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自放山泽间”,永贞革新失败后,作为改革集团核心人物的柳宗元,被贬到遥远荒凉的永州。
柳宗元出身世家,自幼聪慧,饱读诗书,通经博史,20岁考中进士,33岁就升任为礼部员外郎。
柳宗元心怀家国天下,一心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可世事无常,改革只推行半载就以失败告终。
至此,属于柳宗元的春天也结束了,初到永州的他极不适应,居无定所,母亲和爱女先后离世……
三年后,吴武陵的到来,如一束光,令柳宗元黯淡的生活有了光亮,一见如故,很快结为挚友。
不是锦上添花,也不是雪中送炭,同是天涯沦落人,令其他们惺惺相惜的,是相同的人生际遇。
这首名为《初秋夜坐赠吴武陵》的五古,既是作于他们相识的那年秋天,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稍稍雨侵竹,翻翻鹊惊丛。
美人隔湘浦,一夕生秋风。
积雾杳难极,沧波浩无穷。
相思岂云远,即席莫与同。
若人抱奇音,朱弦縆(gēng)枯桐。
清商激西颢,泛滟凌长空。
自得本无作,天成谅非功。
希声閟大朴,聋俗何由聪。——唐 柳宗元《初秋夜坐赠吴武陵》
简译:
萧萧夜雨随风袭入竹林,惊动了栖息的鸦鹊,惊慌地翻飞在竹林上空。
你我被阻隔萧水两岸,不能灯下促膝畅谈,秋天了,整晚都刮着凉风。
苍茫的潇水之上,云雾缭绕,茫然无际,那汹涌的波涛令人望而却步。
心里真正地想念你,怎能说远?只是惋惜,坐席上不能与你畅所欲言。
你心中藏有奇妙的乐曲,那焦桐的焦尾琴,紧绷的丝弦根根朱红。
清商曲调在秋空中飞扬激荡,犹如闪动的浮光映射到苍茫无垠的苍穹。
琴曲是内心情感的真情流露,非刻意而为,浑然天成,犹如天籁之音。
但是,那细微的声音犹自被封闭在内心深处,耳聋的俗人又岂能听懂?
赏析:
稍稍雨侵竹,翻翻鹊惊丛。美人隔湘浦,一夕生秋风。
积雾杳难极,沧波浩无穷。相思岂云远,即席莫与同。(一)
柳宗元这首诗可以分两部分欣赏,第一句至八句为第一部分,写雨夜的思念和彼此之间深厚的友谊。
前四句交代时节和地点,初秋的夜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风过竹林,雨声越甚,鸦鹊惊飞。
彼时,柳宗元住在萧水以东的龙兴寺,吴武陵住在萧水之西,隔水而居,秋雨之夜,难以摆渡相聚。
以香草喻美人,开始于屈原,寓品行高尚的君子,柳宗元此诗中的美人即指吴武陵,赞其品行高洁。
五、六句写雨夜萧水烟波浩渺,雾霭茫茫,极言相见之难,七、八句写彼此志趣相同,惺惺相惜。
彼时,柳宗元谪居永州已经三载,没有归期,吴武陵刚刚考中进士一年,就因得罪李林甫流放永州。
“乌鹊南飞,无枝可依”,凄风冷雨,彼时,那竹林中惊飞的鸦鹊,就如遭贬的诗人,栖息无处。
而这恶劣的天气,也是彼时柳宗元忧愁苦闷心情的写照,不得量移,不在被赦之列,只能终老于此。
初到永州,柳宗元居无定所,幸好龙兴寺的长老收留了他和家人,且不得签书公事,身心备受煎熬。
吴武陵以翰林学士遭贬来此,他的到来,对柳宗元来讲,就如一道光,令其黯淡的生活又有了生机。
“两人意气相投,同游永州山水”,据《新唐书 吴武陵传》所载,彼此虽是初相识,却如久别重逢。
同是天涯沦落人。二人惺惺相惜,心意相投,所以,虽然隔水而居,但天涯咫尺,也如在眼前一般。
若人抱奇音,朱弦縆枯桐。清商激西颢,泛滟凌长空。
自得本无作,天成谅非功。希声閟大朴,聋俗何由聪。(二)
此诗的后八句为第二部分,即是对吴武陵琴艺和才华的高度赞美,也是为其才不得用发出的感慨之情。
"若人”谓此人,“抱”是怀有,“縆”是紧绷,“枯桐”典出《后汉书》,蔡邕用焦桐制作的焦尾琴。
“清商”指清越的声律,“西颢”指秋天,“泛滟”是浮光闪动的样子,在此诗中比喻琴声美妙感人。
“希声”是细微的声音,“閟”是关闭,“大朴”是朴质的天性,“聋俗”世愚昧无知不明事理之人。
“才气健壮,可以兴西汉之文章,日与之言,因为之出数十篇书”,吴武陵才气过人,尤工于诗文。
吴武陵考中进士即拜翰林学士,不仅如此,他还擅长音律,琴技过人,但是他的才能并不能得到重用。
知音者诚希。别的人不懂吴武陵的琴声,柳宗元却懂,因为好友的才怀不遇,也是自己的处境和际遇。
彼时,朝中由李林甫等权臣把持朝政,有才能得贤臣得不到重用,难道,李林甫之流不是愚蠢的俗人?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个雨夜,吴武陵的琴声,虽然隔了一条萧水,但是,他的心声,柳宗元懂得。
高山流水遇知音。谪居永州的苦闷日子,幸好有挚友相伴,日子才不那么难熬,生活才有了阳光希望。
后记:
患难见真情。吴武陵谪居永州四年之久,也与柳宗元相伴四年时光,开始的两年,二人隔水而居。
后来,柳宗元游西山,发现愚溪,就在愚溪买地筑屋,与吴武陵同住萧水之畔,往来也愈加频繁。
柳宗元和吴武陵诗酒唱和,游山玩水,从大自然中获得心灵的慰藉,也为远路而来的学子们讲学。
吴武陵遇赦回京后,曾经为柳宗元向宰相裴度陈情,希望将其调回长安,可见,彼此友情的深厚……
患难见真情。柳宗元这首诗,情感真挚,既是为吴武陵鸣不平,也是其自身机遇的写照,感人至深。
参考资料:
《新唐书 柳宗元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