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稀稀落落地洒在老院子的地面上,露出几块斑驳的光点。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已经叶黄,风一吹,枯叶纷纷落下,顺着风飘进了厨房里。
我站在厨房的灶台前,边炒着菜,边听着外屋的动静。中秋节将至,儿子周旭和儿媳胡倩带着孙子周扬从城里回来团聚。按理说,这应该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可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奶奶,菜好了吗?”周扬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快了,快了。”我应了一声,匆匆翻炒着锅里的青菜,心想着赶紧把饭菜端上桌,让大家吃好喝好,别生出事端来。
不一会儿,菜全都上了桌。老旧的方桌上摆满了简单的家常菜,虽然不丰盛,但也算是我和老伴尽了心意。
儿子周旭坐在桌边,低头玩着手机,儿媳胡倩则是挑剔地看了看桌上的菜,眉头微微皱起。
“妈,您做的这些菜,好像有点简单啊。”胡倩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满。
我心里一紧,急忙解释:“家里条件有限,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怪我手艺不行。”
胡倩没再说什么,周扬则大口扒着碗里的米饭,偶尔夹上一筷子菜,似乎对饭菜并没有太多挑剔。
气氛有些沉闷,周旭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妈,最近家里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我笑笑:“还好,还好,你爸身体也还结实,就是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重活。”
周旭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胡倩突然放下筷子,直视着我,语气中带着几分探询:“妈,你们这几年,应该存了不少钱吧?”
我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仿佛在审视着什么。周旭和周扬也抬起头,盯着我看,似乎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心里有些慌乱,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也没存多少,就……”
话音未落,桌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是老伴悄悄踹了我一脚。我心下一惊,赶紧改口:“哦,就五万左右吧。”
胡倩脸色瞬间变了,眉头紧锁,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就五万?你们这么多年就存了这么点?”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满和质疑,周扬也放下了筷子,插嘴道:“奶奶,我想在城里买套房,您能不能……”
胡倩立刻接过话头:“对啊,你孙子买房的钱谁出?难道让我们出全款?你们就这点存款,怎么帮得上忙?”
我和老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老伴低着头,似乎不想面对这尴尬的氛围。我心里翻江倒海,想起多年来我们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心里渐渐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酸楚和委屈。
“先吃饭,吃饭。”我终于开口,试图缓解这越来越凝重的气氛。
我的童年是在贫困中度过的。1949年,我出生在一个穷苦的农村家庭,家里有四个孩子,我是老二。上有哥哥,下有两个弟弟,
而我从小就得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家庭的贫困让我很早就明白了生活的艰辛。
我只上了两年学,便不得不辍学回家帮忙干活。从拉水、砍柴到种地,我什么活都干过,饥饿成了童年最深刻的记忆。每天盼着能吃饱饭,却总是失望。
虽然我年轻时渴望读书、渴望知识,但家里的状况根本不允许我继续上学,这成为了我心里永远的遗憾。
我一直告诉自己,将来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我的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不能像我一样被困在贫困和无知中。
1967年,我18岁,开始在村里的生产队干活。那时候,什么苦活累活我都干过,种地、喂猪、挑水……只要能挣工分,我从不抱怨。
后来,家里分到了一些土地,生活也稍微有了起色。
1971年,经人介绍,我和老伴结婚了。我们两人都是苦出生,性格也合得来,婚后一起努力打拼。
1972年,儿子周旭出生了,我们倾尽所有抚养他,省吃俭用供他上学。
那时的日子依然不富裕,但我们的心里满怀希望,只要周旭能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我们这辈子就值了。
1988年,周旭中考失利,我们托了不少关系,才让他在县城的一家工厂找到工作。虽然他没考上大学,但至少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我们也就放心了些。
1995年,周旭结婚时,我们又东拼西凑,借钱盖了新房,办了婚礼。几年后,孙子周扬出生了,周旭和胡倩外出打工,孙子就留在我们身边抚养。从他上幼儿园到高中毕业,我们一直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生怕他有半点闪失。
2016年,周扬考上了大学,我们又拿出所有的积蓄,资助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四年过去了,周扬大学毕业后,我和老伴还是会时不时给他些零花钱。每逢春节、中秋节,儿子一家回来,我们总是尽可能地给他们塞钱,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感激过。
可近年来,周旭和胡倩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来也总是抱怨我们不中用,嫌弃我们做的饭菜不好吃,甚至嫌家里破旧,条件差。
胡倩的态度尤其冷淡,有时话里话外地暗示我们应该把积蓄都给他们用,尤其是为了孙子的未来。
我和老伴心里也曾有过委屈,但为了家庭的和谐,我们从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每次他们走后,我和老伴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胡倩对我们越来越不满,甚至在孙子周扬面前说我们的坏话。周扬也渐渐受了影响,对我们的态度变得冷淡,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近。我们默默忍受着这些变化,心里却总是有股说不出的苦涩。
今天,胡倩的质问终于点燃了我们心里的那股压抑已久的火焰。
“妈,这么多年,你们就存了五万块钱?你们的钱到底都去哪了?”胡倩的语气越来越尖刻,脸上的不满毫不掩饰。
我心里一阵慌乱,赶紧解释:“钱都用在家里了,给周扬上学、盖房子、看病,还有平时的开销,这些年哪里存得下什么钱啊?”
老伴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似乎在回避这个沉重的话题。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我们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了这个家里,而现在,儿媳却丝毫不理解。
胡倩不依不饶:“什么开销能这么大?你们不就是在家种地、养猪吗?我们都这么忙,连回来看你们的时间都没有,你们倒好,居然还存不了钱!”
周扬也开始抱怨:“奶奶,我在城里买房,首付都凑不齐,你们这点钱根本帮不上忙。”
“对啊,周扬的前途重要,你们总不能看着他什么都没有吧?”胡倩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周旭坐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我知道,他并不反对妻子的说法。
我心如刀绞,回想起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为了周旭和周扬付出的一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忍住了。我看向老伴,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支持。
老伴终于抬起头,眼神坚定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退让下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们只有五万存款,这些钱是我们养老的钱,不能全部给你们。我们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你们,但这些年我们为你们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胡倩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冷笑一声:“养老钱?你们还想养老?你们应该想着怎么帮孙子,别到时候老了没人管!”
周扬也皱着眉头:“奶奶,我还以为你们会帮我,没想到你们这么自私。”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我的心里。我忍不住激动起来:“这么多年,我们为你们做的还不够吗?周扬从小到大,谁在照顾?谁在供他上学?你们现在说我自私,可这些年我们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们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
老伴也忍不住了,他拍了一下桌子:“我们老两口这些年不容易,难道我们就不该为自己考虑吗?你们不能这么逼我们!”
胡倩冷冷地看了我们一眼,站起身来:“行,既然你们不愿意帮,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走吧,周扬。”
周扬冷冷地看了我和老伴一眼,也站起身来。周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在他们后面,默默离开了。饭桌上的菜还没怎么动,气氛却已经凝固成冰。
我和老伴看着儿子一家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时钟滴答作响。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我拿起筷子,想吃几口,可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老伴看了我一眼,苦笑了一下:“算了,他们走了,我们也清净。”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说不出的酸楚。多年积累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全都涌上心头。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这个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