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素梅,原名金素梅,1965年9月21日出生于中国台湾,父亲安徽人,母亲是台湾原住民泰雅族人。

1982年金素梅以歌手身份进入台湾演艺界;后期出演琼瑶剧《婉君》、电影《喜宴》《梅珍》等;1996年金素梅投资的婚纱店遭遇火灾后结束营业;1998年金素梅罹患肝癌 ,经手术后痊愈;2001年金素梅回归泰雅族,随母姓改名为高金素梅,并首次参与山地原住民“立委”竞选,迄今连任第7届“立委”。

高金素梅:我像一张白纸进入到“立法院”

我很想清楚知道,我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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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高金素梅首次参选台湾第五届山地原住民区"立法委员";2002年,正式当选成为台湾第一位原住民女性“立委”。

吴小莉:2001年,你在哥哥和家人的支持下,要去竞选“立法委员”,你说那时候对“立法委员”是做什么的还懵懂未知?

高金素梅:是,没错。小莉说真的,我讲出来都不怕别人笑,我只是一股冲动而已,我根本不清楚我能做什么、我要做什么。当时我会有一些“政见”的发表,但是现在回过头来看,我觉得那些“政见”,实在是有一点点不符合现在。再一个,我1999年肝癌开完刀从医院出来之后,刚巧是“921大地震(台湾南投)”发生,9月21日又刚好是我的生日,我看到非常多原住民的部落其实是整个受灾地区,所以我就挺着我的身体到部落里面,当我看到部落里面的生活状况,和我在都市里面过的生活截然不同的时候,我就有一股子的疑问:同样是在这块土地上,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落差?我的哥哥告诉我说,你这么勇敢,你的生命能够再启,要不要帮族人做事?其实最后真正推动我要去参选的一个契机,是我要去登记回归到原住民籍时,居然不让我回归。

吴小莉:为什么?

高金素梅:就觉得很奇怪。他们说我母亲过世了,不能够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泰雅族人。

吴小莉:就是你要证明你的母亲是泰雅族人,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

高金素梅:对。因为她过世了,不能够证明她的原住民身份,我觉得这太荒谬了,后来到了户政事务所时,他们也觉得很奇怪,说她母亲明明就是泰雅族人,在身份证上面有体现,不能够因为她死亡,就不确定我是泰雅族人。当时就有一个非常抱不平的心态,所以最后决定参选原住民“立委”。

吴小莉:我很好奇你第一次参选就当选的时候,是因为当时知名度高,就只要跑跑原乡就可以了吗?

高金素梅:2001年我第一次选举的时候,因为我是演艺人员,的确我的知名度给我占尽了非常多的优势,但是了解选举制度的人,就清楚高知名度不见得就是高选票。

吴小莉:也就是说,你当时就算是频繁地去跑原乡,也不可能一定当选。

高金素梅:对。比如说排湾族不会投给泰雅族,还有一些教会系统的人,以及传统的选举模式,虽然很多人喜欢你,但是不见得把那个票投给你。我觉得我能够当选,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推着我走,其实我觉得这股力量,也是生命或者灵魂的召唤。因为我在部落里面票数已经远远落后了,已经是不可能当选的票数,到晚上8点的时候,我们还有整个都会区的票没开,但当时我的竞选总部已经人去楼空了。

吴小莉:觉得没希望了?

高金素梅:对。结果最后半个小时,突然从电脑里面看到我的票数,又往上增加,第四名当选、第三名当选……然后竞选总部人又回来了,当时我的脑袋真的是一片空白,我当选了!不太可能地当选了。

吴小莉:所以当时都会区投票的族人,应该真的就是因为很认你的知名度。

高金素梅:因为以前原住民“立委”的选举,只要是有党籍你就会当选,我是第一个山地原住民当选的女性“立委”、也是第一个无党籍当选的原住民“立委”。

吴小莉:你说你的从“政刚”开始是一连串的问号。

高金素梅:非常多的问号,而且很多的未知,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所以我应该说是一张白纸进入到了“立法院”。我很想清楚知道,我到底是谁?第二个就是因为自己是原住民族——泰雅族人,为什么我们原住民的处境,和一般人是不太一样的?我在“立法院”能够做些什么事情?我到了“立法院”之后才发现,原来历年来的“政府”,不管是国民党也好,民进党也好,对于原住民的政策大概都是用“吊点滴”的方式,就是让你活不好,但是也死不了,绝大部分就用所谓的原住民议题,作为所谓的“进步政治”符号。其实我选了这么多届,现在我才清楚地知道,我当时会当选,真的实在是太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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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金素梅:理直气壮、

行得正、坐得直,就不害怕!

