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部国产剧Sir无法忽略。
导演费振翔(《鬼吹灯》系列),编剧袁子弹(《欢乐颂》),主演宋佳。
但我们最关注的名字还是她——
张桂梅。
在新闻报道和宣传片已经介绍过她的事迹后,我们还需要去看一部电视剧吗?
这部剧的出现可能就是最生动的回答——
山花烂漫时
花白头发的朴素妆造,贴满膏药和创可贴的双手,以及胸前佩戴的党徽……
海报还原的就是我们对于张桂梅校长的印象——
朴素,艰苦,信仰。
但。
如果一部剧仅仅只告诉了我们已经知道的,那么确实没必要再看了。
而《山花烂漫时》呢?
它更难得的,是在典型事迹的基础上,填补了我们难以感知到的人物细节——
新闻镜头难以溯及的过往。
工作时间之外,与学生相处的点点滴滴。
看过张桂梅的报道,很多人都在感叹,她是拯救大山女孩的“神”。
但我们在景仰时,不该忘记她也是一个可爱的人。
01
张桂梅校长的故事当然有太多角度可以拍了。
拍高考的奋战。
拍大山的困境。
拍她的无私奉献。
《山花烂漫时》当然这些内容都有涉及,但导演同时也在考虑——主旋律题材如何才能让更多人看到?
不能只是单方面的煽情。
剧情要让观众也能参与进来。
你能感受到的是。
张桂梅创建丽江华坪女子高级中学的故事,拍的像创业剧一样引人入胜。
有笑有泪,有苦有甜,大家为了完成目标,一步步打怪升级。
《山花烂漫时》就抓住了这一点,大幅提高可看性。
比如反转打脸,比如吃瘪难受。
在剧中,导演们还埋了各种无伤大雅的笑点包袱,不仅不伤主题,还让作品老少咸宜,雅俗共赏。
Sir只举一个例子。
骑车。
一开场,去山里找学生的路上,同伴闹肚子,性急的张老师,一咬牙一跺脚,抛下同伴准备骑车独自进山。
结果?
同伴的担心刚说出口,张老师就一头栽倒在路边。
她当时的骑车技术并不好。
吃瘪,摔倒是常有的事。
但这并不损害张老师的形象——
她并不是什么都会,她也是普通人,对于不会的事,也是跌倒后一步步爬起来摸索。
而骑车这个点,在第一集还用了两次。
前边说她不会骑车,而在剧中第二次来谷雨家的时候,注意此时的张老师虽然在土路上依然踉跄,但已经可以独自骑过来了。
可以想象的是,鬼知道她为了走这段路,摔过多少次。
但包袱要用好,三翻四抖少不了。
张老师救出了被父亲绑在家里的谷雨后,两人赶紧逃脱,此时紧张气氛拉满,毕竟谷雨那个酒鬼父亲随时会追出来阻拦。
可就在张老师载上谷雨准备出发的时候。
又露相了。
摩托车歪歪扭扭,两人再一次栽进了柴禾堆里。
连谷雨也怯生生地问,我担心你会不会骑。
张老师撒了个谎,能不会嘛,只是好久没骑了,然后顿了一顿又问,你敢坐嘛?
谷雨认真地说,敢。
然后张老师就骑着这辆车,载着小女孩,踉踉跄跄,歪歪扭扭地在崎岖颠簸的山路上前行。
骑出了村子,骑向了山外。
这说的骑车的事。
但这拍的,只是骑车的事么?
一条泥泞的山路,一个个背后的女孩。
张老师就是这样摸索着,蹒跚着,把她们载离大山。
正如没有人一开始就会骑车。
也没有人一开始就能办学。
但总有人,可以为了心中的火,摸索着进步,哪怕摔得四仰八叉,也毫不退缩。
02
都知道办女高不容易。
但到底有多不容易?
很多剧制造冲突,只需要找一个反派,“有人从中作梗”。
《山花烂漫时》却不得不面对更复杂的事实——
贫穷。
跟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样,剧集在第二集就拍了张老师去北京开党代会的戏份。
作为党的十七大代表,她给大领导们讲了当地的教育困境,也通过记者采访,成功向全社会传达了自己办女高的梦想。
值得一提的是这场戏的演出,也几乎和当事人的真实回忆一模一样。
此后,新华社的那篇《“我有一个梦想”——访云南省丽江市华坪县民族中学教师张桂梅代表》著名报道闻名全国。
张老师也得到了来自政府部门的支持,还获得了两百万的项目资金用于筹办女高。
按照普通人的观点,一个事获得了政府的支持,社会的关注,不就应该很快大结局了吗?
怎么还这么难?
《山花烂漫时》在这一点上,用了更多的篇幅,呈现当时更真实的情况,甚至毫不避讳。
一场戏。
党代会后,华坪县政府各部门头头开会商量办女高的事,但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困难,气得张老师躲出办公室。
看得人咬牙,但是否有人知道,建一所学校,需要做什么?
这部剧就给观众掰开揉碎了——
首先,学校要有土地,要建校舍,需要城建、规划等部门参与,要教育用地,还得找到靠谱的建材、设计、施工单位。
其次,学校要成立,需要有单位,有编制,这就需要纳入财政预算,要招聘老师,而学生的学籍档案管理,学生的食宿补贴,学校的水电使用,消防安全问题……
都需要政府各部门参与,审核,报批。
最后,才是张老师心心念念去山里上门招生的问题。
建一所学校,需要协调各方资源才能把事情做成。
但,资源有限。
更别说,张桂梅希望达到的,不是“常态”,而是“破格”。
因为我国推行的是九年义务教育,上高中,是需要交学费的。
现在她要办一个免费高中。
当地没有先例,谈何容易?
