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由中国高尔夫球协会与《高尔夫大师》联合呈现的《中国高尔夫球四十年》特辑系列稿件将从本日起不定期更新，为您带来从1984年至2024年因高尔夫球运动而改变的中国历史与百姓人生。
这是一段至今仍在互联网上广为流传的视频：1984年8月25日，中国首座高尔夫球场——中山温泉盛大开业。嘉宾们齐聚一堂参加剪彩仪式，远处的桥上鞭炮齐鸣。在微风与彩旗飘扬的氛围中，走上球场的见证者们大多没有穿着高尔夫服装，而镜头中的球童们则穿着那个时代更显时尚感的衬衫和长裤，头顶宽大的草帽。没有高尔夫球车或者手推车，球童们背着球包，跟在球员们身后，似乎更加贴近高尔夫这项运动最初舶来时的样子。
霍英东与帕尔默合影（图源中山日报）
35年后，在中山温泉球场设计师、已故美国传奇球员阿诺德·帕尔默迎来他的90岁诞辰之际，他的老朋友、美国著名体育评论员吉姆·南兹在美巡赛电台制作了一档纪念节目《90岁，90个经典时刻》，其中用专门的篇幅讲述了帕尔默与中国的不解之缘。
阿诺德·帕尔默新中国第一杆击球
在节目中，他转述了帕尔默曾经发表过的一番感慨：“成百上千的劳动力，没有任何机械设备，设想一下，一座高尔夫球场在中国竟然是由当地的男人和女人用铁锹和钉耙一点一滴建造而成，他们没有任何高尔夫经验甚至对这项运动一无所知，这是我在整个职业生涯中从未见过的景象。”
球场开业后的第一张“全家福”，保安穿着旧式军装，水牛也是整个团队的一部分。右下水牛左侧戴眼镜者为戴耀宗。(戴耀宗供图)
从某种意义上说，在那个高尔夫球场刚刚落地的时代，新中国使用了高尔夫这项国际体育语言，向世界发出了要与国际接轨的积极且开放的信号，并成功以高尔夫为载体和服务手段吸引了大量外资进入。
中山球会建设照片
在1984年8月26日的广东省委机关报《南方日报》头版，曾经这样评述中山温泉球场——“这个球场的建成，为我国旅游事业增添了新的康乐设施，对增进国际交往和加强省港澳的体育联系创造了有利条件”。
01
新中国第一家
在中山温泉球场落地之前，早在1980年12月底，由霍英东联合众多港商投资兴建的中国第一家合资涉外宾馆——中山温泉宾馆就已经竣工，当时这里被誉为“改革开放之光”。至于中山温泉球场，则是在他投资中国第一家五星级酒店——白天鹅宾馆之后才发生的故事。
1979年12月28日霍英东在中山温泉宾馆开业庆典上致词
（中山市档案馆藏）
为什么会选址在中山温泉宾馆背后的罗三妹山投资建造一座高尔夫球场？坊间传闻当年学球不久的霍英东因为在香港粉岭球会违规点球童而被禁止下场一个月，这让他萌生出想要打造一家属于自己的高尔夫球场的想法。但当时第一任俱乐部总经理戴耀宗却认为：霍英东此举正是为中山温泉宾馆找到了未来可以依托于高尔夫的发展方向。何况罗三妹山当时是一片无人耕作的荒芜之地，天生拥有做高尔夫球场的便利。于是，学球不久的霍英东拉上了对这项运动更加了解和痴迷，且社交圈子更大的郑裕彤、廖烈智等知名香港人士共同参与投资。而执行董事、其子霍震霆则通过IMG公司邀请到阿诺德·帕尔默来负责这座球场的设计。
中山温泉高尔夫球场开幕典礼现场（中山市档案馆藏）
正如帕尔默回忆的那样，不仅参与建造这座球场的工人们对高尔夫一无所知，就连当时从香港来到中山任职的戴耀宗对高尔夫也同样缺乏了解。但他很快就亲眼见证了这项运动的力量。1984年10月底，在香港粉岭举行的世界业余高尔夫赛事艾森豪威尔杯，吸引了38个国家和地区的人士到场，其中包括不少国家和地区高协的代表。一听说新中国有了高尔夫球场，大家都想一睹为快，哪怕当时就连球场的会所都还没有建成。
这是邓树泉从香港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珍存至今。开业当天的中山温泉第一洞发球台。左起：霍震霆、朱琳琳、朱父、霍英东、邓树泉、黄丽霞。(邓树泉供图)
在宾馆里，戴耀宗听到了许多宝贵意见，也意识到想要经营好一座球场，就要先树立它的品牌形象，要把最基础的场地状况和服务做好。因此他大刀阔斧地花钱对球场进行局部改造并更换了新球场的草种，让中山温泉吸引到了更多海外高尔夫爱好者前来体验，很快便扭转了俱乐部的亏损局面，而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02
外商与外宾
