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灵吉菩萨的佛头去哪儿了？
最近我上网的时候被一个热搜话题刷屏了，这个热搜话题大概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黑神话：悟空》第二幕中最重要的NPC，指引玩家扮演的天命人一路跋山涉水的小须弥山之主灵吉菩萨，他的肉身却是个没有脑袋的无头僧呢？因为现实中的灵吉菩萨，他的脑袋早已西方的文物贩子给割了去，现在正被窃贼们藏于小英博物馆里呢。”
这个热搜话题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就相关线索在网上查了一下，其结果是，最后大概算是查明了大概，我因此有两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一个是坏消息，那颗被很多网友风传的藏于小英博物馆之中的佛头，它并不是真正的灵吉菩萨的，也不是《黑神话》中登场的那位灵吉菩萨的。
另一个是更坏的消息，《黑神话》中登场的那位灵吉菩萨的原型极有可能真的藏在小英博物馆中，它的确是当年被英国的文物贩子掳走的，而且英国人掳走的不只是灵吉菩萨的一颗佛头，而是把整一尊灵吉菩萨都给掳走了。
先说第一个坏消息。那个热搜说法的出处原是美国著名网络社区红迪网上的一篇帖子，红迪网上有个名叫“《黑神话：悟空》”的专题讨论组，上面讨论的基本都是和《黑神话》相关的内容，有位用户最近在该讨论组上发了条帖子，和美西方的英语玩家科普了一下《黑神话》中灵吉菩萨之所以会变成无头僧的原因。
这位用户援引了一张国内网友的QQ聊天截图，截图中有一颗佛头雕像，按照国内网友的说法，这颗佛头就是《黑神话》中灵吉菩萨的现实原型的佛头，它现存于小英博物馆。
我就这条线索在网上找了半天，最后找到了出处。这颗佛头现在确实是藏在小英博物馆里，它是小英博物馆在去年才展出的一件“新品”，但它并不是灵吉菩萨的脑袋。这一点在当时随它一同展出的英文简介上就有说明：
“漆雕观音菩萨头像：这尊观音菩萨头像采用了干漆工艺制作而成，体现了所有觉悟之人的慈悲之心。它将中国技术与通过丝绸之路传播的佛教图腾相结合。这颗佛头的制作需要用到原产于中国南方的特殊漆树，此外还需要大量的人力。”
它这个英文简介说得不够详细，于是我又去故宫博物院的官网上查了一下，这才知道，这颗佛头原来是使用了一种名叫“夹纻胎”的中国特有漆工加工工艺。夹纻胎的制作工艺，系依器物造型制作内范，再一层层粘贴麻布或缯帛等织物与层层刮涂灰漆（或漆），待其干后成型再去掉内范，故又称“脱胎”。胎骨完成后，再髹漆并装饰纹样，制作而成。
那颗现藏于小英博物馆的漆雕观音菩萨头像是唐代的文物，但是制作它所使用的夹纻胎工艺最早却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后来之所以用它来制作佛像，是因为过去的佛头很多都是石雕的，但是自唐代以来，佛教文化在中国日渐兴盛，很多地方都有逢年过节抬着佛像出来接受老百姓膜拜的习俗，你总抬着笨重的石雕就不合适了，但是换成木雕又显得不够庄重。这就需要一种在观感上看起来很像是石雕，但是重量又轻得多的替代品，所以用夹纻胎工艺制成的佛像便应运而生。
我不知道游戏科学工作室在《黑神话》里设计的那颗灵吉菩萨的佛头，是不是以这颗漆雕观音菩萨头像为原型制作的，如果是的话，那么这或许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游戏中的黄风怪可以一只手抱着那么大颗佛头，另一只手还把兵器舞得生风，和天命人打得有来有回了。因为用夹纻胎工艺制成的佛头只是看起来很重，但实际上质地却是很轻的。
二、血化风，沙化雨，打洞的贼娃子称爵士
另外，@中国历史研究院的官微，这两天也就这个话题专门发了一篇文章，其题目叫《历史伤痛：那些“灵吉菩萨的头”都去哪了？》，其中有几段话是这么说的：
“《西游记》作为明代的文学作品，凭借丰富的想象力创造了各种精彩的神话人物和生动情节，‘灵吉菩萨’便是其中的一个虚构人物。在小说里，他神通广大，是帮助孙悟空降伏黄风怪的重要角色。尽管书中包含了一些佛教元素和神话传说，但不能将其与宗教和历史混为一谈。”
“在佛教经典和教义中，我们并未发现关于‘灵吉菩萨’的记载。”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也没有任何可靠的历史文献或考古发现能够证明‘灵吉菩萨’在现实中存在过。这是一个需要我们明确的事实，不能将小说与现实混淆。”
是的，灵吉菩萨只是《西游记》小说中吴承恩虚构出来的一个登场角色，现实中并不存在，因此，如果你非要纠结经典出处的话，那么确实可以说，《黑神话》中的灵吉菩萨也是子虚乌有的，因为它在现实中的确找不到可以对应的同名实物。