台湾现有16个原住民族,分布在55个原乡,原住民人口58万多,约占台湾总人口的2%。

自2002年首次当选“立委”后,迄今高金素梅已成功连任七届。就职期间,高金素梅推动了“原住民族教育法”(2004年)、“原住民族基本法”(2005年)、“原住民族工作权保障法”(2015年)、“原住民保留地禁伐补偿条例”(2016年)、“姓名条例”(2024年)等23部关于原住民权益的法律和条例通过立法。

吴小莉:你第一次进入“立法院”的时候,是不是会很明确地感受到别人对你怎么看?

高金素梅:因为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原住民的运动,当非常多的族人走上街头的时候,我还在演艺圈工作,我并不是他们的一份子,所以他们自然而然会质疑,你如果当选了“立法委员”,你要把原住民的未来带到哪里去?来自族人的质疑、媒体的质疑、“立法院”同事的质疑……当时很敏感,也有点伤心,但我觉得既然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我就必须要认真地做,只要“立法院”没有上班、没有质询时,我就走到部落里去。

吴小莉:第一次到原乡,尤其不是在自己部落的时候,会受到排挤吗?后来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转变?

高金素梅:当然会,因为语言就完全不一样。但是我记得我到排湾族的部落——屏东,刚开始进去的时候,有非常多我的粉丝,一些年轻人喜欢我,都叫我唱歌,然后慢慢地他们发现,原来你不仅仅是我们喜欢的那个“偶像”而已,你在“立法院”也很认真。

吴小莉:2002年参选当时是意外选上,你说是冥冥之中选上。

高金素梅:8900张票,很少。

吴小莉:但到了2020年你竞选第六届“立委”时,获得了5万多张选票,破了记录,据说当时民进党内部开了一次会,讨论为什么你能够有这么高的得票率?

高金素梅:有一些人说,高金素梅的资源很多,其实我没有任何的资源,因为很清楚我是无党籍的,无党籍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资源呢?我觉得我真正能够会有这么多票,第一个原因就是我愿意走入部落、倾听族人的声音,而不是为了选票到部落去。给我印象很深刻的是,有一位老人家就一直摸着我的手,他不太会讲华语,就摸着我的手讲母语,旁边人翻译他说的话:“你就是电视上的那个,你就是在那边帮我讲话的那一个。”

吴小莉:国民党有一位“立委”说过一句话,他说你是唯一能直接用形象扫票的人。你觉得这个“形象”是什么,让你能够有这么多族人成为你的铁票?

高金素梅:我觉得是我在“立法院”里面的问政表现,和我对于法律的专业。在台湾,如果要去落实一些权益的时候,必须要在法案里面去落实。我的学历不高,还能够推动法律案,其实我觉得也是族人认为我很认真、给我肯定的一个表现。

我还记得我到“立法院”的时候,还没有任何一个法律是保障原住民族的,我第一个推动的法律案就是“原住民族基本法”,这是一个“大法”,原住民所有的“法律”必须在这部大法的范围之内被保障。

吴小莉:就像你说的,你是一个资深“立委”,已经当选连任23年了,这次会期的议案推动工作是特别困难的,有很多的议案要通过,难道议案不通过,对执政党是有好处的吗?

高金素梅:在“立法院”这二十几年来,我看到比较遗憾的就是,现在赖清德执政之后,刚开始就已经是用这么强硬的手段,甚至于他还讲出了几个口号:“洗涤人心,重建‘国家’”这样子的字眼,如果大家可以回顾到我对“行政院长”总质询的时候,就知道,其实我是很担心、很担忧的。

吴小莉:质询的时候你用了一个词,你说看到那段话,你打了“冷颤”。

高金素梅:对。你不觉得这很像是希特勒当时的国会的状况吗?是不是表示有一把火也可以烧了“立法院”呢?所以历史总是好像会有某一些的警示。

吴小莉:你会不会担心执政党,未来可能对你会有什么最坏的攻击?

