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一次出院,整个人像张白纸。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病情进一步恶化。
我提出想吃饭,李文利却说:「菜里有油,是发物,我是为了你好,忍忍吧。」
可恨那时候我还真的信了。想来不过是李文利想省钱,敷衍我而已。
我拉住他:「老李,我要吃正常的饭菜。两素一荤就行。」
李文利皱眉,果真拿出了那套说辞。
「菜都是发物,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的。」
我的视线落到他的身后,对着主治医生问道:「王医生,我以后的饮食需要特殊注意吗?」
刚走进来的王医生没有听到我们之前的对话,接话道。
「只是早期,病灶是可以控制的,倒不需要特殊注意。病人有些贫血,要注意营养与休息。」
李文利黑了脸,我知道这个人最是重面子。在外人面前,不会对我发火。
于是从善如流地躺下,发号施令。
「老李,我要吃老鸭煲,你亲手做的才好吃。」
傍晚,我吃上了很久没有吃过的老鸭煲。
十多年前,李文利追我的时候,曾经连续一周都做了这碗菜。
可今天,他将煲重重摔到桌子上,没什么好气。
「赶紧吃吧。」
「你都不知道这个老鸭煲做起来有多麻烦,我炖了五个小时,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吃着跟过去味道没有什么两样的老鸭煲,在心中冷笑——
过去他追我的时候从不会觉得麻烦。
现在心境改变,无非是因为,我在他的心里已经成了麻烦。
毕竟时过境迁。当年追我的时候,我的父母都是高校教授,能给予他一个基层年轻教师一些帮助。
如今我的父母退休了,李文利也已经成为了高校校长。
而我为了照顾他上段婚姻带来的儿子,不仅放弃了自己生育的机会,还主动放弃了事业,只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他的腰杆子自然挺得很直。
病房里没有旁人,李文利愈发不耐烦。
「你喝完了没有,喝完了我还要拿回去刷碗呢。」
「要我说,以后别点这种麻烦的东西了。你嘴巴一张,让我累坏腰。」
「一阶段治疗也差不多了,花了很多钱,赶紧回家吧。」
一通碎碎念,无非是想让我中断治疗回家等死。
我抬头看向床尾跟鹌鹑一样一声不吭的继子李捷。
「小捷,你怎么想的?」
这孩子五六岁就由我一手带大,早就改口管我叫「妈」。只可惜此时,我已经知道了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李捷推了推眼镜,一副温和好儿子模样。
「妈,你的身体重要。」
「但是……」
他欲言又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我。
我知道那是什么。
李捷递给我的,是他学校下发的留学申请表。
前世我就是为了省下钱供他留学,才下定决心停止了一切治疗。
「儿子,你想去参加这个项目?」
李捷装作过来抢我手中的纸。
「妈,家里只有二十万,给我留学用了就没钱给你治病了,还是你治病重要。」
要的就是这句话。
我点点头,双手一交叠。
「嘶啦」,申请表被撕成一条条的碎片,散落空中。
李捷惊呆了,顾不上掩饰脱口而出。
「你个死老太婆竟然敢……」
李文利紧急蒙住了他的嘴,低声呵斥道:「儿子!」
病房门外,四五个年轻人正要推门走进来。我认出他们是李文利的学生,来探访我这个做师娘的。
李文利可不敢在他们面前对我做什么。
学生们走进病房,放下水果牛奶,热热闹闹地坐在床边,询问起我的病情。
我笑着说道:「不幸中的万幸,我的丈夫和儿子都是靠谱的,他们可说了,不管花多少钱,都要带着我平安出院。是吧,老李?」
有外人在,李文利只好应声:「对,得治疗。」
「咔嚓」相机定格的声音,李文利一惊:「小杨小王,你们这是……」
「校长,这是用于宣传学校的师风师德建设的材料,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李文利听完他们的解释,尴尬一笑。
「当然,不会的。」
边上李捷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等几个外人一走,他颇有些按捺不住。
「妈,你治疗如果真的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我和爸怎么办啊?」
我反问他:「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李捷理直气壮。
「医生不是说了,也可以选择出院做保守治疗的。或者,我们可以用偏方……」
我想起前世在家里那段痛苦的「治疗」过程,打了个冷颤。
所谓的偏方,是因为怕麻烦,父子俩都不给我饭吃,一连饿上两三天,期间只有没煮过的生水喝。美名其曰辟谷疗法。
时值夏天,四十度的酷暑高温,他们也不肯开空调。房间里潮湿闷热,到处都是毒虫,啃食着我这个病人的生命。
不到半个月,我就被折腾得瘦到了只剩七十斤的皮包骨。
是我爸妈因为多次打电话联系不上我,破门而入,发现了我的惨状,把我送到了医院。
我在那个时候认清一个残酷的事实——父子俩都嫌弃我是累赘,想要尽快弄死我。
这次他又敢提到偏方!
我把矛头指向李文利。
「老李,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刚送完年轻人回来,关上门没什么好气。
「儿子,刚才没听到吗?你爸我都答应别人了,要给你妈治疗的。他们,可是会定期进行回访的。」
李捷愤愤:「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了只要装装样子,等钱到手了让我去留……」
「啪……」
清脆一声,打断了李捷未说出来的话。
李文利喝道:「不要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放弃治疗?」
李捷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气得跑出门。
李文利坐到我床边,深情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