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反日仇日,感觉是发自内心骨髓。有时想想也并不是天生与生俱来,记忆中小时候对日本的想象很美好,应该和影视作品有关。1981年,观看《聪明的一休》是我能想起来最早的人生记忆,还有山口百惠的一系列影视作品。

对日仇视和反感来自于长大后所受的教育和资讯,这是每一个中国人都不可避免的,力气再大的人也不可能抓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脱离地面。

读人类学专业的学生,本尼迪克特《菊与刀》是专业必读书,经历过用专业的学术训练视角来了解日本人的国民性和文化性。文化相对论仿佛是人类学研究者必备的理论素质,西化海归的老师总是教我们人类学专业要价值中立、文化多元、文化包容,我却做不到把研究和生活分开,比如我看到中国人信洋教总是忍不住爆粗口大骂。

我没有去过日本,甚至没有出过国,所以接触日本人大多是在厦大读书生活时候了解的。

有一位老师是正港的厦门人,在日本留学教书二十几年以后回厦大任教,对我非常好,甚至在人生的重要关口上大力帮助过我,应该说是我人生的恩人。但有一次脱口而出:“我们日本人做事就是……”让我耿耿于怀。

有一位师叔,在我们研究所毕业后留学日本,在日本一所女子大学任教,曾带20几位女学生回研究所访问,日本女学生叽叽喳喳的话语声总是让我等联想某种日本影视作品。听说这位师叔当众斥责一位老师“大学老师还会有幼稚反日言论素质低下”,从此师叔成了我们的公敌。

有一位师妹,说是师妹其实大我近20岁,本是台湾人,18岁嫁日本生子生孙,直到把孙子养到读小学后,她开始读大学并到厦大来读研,她算是台独+倭寇,言论对我来说不堪入耳,经常被我冷言相讥,恶语相向。

还记得一位日本留学生,名字现在忘记了,但当时因为踢球天天下午在操场见面。对于日本人,我们偷偷搞小动作下黑脚,面对我们粗鲁故意的犯规,他总是不生气,默默爬起来继续踢球,踢完球回宿舍的时候还装作没事和我们聊聊天。

以上是我絮絮叨叨地回忆和日本有关的人和事,从一个侧面说明中日关系复杂性在民间的反应。但是和朋友讨论日本的时候,我总是要说我以下亲身经历的故事。

我考上博士后分配到一间博士公寓。二十年前厦大已经实现了博士单人间、硕士双人间,本科四人间,有空调宽带独立卫生间,住宿条件全国一流。博士公寓是厦大最好的日租房、钟点房所在地,所以我一考取博士,就有房产中介找我,以一次性高价付租金三年方式承租,因自身有住宿需要我拒绝了,且学校也不允许转租。

博士二年级的时候,我要去龙岩做一年的田野调查,基本不需要在学校住宿,面对周边高额租金就心动了,想把公寓租出去,穷学生赚点补贴嘛。

我有意出租的消息被我一个朋友知道了。朋友是厦门贸易公司的日语翻译,她一个日语班同学李小姐的老板也是在厦门开贸易公司的,老板18岁儿子要到厦大学中文,需要租房子。

以上是当时的情况,我这么十几年以来一直这么记忆。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又再次找当时人求证了情况。朋友回忆说不是贸易公司老板,只是普通务农的农民。如果是这样,故事就更加让人钦佩。

当时我是不愿意租给日本人的,厦大房子那么好租,租给谁不是租。但是朋友执意要求下,以帮忙的心态接待了看房团。除了朋友和她的朋友这两位日语翻译,小男孩还请了一位在厦大读书的日本留学生老乡小姐姐来帮忙。

小男孩长的矮胖憨厚,他名字已经忘记了,写此文的时候还在求证。他不会中文,一切由他老乡小姐姐做主。老乡姐姐看了房子表示非常满意,主动开价说如果我同意,就1万日元吧。

我问朋友1万日元有多少,朋友说大慨750元人民币。这个价格应该说相当不错,因为当时的行情不过500元左右。我沉吟半天说如果要的话,要一次性付一年租金9000元。老乡小姐姐一口答应没问题,并立刻去银行取出了9000元。

面对这么多钱,我见义忘利忘记了原本不租日本人的初衷,因为9000元可以够我在龙岩一年生活费了。我虚伪地说“学校房子不让出租,但本着中日友好”云云。还高兴地请小姐弟俩打的到厦门中山路品尝黄则和小吃。

我到龙岩三个月后,突然有一天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出事了。

小男孩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求学,非常孤独,半夜两点在博士公寓楼下转悠,遇到了派出所联防队的。由于语言不通,鸡同鸭讲,联防队就把他带回派出所。派出所也没有人会日语,就把他送到市公安局。经过交流才知道他是厦大进修生,就通知厦大来领人。厦大领导知道了房东的名字以后,恰巧认识我父亲,也就通知我父亲。

第二天海外教育学院老师和带着我父亲到宿舍找到了小男孩,告知他宿舍不能出租,并退还他7000元。小男孩一直哭着说要等主人回来。老师告诉他这位是主人的父亲,请他收下钱。我父亲给我转述这场面的时候唏嘘不已。

小男孩由于受到惊吓,被送到厦门精神医院治疗,他父亲从日本赶来陪侍。他父亲通过李小姐联系了我,问我能不能宿舍再借住一个星期。我人在外地,事情闹成这样,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几个月以后我回到了厦门,李小姐约我在厦大见面。李小姐转交给我1000块人民币,说父子俩已经回日本了,这是一个星期的房租水电。我再三推迟,并对小男孩情况很遗憾。李小姐说转交的钱一定要收下,并请我一起验收一下房子。

我打开宿舍门的时候,霎时惊呆了。他父亲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所有东西堆放的整整齐齐。衣服被褥整齐叠放,所有小家电擦洗一新,地板一尘不染,卫生间和阳台干干净净,甚至连阳台的地漏都擦拭的铮亮。在学中文磁带中夹着一张写着“感谢”汉字的便签。

我事后也曾多次出租过房子,也租过别人的房子。国人租房的情况就不说了,相信大家都有感受。我们租房子离开时候,会不会把房子打扫干净交回给房东?我是没有做到。不要说我们没有这个传统习惯,战争年代解放军借住群众家不是这样的吗。

我碰到的是不是特例,和日本有更多的交往的人可以来做说明阐述,但这切切实实是我的亲身经历。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朋友告诉我小男孩的病一直没有好。每年中国农历新年,小男孩的父亲都会打电话给朋友,对于她当年在厦门给予的照顾表示感谢。

是的,我们仇恨日本。但是打到对手,首先要尊重对手,才能理性客观地了解对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各位朋友,我们去不了日本,但是多看看书吧,比如《菊与刀》这样分析日本国民性格的书。有时候,爱国发泄情绪也是技术活,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说两句骂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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