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手机铃声在宾馆里骤然响起,“爸,我刚听说……闹得满城风雨……”
儿子短促的话语搅得我心神不宁,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老伴询问再三,我支支吾吾,劝她安心休息。
有人说,世界是一本书,不出门的人只能读一页。我和老伴深以为然,所以退休后,咬一咬牙便拿出平生的积蓄,毅然决然开始周游列国,“潇洒走一回”,以求多读几页精彩“书”。身在国外,正在兴头上,却被儿子浇了一盆冷水。
经不住老伴的纠缠,我便如实相告:老郝出事了!一听这话,老伴的第一反应跟我一样,是愕然、茫然,喃喃地说:“不会吧!为什么?”因为是越洋电话,不便多说多问,我亦无可奉告,两颗心不由得高高地悬了起来。
老郝老郝,有人说他好:“从小吃过糠,长大扛过枪,战场负过伤,反贪捉过赃,办得明白案,喝得清水汤。”有人也说他“好”: 好倔、好犟、好狠、好坏,好个屁!对他的评价,分成两派:好派,屁派,泾渭分明,截然相反。
我呢?当然是好派。因为我跟他同生一个村,同城共过事。论年龄,我大他小,兄弟相交;论职务,他大我小,同志相称。我对他心无芥蒂,毫无顾忌,且批评居多,说他巷子里面拿竹竿——直来直去;有机玻璃一个人——胸无城府,诸如此类。他嘿嘿一笑,称自己是出了窑的砖,定了型,改不了,况且,纪检工作容不得拐弯抹角、阴阳怪气,把我顶了回去。
然而,就这么一个人,短时间未联系,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莫非他不是一个玻璃人、正直人,而是一个阴阳人、两面派?抑或是有人图谋不轨栽赃诬陷?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百思不得其解。游兴既无,只好登机回国。
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给老郝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嘟嘟嘟”, 就是无人接听,一个不祥之兆。出门打的, 直奔郝“府”, 一遍又一遍, 敲门无人应,又一个不祥之兆。懊恼间,正待转身,猛然间,一把铁钳似的手箍住了我。竟然是老郝,眉开眼笑,叫他身边的孙子喊我“爷爷”。 “你不是被带走了吗?”
我劈头一句,迫不及待地问他。他始则莫名其妙,继而哈哈大笑,笑得路人驻足张望。他故作神秘地说:“对,我不上班了,前几天我跟你儿子说的。你看,从现在起,我就要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接送这小孙子。先前,为国;现在,归家;先前,剪刺;现在,护花,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身披一抹晚霞,我发现,他还是那么阳光、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