路,要靠人趟出来。
甚至是横冲直撞。
实际上,就像张老师在采访中多次提及华坪女高离不开当地政府的支持一样。
如果把数据拿出来对比就更明显:
华坪女高2008年刚开始建设时的总投资就超过了1800万,到了2015年累积投资更是达到9000万,到了2021年后,每年的开支在600-900万间浮动。
而对比的是,华坪县全县的财政收入在2008年不到3亿,到2015年也才4.2亿。
虽然张老师是华坪女高的项目发起人,但这个项目的成功,最离不开的,是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
相对于宣传中的张桂梅事迹,这一次的《山花烂漫时》毫不避讳地呈现,在张老师的盛名之下,还有当地普通党员干部为了办女高这件事的努力。
比如姜超饰演的马副县长就多次冲冠一怒为女高(担责任),聂远饰演的教育局长也始终给张老师提供支持。
要编给编,要人给人。
哪怕被她拉去人才市场抛头露面,站台打广告,也听之任之。
很多人看到第六集一开始会觉得不可理喻。
为办女高全力奔走的张老师,因为身份问题,居然没法直接当女高的校长?
这个项目已经占据不少当地资源,很容易惹人非议。
剧中周局长和马副县长两个角色反复出场斡旋的原因,也在此——
办女高不是拍脑门的决定。
需要耐心的说服与沟通。
更需要担责任与风险。
山花烂漫时,从来不是张老师一个人的故事,更是当地所有有良知的党员干部,为这些山花,共同撑伞遮风挡雨的结果。
在这一刻,贫困是需要所有人共同面对的“敌人”。
03
我们现在的主旋律作品往往喜欢把人当神,相比于宣传中的心怀大爱,强忍病痛等标签。
真实的张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Sir相信,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
但《山花烂漫时》从创业的角度给到了一些视角:
一个敢想敢干,能成事的人。
她不是所谓的“无瑕圣人”。
只要是能为女孩筹钱。
她会“使坏”,玩心眼,耍小聪明,给华坪女高攒起第一批教师团队。
也会道德绑架官员、老板,厚着脸皮去拉赞助。
在最穷困的时候,也会利用能够激发斗志的精神虚空画饼,望梅止渴。
这在过去的主旋律创作中,很喜欢为尊者讳。
但《山花烂漫时》并没有。
它讲了一个更真实的张桂梅。
举个例子。
为了抢学生,她可以和媒婆当街对骂,毫不客气,怼的主管干部毫无脾气。
为了筹集资金,她认识了一个做鲜花饼的商人,为了拉赞助,她直接去对方公司给人送了一个捐款十万的锦旗,当着所有员工“道德绑架”,让本来只捐了三万的商人,再追加七万。
当听到商人晚上有聚会的时候,更是厚着脸去参加,当众“化缘”。
喝酒喝到吐,拉来十几万的赞助,解学校的燃眉之急。
她对学生,也不是溺爱。
为了强化学生们的学习意识,她把女高学生们的作息时间掐分掐点,从洗漱,上厕所,吃饭,全部规定时间,直接比肩衡水模式。
全封闭军事化管理,更让学生们又爱又恨。
而对于老师们,她又化身最狠“资本家”,不仅画饼,还对他们极尽压榨,要求全员身兼数职,不仅要教书,还要负责安保,后勤,杂务,保洁,会计,出纳……
以至于很多新来的老师受不了,提前跑路。
对,《山花烂漫时》的大部分主线,打怪升级,所克服的困难背后。
一直在讲成本,讲开支,讲花销。
很多人喜欢说钱不是问题,主旋律故事往往回避这些,喜欢通过机械降神,到达一个节点,就可以解决问题。
但现实往往是,钱不够,事不成。
理想主义是有价的。
理想之外,山花烂漫时,保留了现实的噪音。
但同样,如果只讲投入产出,讲流程,讲规矩,华坪永远不可能有女高这个学校。
某种程度上,张老师是“坏人”,她燃烧自己,不断破规矩。
她给当地官员“找事”,“骗”企业捐款,压榨新毕业的老师,军事化管理山里的女学生……
这些,都是我们没有权利挑剔的的“瑕疵”。
毕竟只要不做,谁都可以没有“瑕疵”。
但大山里的女孩要怎么办呢?
剧中,马副县长在教育局会议上说服大家的时候,用了一个词形容张老师的事业——
愚公移山。
只有张老师这种愚公,才能触碰固有的,大家都觉得没法改变的旧制度,旧思想,才能搬走千百年来压迫在这些贫穷的女孩身上的座座愚昧之山。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点。
对于张老师,也是对于这类主旋律创作。
信仰。
剧中,女高最艰难的时候,老师纷纷离开,学生也人心惶惶,后勤连水电也交不上。
跟现实中张老师采访时说的一样,“我一看剩下的人里有好几个党员,心里就不慌了”。
最后熬过了最难的时候,甚至连因为女高利益受损的隔壁中学校长,也被她的做法打动,认可张老师的教育方式,回归了教育的初衷。
某种程度上,这才是信仰的正确用法。
越是困难的时候,越需要信仰给理想打气,奠基。
而这之于主旋律创作,也提供了某种参考。
主旋律的宣传,告诉我们的是正确。
但只有当具体的人被看见时,那颗善念的种子才会真正在我们心里生根发芽。
在真正需要它的时候,生根发芽,成为理想奠基的参天大树。
而我们的主旋律需要的,不是一个又一个的丰功伟绩。
恰恰是,埋下一颗颗叫做初心的种子。
在合适的时机,生根发芽。
成为困境中咬牙的那股力量。
成为美好未来的那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