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作者:来秋

老徐从镇信用社主任的位置退下来之后,立刻感受到了那种失去权势后的巨大反差,那天,他向上级审计部门交接完手头的工作,原以为新任信用社主任会按照惯例组织单位的人给他这个老主任开个欢送会,送点纪念品啥的,然而,现实是如此的令他失望,新主任只是和他见了一面,握了握手,就以还要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为由匆匆离去。而信用社的其他人都在忙着各自的工作,大家好像对谁当主任并不关心,至于他这个老主任的归宿,好像也是早就都知道的,人老了,就该把位置让出来,不然那些要求进步的年轻人往哪安排。

“唉!”老徐离开信用社时,不无惆怅的留下一声叹息,信用社门卫老李听到了,立马过去替老主任拉开门,他把脖子挺了挺,说到:“老徐,以后没事常来信用社坐坐。”

“嗯?”听老李喊他“老徐”,老徐的心里咯噔一下,真他妈的是人走茶凉,我刚从主任位置上退下来,连个门卫都敢喊我“老徐”了,难怪那些副主任、办事员连头都不抬,难道我在位时把你们都得罪了?

老徐这么想也没毛病,他在镇信用社主任的位置上干了十五年,这本身就是让他身后的人们着急上火的事,可是老徐偏偏工作认真,从不以权谋私,坐在钱堆里,一身正气,对任何人,都是公事公办,十几年的时间,他不仅在主任的位置上坐的稳,而且坐的牢,当然他得罪了很多人。

从信用社走出来,老徐拎着那个陪伴了自己一辈子的黑色手提袋,里面只有一个空水杯,轻飘飘的,像极了老徐此时的心情,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个无官一身轻的平民老百姓了,昔日那些像苍蝇一样围在自己身边讨好、巴结的人都会消失不见,从此孤家寡人,安静自在,这样的日子不是自己早就盼望的吗?干嘛还要伤感呢?想到这,老徐长长的舒了口气,面对初夏时节满眼的花红草绿,蓝天白云,他像一个忽然醒悟了的智者,张开双臂,愉快地拥抱着未来。

但这种未来并不好受,特别是像老徐这种当了十几年领导的人,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指手画脚,习惯了挑三拣四,忽然,让他闭嘴,停步,放手,他真的不习惯,可是不习惯又能怎样?

在家里只呆了一天,老徐便满嘴的火泡,老伴见了,便心疼的安慰他:“退休就得有退休的心态,你看看周围有多少人都退休了,也没见一个像你,无头苍蝇似的在家里转圈,去外面走走,散散心,和那些老同事,老同学见见面,聊聊天,时间过的也快,要不你和我去跳广场舞,别一个人闷在家里,在憋出病来。”

老伴说的这些,老徐都想过,但他喜欢安静,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在当信用社主任的时候,那些求他办事的同事同学,都让他给得罪了,如今,自己不是主任了,再去见人家,怎么说话?老徐是个要脸的人,他可不想被人家说三道四,虽然自己做的都是问心无愧的事,但现在的人都讲究人情世故,他老徐在朋友同事面前就是个一本正经,不会变通的老顽固。

“算了,还是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吧,与其让人家戳脊梁骨,说闲话,还不如一个人独处的好。”

见老徐不肯出去,老伴只好自己走了,家里又剩下老徐一个人,他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没意思,把书扔到了一边。坐在书桌前写了几个字,没意思,把笔和纸推到一边,“唉”,老徐只剩下了无尽的叹息。

“滴铃铃,滴铃铃,,”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老徐兴奋的像只兔子,他快速的打开手机,连来电号码都没仔细看,就急不可耐的回答人家:“你好,我是徐海江,请问您,您找我有什么事?”老徐说这些话时,心里面激动的像在敲鼓,他太需要有人说话了。

“老同学,是我啊,张树秋,哈哈,听说你退休了,啊?”

“听出来了,我知道是你,张树秋,快说,你找我有什么事?”老徐现在太需要做事了。

“瞧你,还是那么痛快,我就知道,这事找你准成。”电话那头传来张树秋愉悦的声音。

“没得说,老同学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我现在在家里闲的无聊,能帮老同学做事,求之不得呢,快说,什么事?”老徐简直等不及了。

“当然是好事,老同学你也知道,我儿子张林今年都三十二了,至今还没成家,我着急啊!”张树秋把话引入正题。

“是啊,三十二早就该结婚了。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太晚了,我们可都是二十三四就成家的。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老徐又问道。

“是这样,我儿子已经三十二了,他必须得结婚,但他现在连对象都没有,你说,他怎么结婚?昨天我和他妈费了好大劲才从他嘴里知道,他喜欢上了刘宏杰家的姑娘刘颖,刘宏杰也是咱们的同学,刘颖在镇医院当护士,今年也三十多了,俩人各方面都挺般配的,现在就缺个人帮着给撮合撮合,我们就想到了你徐大主任,你看……”张树秋的话虽然啰嗦,但老徐还是听明白了。

“哦,你是想让我给张林刘颖做媒人,好事,放心,这活我接了。”老徐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满口答应张树秋。

放下手机,老徐立刻整装出发,他虽然没给人家保过媒,但他现在急需做点事情,他了解刘宏杰,在镇供电所当副所长,他们没有过利益冲突,见面好说话,现在他得先去做刘颖的工作。

到了镇医院,刘颖正在上班,看到老余,都认识,便热情的打招呼:“徐叔来了,您是来看病吗?”

“不是,”老徐把刘颖叫到一边,直接就把张树秋让他做媒人的事说给刘颖,然后,动用他在信用社主任位置上十几年的人生经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张林夸的天下无敌,又把刘颖说的心服口服,接着,就自作主张,晚上六点,在喜盈门酒店,两家人见面。

要不说还得是老徐,张树秋一家三口和刘宏杰一家三口不仅对老徐尊敬有加,更是对老徐在儿女婚姻大事上的尽心尽力感激不尽,酒桌上,老信用社主任言之灼灼,张树秋和刘宏杰满心欢喜,张林与刘颖情投意合,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老徐真是个急性子啊,那边张林刘颖刚见了一回面,这边他就张罗两家老人给孩子办喜事,帮着订酒店,找婚庆,结婚的大事小情,老徐全包了,好在一切顺利,等新郎新娘入了洞房,一身疲惫的老徐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志得意满的回到家中,自豪地与老伴显摆他当媒人的过程:“嗨,谁说我老徐说话不好使?你看张林和刘颖,我说啥是啥,做媒人有什么难的,动动嘴皮子,多跑跑腿,不就成了,看来我还真适合当媒人啊!”

“你别得意太早,现在的年轻人一会一个想法,做事没长性,三分钟热度,就怕以后落埋怨。”见老徐得意忘形的样子,老伴不失时机的给他泼了一瓢凉水。

还真让她给说着了,刚过了一个星期,老徐又忽然接到张树秋的电话,这回还没等老徐问什么事,电话那头就传来张树秋焦急而又气愤的话语:“老徐,你咋当的媒人啊?张林和刘颖这刚结婚才几天,两人竟然分居了,这不是害我们吗,为了给他们成家,我花了一百多万啊,你看怎么办吧?”

张树秋的话像一记闷棍,瞬间把老徐打的晕头转向,他没有回答老同学的质问,放下手机,只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