为什么我要说我查到这个消息是个坏消息呢？还是拿上面提到的那个现藏于小英博物馆里的漆雕观音菩萨头像举例吧。在它的英文简介下面还有这样一行注释：
“此头制于公元 700至800 年，干漆，彩绘，何鸿卿爵士（Joseph Edward Hotung）藏品，小英博物馆藏品编号：2022，3034.287。”
这个何鸿卿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的手上会有我国唐代的佛头呢？
根据我查到的资料，何鸿卿是香港何氏家族的成员，他和已故的澳门赌王何鸿燊是一家人，其爷爷何东（Robert Hotung）是英国殖民时期香港著名的买办商人。
何鸿卿生于上海，中学就读于天津的圣类斯书院。1948年，曾短期入读香港大学年余。先后获得美国天主教大学经济学学士及伦敦大学法学学士学位。毕业后，曾供职于米德兰银行数年。1956年，他的爷爷何东和父亲何世俭相继去世，何鸿卿辞职返港处理后事。
从1960年代起，何鸿卿开始从事金融投资及房地产业务，曾经担任过汇丰银行的董事。此外，何鸿卿还兼任过不少公职，如香港艺术发展局首任主席、税务上诉委员会委员，以及司法人员推荐委员会委员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人生经历的缘故，所以何鸿卿终其一生都有一个特殊的爱好：收藏文物，尤其是中国的古代文物。
除了嗜好收藏中国文物之外，何鸿卿还对英国王室和英国政府极其忠诚。1992年，在何鸿卿的大力资助下，小英博物馆对其原有的中国文物展厅，也就是33号展厅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扩建，何鸿卿为其倾注了大量心血，给钱捐物，依靠他手头的藏品和深厚的人脉，硬生生把33号展厅给打造成了小英博物馆的头脸之一。
小英博物馆33号展厅
据统计，目前小英博物馆馆藏的中国文物至少有2.3万多件。如今33号展厅展出的2000多件文物，除了英国强盗历史上从中国抢走的大量文物之外，基本上都是何鸿卿捐献的。
为了表彰何鸿卿对大英的忠心耿耿，33号展厅在上世纪90年代扩建后已经更名为“何鸿卿爵士东方文物展厅”。此外，1993年，已故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还将何鸿卿册封为骑士，使其在头衔上获得了“爵士”称号。
因此，毫不夸张地说，何鸿卿之所以能够跻身英国的贵族之列，得到所谓“爵士”的头衔，其本质就是用我们炎黄先人的无数华夏珍宝去和英国王室换来的。何鸿卿的确不是狭义上的“摸金校尉”或者“文物贩子”，比起偷和抢，他私藏的中国文物更多是花钱买来的。但是文物交易这个东西懂得懂的，越是年代久远、价值高昂的文物，其来路也往往越发龌龊不堪。
何鸿卿和他私藏的中国文物
没有买卖，就没有祸害。就何鸿卿其行为所造成的深远影响来看，我觉得他给中国文物造成的损失，甚至可能比很多盗墓贼来得都凶。
就这样一号人物，你觉得那颗现藏于小英博物馆的唐代漆雕观音菩萨头像，何鸿卿当初是通过什么手段搞来的？我反正是不敢细想。所谓的英国贵族头衔，说白了也不过就是欺世盗名而已，什么“大英爵士”，我看也就是一号长得白了点的黄风老鼠怪罢了。
三、齐天大圣遭鼠欺，黄毛孽畜称皇帝 无父无君无法纪，为非作歹有天庇
至于另外那个更坏的消息，也就是《黑神话》中登场的那位灵吉菩萨真正的原型，@中国历史研究院在他们的文章里头其实也提到了，那就是小英博物馆的1919，0101，0.47号藏品，于1909年被小英博物馆收藏的《引路菩萨图》。
为什么我要说《引路菩萨图》中描绘的引路菩萨极有可能是《黑神话》中登场的灵吉菩萨真正的原型呢？我在这里把《引路菩萨图》和《黑神话》中的截图贴出来给大家看看，大家不妨自行感受一下。
值得一提的是，和《西游记》中的灵吉菩萨一样，《引路菩萨图》中描绘的引路菩萨也是唐朝人自己想象出来的，并不存在于任何主流的佛教经典或官方文书的记载当中。之所以要叫他引路菩萨，是因为唐朝人把他创作出来的最主要功用，就是给死后的自己指引来生去路的。
《引路菩萨图》中描绘的菩萨看起来很富态，那是因为这个形象就是唐朝人根据当时的官员绘制出来的，在那个物质条件下，一般要长成这样是很不容易的。
《引路菩萨图》的画工极其高超细腻，代表了公元851至900年中国绘画的极高水平，哪怕拉到世界上，《引路菩萨图》的画工也是相当能打的。
和漆雕观音菩萨头像一样，《引路菩萨图》现在也藏于小英博物馆的33号展厅，而且是属于该展厅的镇厅之宝之一。《引路菩萨图》的价值要比漆雕观音菩萨头像高得多，因为这幅画目前就发现了这么一副，属于是孤品，所以小英博物馆对其也格外重视。
