，因为它从早上七八点就开始堵得水泄不通，害我经常迟到。
逛市场的人很好辨认，他们总是风尘仆仆的，拿一个巨大的黑色尼龙袋，或者推一个小板车。
我当时不觉得自己跟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确实，接下来的很多年里，我上名校、当网红、在上海过一种很悬浮的生活。
今年四月份，朋友要去深圳南油拿货，问我：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南油是中国最大的中高端女装批发市场，被称为中国的东大门。
出乎意料，它就在深圳很中心的位置，距离南山大道也就3公里。它跟来福士以及很多光鲜亮丽的写字楼就隔了一条马路，却是完全两个世界：
很大，有二三十幢楼，绝大多数都是20年楼龄以上的老楼，每一幢楼里头密密麻麻全是服装档口，道路很窄，送外卖的电动车乱窜。我感觉自己随时会被创飞。
我们逛了一些档口，每个档口里都有穿版小妹，看上什么衣服可以让她试穿，我以为试穿要躲进试衣间里，不，她们里面都穿了运动背心，很麻溜地脱、穿给你看。在那个热火朝天的搞钱范围里，裸露没有半点的情色意味。
档口小妹们普遍很年轻，非常瘦，朋友说她们绝大多数干几年就回老家结婚生小孩了，有一些会带着货源回去开店，最出息的会留下来，成为新的档口老板娘——一个30平米的档口，巅峰期一年利润上千万。
后来在飞机上看薇娅自传，她的第一份工就是在北京动批当档口小妹。
朋友脚力非常好，能一上午逛好几幢楼，我很快就不行了，喊饿。搜到附近有一家日式拉面店，想去吃。其他人都笑了，说太讲究了。南油有很多快餐店，口味大多重油重辣，我看到很多精神奕奕的女人们，挤在塑料小桌子前，快速扒拉完盒饭。她们都是外地来拿货的，笃信一寸光阴一寸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吃饭找餐厅这种事情上。
后来我回杭州，又经过女装批发市场四季青，发现情形也大概如是。
17岁的时候我觉得这些地方又脏又乱又low，30岁的我被点燃了：
社交平台上，大家谈论最多的是“躺平”和“松弛感”，但这种批发市场里，你会看到每个人都在很使劲地生活，他们操心的都是很具体的问题，想的就是怎么把手头的事情做得更好一点。不委屈、不抱怨、不矫情。不夸张地说，人均许半夏，敢想敢干，信奉从无到有。
逛南油那次，我到最后完全吃不消了，预约了去按脚。
问朋友一起去吗，她说我再往前面走走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好东西。
我很难熬的时候会想起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