如今，仍在中山温泉工作的老员工们依然记得那些从旅游巴士上走下来的高尔夫旅行团，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因为高尔夫球场的出现，让很多对开放的中国大陆感兴趣的外商来到中山温泉挥杆，从而进一步深入了解中国并参与投资，这在当时已经成了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最终选址于中山三乡的宝元鞋厂是一家专门从事国际品牌运动鞋生产的公司，最辉煌的时期曾拥有超过五万名中国员工，而其母公司来自中国台湾的宝成集团，在确定选址之前便先行考察了附近的高尔夫球场。
1992年“皇后杯”在中山温泉举行
“让管理层和客户得到很好的照顾，周边拥有比较好的配套和环境，这都是当年的投资者要全盘考虑的问题。”戴耀宗说。
除了招商引资，让戴耀宗深刻体会到高尔夫外交意义的是马来西亚国王的一次来访。当时帕尔默公司驻香港的代表费伟德（他有个更为人熟知的儿子费翔，1987年凭借春晚上的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红遍大江南北，成为时代象征）建议中山温泉举办中国业余公开赛，并在给马来西亚国王的信件中提到了新中国首家高尔夫俱乐部。结果身为高尔夫球痴的国王误以为是帕尔默本人邀请他去中山打球，于是立刻确认了行程。
1986年“中山杯” 配对赛，这是新中国举办的第一场高尔夫球赛。深色西装者左起：邓树泉、霍震霆、戴耀宗。(戴耀宗供图)
然而当时球场对于外事接待毫无经验，又接到了国务院领导批示的“客人必须善待”的指示，因此特意邀请马来西亚使节提前到中山进行考察，并对球场服务人员进行礼仪培训。尽管当时俱乐部连一辆高尔夫球车都没有，使节只得安排摩托车进行现场跟组，戴耀宗最终也没能记住那些繁琐复杂的外交礼仪，但高尔夫在那个时代所承载的独特意义，却通过诸如此类的事件被一一记录下来。
03
追赶时代
在中山温泉球会投入建设的同时，珠海国际、北京国际和深圳高尔夫三家球场也纷纷进入筹建阶段。那个年代，关于谁是新中国第一家高尔夫球会的争议始终未有定论。
可查询的资料显示，1979年深圳高尔夫俱乐部已经申报立项，并于1982年获得工商登记注册，尽管其开业时间延至1985年11月底，但如果按可查询的申报立项算，它无疑是新中国第一家球场。而在1983年春天，广东省外经委特批了日本高尔夫振兴株式会社投资的珠海国际高尔夫俱乐部和第一家大型现代化游乐场珍珠乐园项目，虽然资料显示球场早在1984年夏天就已建成，但为了等待和珍珠乐园同时开业，珠海国际错过了成为“中国第一”的良机，直到1985年5月才正式开业。而北京国际高尔夫球会的开业时间则是在1986年。
中山温泉高尔夫球场（中山市档案馆藏）
随着岁月更迭，新中国第一家球会之争早已被人们淡忘，但当年的“赶”从某种意义上也象征着那个时代各省和各方投资者对参与新中国改革开放的迫切心态。
多年以后，回顾往事，曾任深圳高尔夫俱乐部总经理、后创立朝向高尔夫集团，先后在球场建造管理及中国业余巡回赛的创建运营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陈朝行提到了深圳高尔夫俱乐部的另一个深远意义：在当时的深圳，深高就是一个标志，它能够快速获得营业执照投入建造，能位于深圳核心区域，就像当时那句“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一样，就像三天一层楼的深圳速度一样，它本身就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标志性产物，它带给外商的启示和信任是巨大的。“我担任深高总经理时，俱乐部有上千会员，大部分都是外商，当时国内会员的比例是非常低的，这本身就代表着外资的活跃程度。”陈朝行说。
与投资建造中山温泉的霍英东一样，在深高背后同样有一位爱国华侨企业家蚁民。“蚁民去世得早，如今鲜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但在新中国高尔夫从无到有的诞生阶段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陈朝行表示。