高金素梅:我觉得,看到民众党主席柯文哲现在这样子的状况,或者是媒体人郭正亮最近就有人请他要小心一点,不过没关系,理直气壮,行得正,坐得直,就不害怕。

吴小莉:你说你做了23年的“立委”,但是也有委屈,比如说本来想要“立委”减半,想减的就是无党籍的“立委”,你差点要被减掉,你觉得现在这个风险还在吗?有人就在问,是不是你自己建立一个党团或者组织无党团的联盟,会对未来的问政比较有帮助,你有这样的打算吗?

高金素梅:对我来讲,我的人生经历分三段,第一个是求学;第二个是演艺工作;第三个就是模模糊糊地当了一个“政治人”。这三段对我来讲,到目前为止,我都觉得我非常地尽心尽力,而且问心无愧。未来要走向哪个方向,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参选地方“首长”,因为我觉得参选地方“首长”,他必须要有他的客观条件,对于一个无党籍的人来说,的确是比较困难,更不要说要成立政团。

但我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我希望我的族人能够理解,我们其实在“立法院”总共有6席“立法委员”,平地原住民3席,山地原住民3席,如果我的族人愿意的话,其实应该要把原住民的“立法委员”脱离政党,每一个人都是能够站在民族立场、民族自觉和自己决定自己未来的方向,投票给一个能够替大家服务的人。那么这么一来的话,我们就有6席“立法委员”,在目前113席的席次当中,会占一个非常高的比例。

吴小莉:关键少数

高金素梅:对,关键少数。现在民众党就8席,他们就是关键少数。如果我们原住民的6席“立法委员”全部都是无党籍的时候,其实未来就会是一个关键少数的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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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金素梅:去靖国神社迎回祖先,

让我清楚地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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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日本军强征台湾原住民组成“高砂义勇队”,约4200人远赴南洋作战,两千余人生还,战死的原住民籍“高砂义勇队”被供奉在靖国神社。

2002年,高金素梅首次率领“高砂义勇队”后人前往靖国神社抗议,要求将二战期间“高砂义勇队”牺牲的祖灵自靖国神社除名。

2002年至2009年间,高金素梅率领族人讨灵团,先后十次前往日本靖国神社抗议。

吴小莉:你也提到,因为你一直在平地长大,所以除了长着泰雅族人的脸孔,你心里对原住民并没有太多的认知,你是在1999年“921地震”之后”被唤醒”的,但是在原乡走了20多年以后,你觉得你的民族基因真正“被唤醒”是什么时候?

高金素梅:我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是在2002年5月份,当时我已经当选“立委”了,那个时候我还对“立委”要做的事情、我自己族里的事情,甚至于未来我能够做的事情,还是非常懵懂的。

一直到秦风——在台湾被叫做徐宗懋先生,他拿了一个相册给我,那个相册是1913年日本殖民政府攻打泰雅族部落的照片集,照片集叫做“战功册”,里面有一张照片,就是日本的军人拿着一把武士刀,砍下我族人的头。我自己是演员出身,我清楚知道这个不是剧照,从他的衣服上我看到了,那是我泰雅族的族人,后来证实了地点是在台中的环山。到目前为止,我看到这张照片还是非常地愤怒,而且觉得不可思议,当时我的族人经历了什么样的历史?看到这张照片之后,我和徐宗懋聊了很多,也找了学者,找到了这个地方,证实是在佳阳部落,当时日本殖民政府是用“三光政策”——烧光、抢光、杀光,对待我的泰雅族人。

当时我到日本,除了到靖国神社抗议,要求还我祖灵之外,我们还去控告了日本前首相小泉,请他不准再去参拜靖国神社,因为这违反了日本的宪法。就从这张照片开始,有大概长达9年的时间,我们去了好多趟日本,做抗议和交涉,到目前,我还被日本列入不受欢迎的名单。但是我们要非常谢谢当时日本有一群爱好和平的人,尤其是中岛光孝律师,这个律师从来不认识原住民,但一直帮我们义务打官司,最后出了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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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莉:你当时的控告据说有了好的回应,法庭要求日本前首相小泉不能参拜靖国神社。