在小英博物馆的英文官网上，有一个介绍中国文物的专属页面，名叫“探索丝绸之路”（Exploring the Silk Roads），这个页面的封面图就是《引路菩萨图》。
《引路菩萨图》和何鸿卿倒是没啥关系，因为它被小英博物馆收藏的时候，何鸿卿还处于六道轮回之中呢。《引路菩萨图》最早是于1900年被道士王圆箓发现。这一年的6月22日，王圆箓在清理莫高窟第16窟时，偶然发现了后来被称为"藏经洞"的第17窟。
藏经洞内藏有大量古代文献和艺术品，时间跨度从公元5世纪至11世纪初，总计约5万余件，包括宗教典籍、社会文书、四部书籍以及绢画和刺绣等，其中就包括了《引路菩萨图》。这些文献和艺术品，均是研究中国古代社会的政治、经济、宗教、文化、科技和艺术等领域的极为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王圆箓在藏经洞中的发现，引起了当时很多国外的文物贩子的注意，这些人之中就包括臭名昭著的英国文物大盗——奥雷尔·因斯坦（Aurel Stein）。斯坦因两次巧名布施，利用王圆箓的无知，获取我国经卷、印本、古籍二十四箱，佛画、织绣品等五箱，藏经洞文物共计万余件。在因斯坦后来所著的《西域考古图记》中，他本人对于自己骗盗敦煌文物的过程，就有非常详细的记述。
除了因斯坦之外，当时还很多其他国家的文物大盗，比如俄国人奥勃鲁切夫、美国人华尔纳、法国人伯希和、日本人吉川小一郎等，均参与了对我敦煌莫高窟文物的骗盗掠夺。
如果游戏科学工作室要是把被这群贼寇掠走的中国文物挨个扫描一遍，那我想他们就是扫到天荒地老都扫不完；如果他们要以这些外国文物大盗为原型创作《黑神话》的后续游戏，把因斯坦和华尔纳等人都设计成反派妖王，把现在私藏着它们的外国博物馆设计成游戏关卡，把那些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设计成可收集要素，那么这款游戏我们估计就是玩到海枯石烂也玩不完，里头的妖魔鬼怪，我们就是把双手都按废了，也打不完。
但绕是如此，即便前路漫漫，艰险重重，我们也要将追还流失中国文物的历史使命坚持到底。我们这一代打不完的反派妖王，我们的下一代接着打；我们这一代人要不回的华夏珍宝，我们下一代接着要；我们这一代走不完的西天取经路，我们下一代接着走。
西天取经是不容易啊，可容易又怎么能干得成大业绩呢？
“黄风岭，八百里，曾是关外富饶地。一朝鼠患凭空起，乌烟瘴气渺人迹。无父无君无法纪，为非作歹有天庇。幸得大圣借佛力，邪风一时偃旌旗。哪知奇祸起旦夕，那黄毛孽畜再回籍。凶犯不死好得意，福星横尸却成谜。”
初看之时，《黑神话》中这段陕西说书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震撼，因为它不仅仅是唱得好，而且我还从中感受到了我们的国家人民自1840年以来经历过的所有辛酸血泪。
“齐天大圣遭鼠欺，黄毛孽畜再回籍。无父无君无法纪，为非作歹有天庇。”
“且慢走，且慢走，再走怕你也无头。血化风，沙化雨，打洞的贼娃子称皇帝。”
我觉得这甚至都不是游戏中的旁白，这就是我们真实的历史。
结语、天命人！站起来！不许跪！
不知道是不是《黑神话》这个游戏的难度设计偏高的缘故，我这几天看很多人都在网上吐槽，说要不游戏科学还是考虑增加一个“向二郎神下跪”的速通选项好了，这样就不用遭受后来反复打怪打不过，被怪虐了大半天气得差点砸电脑的切齿之痛了。
但我却要说，《黑神话》这游戏之所以好，恰恰是好在它的敌人设计有难度，好在游戏科学没有给予诸位天命人向二郎神下跪求饶的选项。这样的设计理念俨然就是在向我们所有人传达这样一个朴素的道路：
“站起来！不许跪！”
天命人，站起来，不许跪！
你以为你向那些妖魔鬼怪、大罗神仙下跪求饶了，人家就会放你和你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一条生路吗？就会把那颗从灵吉菩萨的头上割掉的佛头还回来吗？不会的，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数次向我们证明了，你若是在最应该战斗的时候下跪求饶，那么敌人只会在你放下武器之后用刺刀把你刺死，然后用手指着你的尸体说：
“看！这就是奴隶！”
那不是我们想要走的路，更不是我们应该走的路。
如果靠念经讲理无法鸣不平，那我们就应该向大圣一样，用自己手中的如意金箍棒，去向那些侵我国家、杀我百姓、掠我珍宝、篡我历史的黄风鼠辈讨还公道！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刀山火海?
什么陷阱诡计?什么魔法狠毒?
它们有八十一难拦路，我们七十二变制敌。
只要全天下华夏儿女同心合力、斩妖斗魔。
世间任何邪恶，最终都将败给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