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大意失荆州,这话也对也不对:从战略层面上来看,关羽对曹魏和东吴两方面的军事动态都进行了准确预判并采取了有效应对措施,但是从内政外交方面考虑,关羽还有四个“没想到”,尤其是最后一个“没想到”,细想起来就会令人十分失望、愤懑、伤心。
关羽向襄樊进军,绝不是自作主张贪功冒进,他甚至根本就不想打这一仗:“吾今年衰矣,然不得还!”
关羽不得不出兵,压力是来自两方面的:一方面是曹魏大举向襄樊增兵,庞德并不是跟于禁七军一起来的,而是早就跟着曹仁进攻已经归顺关羽的宛城,在拿下宛城后还进行了大屠杀:“侯音、卫开等以宛叛,德将所领与曹仁共攻拔宛,二十四年春正月,仁屠宛,斩音、开,遂南屯樊,讨关羽。”
另一方面是刘备进位汉中王之后,给襄樊太守、荡寇将军董督荆州事关羽送来了前将军印绶和金五百斤、银一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更大的“礼物”,是代主公征伐的“节钺”——刘备没有把关羽的“襄樊太守”官职变成“行荆州牧”,还赐予他节钺,这意思,熟读春秋左传的关羽当然明白。
关羽在襄樊作战时,荆州后方的一把手并不是糜芳,而是刘备任命的治中从事(副州长或州长助理)留典州事(代理州长)潘濬,潘濬是刘备旧部,刘备占据荆州大部后,将其自从副地级的江夏从事提升为副省级的荆州治中从事,潘濬是蒋琬的表弟,蒋琬当时已经以“州书佐(文字秘书)”的身份随刘备入蜀。
荆州一把手是关羽,二把手就是这个潘濬,但潘濬一向跟关羽不太对付,所以关羽设立了很多烽火台以防范东吴偷袭,这说明他对孙权背刺盟友早有预判,并且进行了力所能及的防范。
关羽并不认为自己真能一鼓作气拿下襄樊擒斩曹仁——曹仁毕竟是曹操的兄弟,在曹营的地位仅次于夏侯惇或与夏侯惇并列第一,打曹仁就跟打曹操差不多,没那么容易拿下,曹仁受挫,曹操必然大举来援,而仅以荆州现有兵力,是不足以对抗曹军主力的,于是他命令刘封孟达参战,于是关羽第一个没想到出现了:“自关羽围樊城、襄阳,连呼封、达,令发兵自助。封、达辞以山郡初附,未可动摇,不承羽命。”
关羽并不是战败后才向刘封孟达求救,如果周仓真能突围到上庸三郡搬救兵,关羽为什么不跟着杀出去?事实是关羽在襄阳、樊城久攻不下、师老兵疲的时候,就要求刘封孟达率生力军加入战场,只要拿下襄阳和樊城,即使曹操大举来援,关羽也可以婴城固守——曹仁只有数千人守樊城,在大水即将没过城墙,“羽乘船临城,围数重,外内断绝,粮食欲尽,救兵不至”的情况下守住樊城,关羽早些拿下樊城,带领数万人马修复城墙后据守,曹操十万大军也奈何他不得——只要给关羽足够的时间,就能把于禁的三万降卒训练成新军,攻坚不行,守城还是可以的。
关羽没想到汉中王刘备赐予他的节钺,在“汉中王养子”刘封那里根本就不好使,更没想到“汉中王国舅”糜芳居然会反水——关羽这第二个没想到,导致襄樊前线将士的家眷全部落于吕蒙之手。
读者诸君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您是关羽,会想到当年舍弃亿万家财和“彭城相”高官、大哥糜竺现在西川的糜芳会反水吗?
糜芳为南郡太守,那可是刘备任命的,而且糜芳“保护(监管)”荆州将士家属,也极有可能是刘备的授意——刘备是很仁厚,但也是一代枭雄,而且当时拿家属当人质是惯例,刘备入川也是这样做的:“使黄忠、卓膺勒兵向璋,先主径至关中,质诸将并士卒妻子,引兵与忠、膺等进到涪,据其城。”
关羽没想到刘备赐给他的节钺对“王子”刘封不好使,也没想到“国舅”糜芳会反水,更没想到自己的部下会一哄而散:关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他即使能想到士大夫阶层的潘濬会为了家族利益叛变,也不会想到他平时善待的中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在关键时刻倒戈。
关羽熟读春秋,通晓春秋大义,可能是忘了“小人畏威而不怀德”,当时不管是荆州兵还是刘备的起家班底,小兵都是谁给饭吃就替谁打仗,保命保家永远是第一位的,不管关羽对他们有多好,这些人都不会真正替关羽卖命——将士不同于死士,关羽身份敏感,只能善待将士而不能豢养死士,所以危急关头,手下就无人效死。
关羽心高气傲而被俘,极有可能是被手下人反叛擒拿,所以关羽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关羽刚六十岁,战斗力依然强悍,要不是身边人突然下手,潘璋马忠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将其生擒的。
关羽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没想到,是从建安二十四年正月曹仁庞德屠戮宛城到十二月关羽临沮败亡,襄樊之战足足打了一年之久,他的“大哥(恩若兄弟,是主公,也是兄长)”刘备和“军师(军师将军)”诸葛亮居然没有给他派一兵一卒支援,刘封孟达不听号令,也没见刘备下旨训斥。
熟读三国史料的读者诸君当然知道,关羽在襄樊这边打生打死,刘备进位汉中王之后,还封了吴懿的妹妹为王后,这在孙权看来,就是莫大的羞辱:那个位置原本应该属于孙小妹,刘备连一纸休书都没写,就将孙夫人“免职”,这岂不是拿鞋底子抽孙权的脸?
从刘备停妻再娶那一刻起,孙刘联盟就已经破裂,当时法正还活着,我们甚至可以说法正才是刘备喜结新欢的大媒。
那么多精兵良将和智谋之士都在刘备身边,如果说这些人都没有预料到孙权会恼羞成怒攻击关羽,估计睿智的读者诸君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关羽这四件没想到的事情,如果有一件没发生,关羽即使失败也不会丢失荆州,更不会身陨临沮,我们细看三国史料,也有一个没想到:张飞与关羽情同手足,在建安二十四年,就没有关注过襄樊之战吗?
正史中的张飞有勇有谋,与关羽“并有国士之风”,而且他俩还是真正的兄弟,哥哥关羽在襄樊打得怎么样,张飞能不知道吗?
历史留给了我们太多谜团,有些事情不但关羽没想到,我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比如“张飞为何不支援关羽”,这个问题似乎极少有人想过,于是咱们最后的问题也就出来了:刘备停妻再娶,就没考虑过孙权的反应吗?如果刘备诸葛亮已经预料到孙权和曹操会两面夹击关羽,为何不派得力人员返回荆州协防?如果刘备诸葛亮肯帮关羽,派谁回去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