关于蚁民的资料网上可查的已经非常少了，倒是他的父亲蚁美厚为人熟知。蚁美厚曾是开国大典走上天安门城楼的六位侨领中最年轻的一位，后担任过广东省和广州市的侨联主席，并推动了泰国正大集团成为来广东投资的001号外企。蚁民还曾建议深圳市政府设立边界界前免税商店，从而推动了中国免税业务的发展。后来他牵头的香港华联公司投资建造了深高并作为外方代表担任俱乐部总经理。
04
示范作用
从中山温泉开始，新中国首批高尔夫球场在招商引资方面展现出的示范作用，迅速吸引了更多海外投资者与地方政府的目光，让他们看到了这项运动所蕴含的经济潜力，也催生了中国高尔夫球场建造在1990年代进入第一个成长小高潮。在随后的岁月中，中国高尔夫无论在球场建造、赛事举办、球员培养还是行业人才积累上都获得了显著的发展。
朱镕基总理到厦门东方球场考察（图源厦门东方）
早在1989年就已经获得球场建造批文的厦门东方高尔夫球场，从一开始立项就是为了配合地方政府的台商引资政策。东方高尔夫集团董事长潘仲光曾在他为《高尔夫大师》撰写的专栏《往事并不如烟，东方高尔夫与改革开放40年》一文中提到，时任厦门市领导所传达的国家态度——“高尔夫是招商引资必备的客厅”。甚至，在针对性的与中国台湾企业家的沟通和会面中，东方集团旗下的台北东方球场也曾经扮演过重要角色。从厦门东方球场开始，东方集团后来逐步发展成为一家最多时拥有近20家球场的连锁高尔夫集团，并长期致力于投资中国女子职业高尔夫球巡回赛。
潘仲光和时任福建省委书记陈明义漫步厦门东方高尔夫球场
（图源厦门东方）
自1992年开业以来，深圳观澜湖高尔夫球会也逐渐蜕变成为拥有180洞的世界最大高尔夫俱乐部，并引入了包含顶级球星老虎·伍兹在内的一系列国际IP赛事。
2001年老虎伍兹第一次到观澜湖球会（网络资料图）
曾任珠海翠湖球会总经理的赵国雄则亲历并参与了一个高尔夫在城市IP塑造中扮演重要决策角色的项目打造过程。“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我们经历了一个打开思想的新时代。在这个历史环境里，珠海特区要推动经济发展，要把航展和F1赛车场打造成城市名片。赛车场追求的并非单纯的投入产出，而是更为深远的社会和经济效益，以吸引外商投资，而高尔夫也是其中的重点配套项目。”
1984年邓小平首次南巡，入住中山温泉宾馆
图为霍英东与长子霍震霆迎接邓小平的情形
1994年珠海翠湖球场开始销售会员，早期的会员多是来自香港的专业人士和企业家。赛车场建成后的第二届街道赛上，壳牌就成为主要赞助商。在积极开放的环境和完善的配套设施的吸引下，壳牌随后又在珠海进一步投资数千万美元。
2007年，中山温泉球员梁文冲在新加坡大师赛赢得欧巡首冠（网络资料图）
这样的故事，在2000年前后的中国高尔夫球场背景中频繁上演。伴随着改革开放和国际交流的浪潮，中国职业高尔夫球员和赛事也在逐渐崭露头角。从珠海国际到深高，张连伟从球童岗位成长为了首位踏上四大满贯赛的中国球员；而来自河北体校、经过选拔前往日本学习三年的“10人正规军”中程军则成为中国公开赛历史上第一位本土冠军。此外，中山温泉培养出的农家子弟中梁文冲，后来也成为在亚巡赛、同一亚洲巡回赛、日巡赛和欧巡赛上多次夺冠的冠军球员。自1995年创立以来，沃尔沃中国公开赛已经举办至今，而2005年汇丰冠军赛落地上海佘山之后，诸多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赛事也纷纷落地中国（更多关于行业发展的故事，我们将在随后的系列稿件中继续讲述）。
2005年前后，中国高尔夫球场进入了与房地产发展联系更为紧密的爆发式增长时代，并在十年之后正式进入了清理整顿期。行业非正式调查数据显示，目前国内在营业的球场数量约为三百余家。时光荏苒，然而高尔夫在改革开放初期所传递的信息之强烈，直至今日依然影响着我们。在中山投控的官方网站上，对文旅板块下的中山温泉高尔夫俱乐部的这一句简介就可见一斑：“中山温泉高尔夫球会是中山投控下属的中外合作企业，位于中山市三乡镇雍陌村，是在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为我市吸引外商投资及商家提供良好商务洽谈场所而设立的全国首批球会”。
文/艾柯 《高尔夫大师》总编辑 本文选自《高尔夫大师》10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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