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狭小而昏暗，墙壁已经泛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令人窒息。窗户半开着，外面微风拂过，可那股药味却挥之不去，仿佛多年积攒的压抑情绪，紧紧包围着我。
“你不能走！”老公周勇的声音如雷贯耳，仿佛一声令下，斩断了我的所有退路。“妈还躺在床上呢，你跑了让我们怎么办？”
他站在茶几旁，双手叉腰，目光像是钉子般钉在我身上。我一动不动，眼睛看着12306发来的买票成功的信息，那短短几行字仿佛承载着我所有的希望和自由，却在此刻变得异常沉重。
“就是啊，嫂子。”小叔子周伟坐在沙发上，插嘴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你可是长媳，照顾妈是你的责任。”
我感到喉咙发紧，心里那股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腔。我已经照顾婆婆三十多年了，从她年轻时的唠叨挑剔，到如今瘫痪在床的无助。难道我连回娘家看一眼的权利都没有吗？
“我……”我声音有些颤抖，目光穿过客厅，落在墙上那张全家福照片上。那是十年前拍的，照片中的我站在婆婆身边，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如今，照片中的婆婆正在隔壁卧室里无助地躺着，而我，还是那个被她操控的长媳。
“我已经照顾了她三十多年了，”我终于开口，语气中的疲惫不加掩饰，“难道我连回娘家的权利都没有吗？”
老公冷笑一声，声音冰冷：“你嫁进来就是我们家的人了，还想着娘家？退了那张票，赶紧去照顾妈！”
我握紧手中的车票，心里像被刀割般疼痛。这是我期盼已久的自由通行证，仿佛是我最后的出口，通向一个久违的、与自己有关的世界。可就在此时，门铃声突然响了，把我所有的勇气都打断了。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农村，家境贫寒。小时候家里穷，父母早早让我辍了学，帮着干农活。那时，我只想着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十八岁那年，我终于进城打工，成为一名普通的工厂女工。生活虽然辛苦，但我享受着那种独立的感觉——每天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心里总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二十五岁那年，经人介绍，我认识了周勇。当时的我觉得他踏实可靠，虽然他家条件一般，但他在工厂当技术员，收入稳定，关键是，他答应会好好照顾我。于是，我们很快结了婚。
婚后，我继续在工厂上班，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平稳。可是，没过多久，我便意识到，婚姻的枷锁已经悄然将我锁住。
婚后不久，我怀孕生子。孩子的出生本该是件喜事，但生活的压力却扑面而来。
周勇虽然对孩子疼爱有加，却从不帮忙家务。他认为，男人在外赚钱，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最让我心累的，还是婆婆。她从一开始就对我挑三拣四，嫌我做饭不好吃，家务做得不够干净。每天，我早出晚归，既要照顾孩子，又要操持家务，还要应付婆婆的各种指指点点。
“你怎么连个家都收拾不好？这就是你当媳妇的样子？”婆婆经常这样说。
我不敢顶嘴，只能默默忍受。久而久之，我的生活仿佛变成了一场永无止境的劳役——洗衣、做饭、照顾孩子，伺候老人，成了一种循环往复的枷锁。
这些年，我的生活被“孝道”两个字牢牢束缚。作为长媳，婆婆的所有需要都落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小姑子常年在外，几乎从不回来照顾父母。小叔子虽然住得近，但他也很少过来探望父母，更别提分担责任了。
“嫂子，你是长媳，这些事理所应当。”每当我提到分担责任时，小叔子总是这样打发我。
而我，辛苦付出的这些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一丝认可。婆婆从不曾对我有过一句感谢，反而总是挑剔我的不足。周勇也认为，照顾老人是我的义务，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内心的委屈堆积成山。特别是这几年，我即将退休，原本想着退休后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光。可命运似乎总是跟我作对。
婆婆突然中风，瘫痪在床。我原本以为这次两个兄弟会承担起责任，毕竟他们也是儿子，但是小姑子表示自己无法长期照顾，两个哥哥便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我身上。
那天，我抢到了国庆回娘家的车票，心里第一次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喜悦。我想回家看看我自己的父母，回到那个曾经让我感到温暖的地方。之前，我忙于工作和照顾家庭，很少回去，现在我退休了，有大把的时间，我该好好孝敬父母了。
但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周勇时，他的反应却让我心寒。
“你回什么娘家？妈还躺在床上呢！”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我只是想回去陪陪我父母，我已经好几年没回去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几年没回去又怎么样？你嫁进来就是我们家的人了！这时候回娘家，你是不是不想管妈了？”他的话像一把刀，直刺我的心。
小叔子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嫂子，你可是长媳，这种关键时候你走了，谁来伺候妈？”
我感到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的所有付出，在他们眼里竟然如此理所当然。我想反驳，想告诉他们这些年我究竟多么辛苦，可是话到嘴边，我却无力开口。
门铃声突然打破了激烈的争吵。我走过去打开门，儿子周浩和儿媳站在门外。
“妈，我们过来看看奶奶。”周浩边说边走进来，看到我们正在争吵，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勇就抢先说道：“你妈非要回娘家，妈现在病成这样，她却想跑！”
周浩听了，沉默片刻，随即转头对我说：“妈，这些年你太辛苦了。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儿媳也上前附和道：“是啊，妈。这些年您一直任劳任怨，该过自己的日子了。你回去看外婆吧，至于奶奶这边，叔叔，孝敬父母是为人儿女的义务，不是儿媳妇的，别想甩锅，要么你跟爸商量好了轮流照顾，要么一家出一半护工费。要是你再不尽到义务，修怪我们当晚辈的不懂事，去你那里理论。”
我愣住了，没想到儿子和儿媳竟然站在我这一边。而周勇见状，态度也开始软化：“那……你早点回来。”
我摇了摇头，心中那股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终于涌上心头：“不，周勇，我要好好想想我们的关系。这些年，你作为一个丈夫，有尽到责任吗？”
周勇慌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你……你不会是要离婚吧？”
我平静地看着他，心里已经没有了丝毫波澜：“也许吧，我需要时间考虑。”
看着他和小叔子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心里反而感到一阵轻松。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为这个家牺牲，却从未为自己活过。
“你好好上班，我去办退休手续。”我对儿子说，“等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就回老家住段时间。”
走出家门时，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天空湛蓝得让我心生向往。多年压在心头的重担，仿佛在这一刻消散了。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要为自己而活。
未来如何，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今天，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