高金素梅:是的,他不能再去参拜,我们是胜诉的,但是还我祖灵的部分还是不行,他们不接受。这个事件会变成一个火球,其实说穿了就是军国主义的象征还在。

吴小莉:你一直提到灵魂,尤其是族人的灵魂,你自己这23年,经过了这7届“立法委员”,你觉得你找到自己的灵魂了吗?

高金素梅: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觉得对于支持我的族人也好,或者是对于这些上年纪的长辈也好,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了,只能透过一张张无言的照片来控诉这段历史,不管是我在“立法院”里的表现,或者是到日本的靖国神社去把我们的祖先迎回来,这样的举动和过程当中,我觉得虽然还不那么清楚地知道有没有找到我的灵魂,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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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金素梅:民进党为了“台独”修改历史、

修改教科书,让年轻人找不到灵魂

2024年3月27日,高金素梅在“教育及文化委员会”就歌仔剧《1624》质询“文化部长”史哲。

吴小莉:你这4分钟的质询内容,其实让我们知道原来在那个时期,有一个这样的歌仔戏,做了这样的事情。

高金素梅:《1624》是在上个会期,“文化部”花了大概8000万台币特意制作的。

吴小莉:您是从预算的编列发现了有一个很大的预算,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把你吓了一跳?

高金素梅:对,吓了一跳!我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看了这出戏,才发现他们要打造的是什么。刚开始《1624》这个歌仔戏,其实没有被社会大众、尤其是台湾的朋友注意,我注意到是因为,其实从预算编列里面很少看到“文化部”会花这么多的钱来做这样一件事情。不管它演员阵容的大小,不管里面戏剧的精致程度,也不管所谓的技术面,它究竟在打造的是什么?其实一看就非常清楚,打造的是《1624》在台湾那一段“大航海时代”,他们说这带来了文明,让世界看到了台湾,可是从原住民族的历史角度来看,那是原住民被剥削的时代。“大航海时代”其实就是,全世界的原住民族被进行奴隶贸易的时段,在联合国其实早就已经把奴隶贸易的历史定义、定位了,可是没有想到民进党政府为了自己所谓的“台独”,为了打造不一样的台湾历史,制造了这一出戏。其实让我觉得很遗憾,让全世界的原住民后代看笑话,这是我完全不能够理解、不能够接受的。

吴小莉:你觉得台湾现在在历史教科书上,或者是在一些史料的记载和公布上,对于原住民的历史还有一些什么需要去改变或改进的地方?

高金素梅:我觉得民进党执政之后,刻意地修改历史,刻意地修改课纲和教科书,是让我最痛心的。我觉得历史长河绝对不能够舀当中的一瓢水,就说它是历史,尤其是台湾的历史,这是极度不负责任的。为了打造他们自己的史观,不仅仅是扭曲、不仅仅只是修改教科书,而且让我们现在的孩子找不到自己的灵魂,也对现在年轻人的整个世界观产生了影响,甚至切断了两岸之间的历史长河、偷走了某些人的灵魂,这是非常可恶的。

为什么我在“立法院”,一直要有靖国神社“还我祖灵”的运动,我就是希望从历史的长河里面看到历史的教训,让我们下一代人不要再重蹈历史的错误。

吴小莉:你的人生有两个事情对你有脱胎换骨的影响——“梅林大火”和癌症痊愈,这对你来说是凤凰涅槃、让你无所畏惧,所以很多人在你为原住民族发声的时候,都说你是“女战士”,你喜欢这样的称号吗?

高金素梅:我从来都不认为我是“战士”,我只是认真地做我应该做的事情,然后心存感恩,自己在面临生命即将结束的过程中,其实当然也会害怕,当时在医院的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如果老天愿意把我的生命留下来,那么我会让它发光、做应该做的事情。我不敢讲这是使命,但是至少我很认真、我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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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人:韩烟

编导:穆媛

编辑:金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