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铁皮鼓》改编自君特·格拉斯的同名长篇小说的前两章。以史诗般的恢弘格局,用颇有些黑色幽默的镜头,展现了战时德国的众生相。影片使用大量的夸张和隐喻,甚至带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以一个“侏儒”的颠簸奇遇和独特视角,来揭示二战时德国整个民族的历史,抨击成人世界的虚伪与丑陋,用荒诞的剧情控诉纳粹的罪恶。
一.拍摄手法与画面构图的反讽效果
在奥斯卡出生时,用他的主观视角来模拟他从母亲子宫里出来的情景,一个颠倒的镜头,象征着一个完全颠倒的世界,这里为后来举止可笑的人们,和充满嘲讽与诙谐的情节埋下伏笔,也为以奥斯卡的视角观察整个世界打下基础。同时导演又很会利用镜子,当母亲反抗父亲强行要求她吃鱼,而趴在床上哭泣,舅舅这时与母亲发生关系,镜头的左侧是一面镜子,镜子呈现出来的是奥斯卡的父亲。奥斯卡躲在房间的衣柜里,从反射的镜子里看到妈妈和舅舅亲热,最后拉回镜头,只剩下奥斯卡一个特写。一系列完整的长镜头,将四个人的关系清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始终以奥斯卡的视角来讲述故事,所以片中多处镜头从膝盖高度拍摄,以此把“成年人”的世界诠释成稀奇古怪的爱情和政治哑剧,给影片抹上了黑色幽默的色彩。
二.音乐与色彩的戏剧张力
影片中有大量与画面自相矛盾的配乐。例如在死守邮局那一幕中,轻快的钢琴声与惨烈的炮火声融为一体;当奥斯卡被一群小孩强迫喝“汤”时,街道边的楼上却吹响欢乐的号角声等等。无疑都加重了影片怪诞的氛围,使画面有了更强的冲击力,对营造一个荒诞的世界起到了促进作用。影片的色调始终给人阴冷而沉重的感觉,基本上是由黑和灰组成,偶尔的一抹红色,并没有缓解影片的压抑,相反,异常残酷,荒谬。首先,奥斯卡的鼓是红白相间的,恰巧波兰的国旗颜色正是由这两个颜色组成。
片中有一幕,奥斯卡和爸妈,舅舅一起到海边,妈妈身着一袭红衣,这是妈妈第一次表现出她对自己和叔叔、爸爸三人关系的无力与抗拒,这里恰好借助色彩突出人物情绪。初恋玛利亚也翻出过妈妈的红衣服穿;让奥斯克第一次感受平等恋爱的女艺人,在死前也穿过红色衣服。片中几个重要的女性角色都通过衣服和妈妈保持了相似性。红色不仅起到突出角色的作用,也显示出她们对奥斯卡都有着特殊意义。
三.隐喻与意象里的魔幻现实主义
四个人,代表着四个国家与民族。母亲是在波兰和德国争夺下的小城但泽,父亲是一个亲纳粹的典型德国人的代表,舅舅则是一个软弱的波兰人,杂货店的老板是在二战中备受折磨的犹太人。母亲生活在有着巨大冲突与矛盾的两个男人之间,丈夫的强权暴力和表兄无法填满的欲望分别代表了德国的殖民与强暴和波兰的懦弱与虚荣。母亲开始疯狂吃鱼,吃她所厌恶的鳗鱼,毁灭自己的同时毁灭了丈夫的孩子,这里隐喻对德国的反抗。奥斯卡能震碎物体的尖叫声,也是一种魔幻现实主义所在。
他可以震碎象征“同化”的老师的眼镜片,反抗学校对人思想的奴化和禁锢,震碎象征“禁锢”的医生的标本瓶。这是奥斯卡的一种反抗,震碎的是那个时代扭曲的次序和标准。看到这样一段话,《铁皮鼓》让“我们所注视的不是影片中一个丑怪人物,而是我们像是在一次充满忧伤、可笑和情节剧式的旅行中的同行者,共同经历着家庭的,意识形态的和历史的变迁。”我们看这部电影,仿佛置身其中,跨越了年代、种族,我们也在经历着这一切。
《铁皮鼓》讲述的不仅仅是奥斯卡一家的悲剧,它在荒诞的气氛和夸张的影像中,显现德意志战争阴霾下的荒诞风格的人生百态,奥斯卡的停止生长,就如同二战中的德国一般也停止了“生长”。从奥斯卡内心的孤独与不安,可以看见动荡年代给人们内心造成的巨大创伤。影片就如同瑞典文学院给《铁皮鼓》作者君特·格拉斯的评语:他“嬉戏般的黑色寓言揭露了历史被遗忘的面孔”。
那个喜欢钻进外婆的裙子脖子上挂着铁皮鼓能够发出尖锐叫声在知道母亲和舅舅有染之后就拒绝长大的男孩奥斯卡,课堂上他用叫声震碎老师的眼镜片,母亲和舅舅幽会时他用叫声震碎窗户玻璃,母亲带他去体检,他用叫声震碎盛放标本的器皿,阅兵仪式上他用鼓声干扰军乐的的节奏,进行曲变成圆舞曲,人们在《蓝色多瑙河》中起舞。因为那些有趣的画面,我记住了《铁皮鼓》,记得了作者格拉斯的名字。
四、电影主题蕴含的深意:在每一场战争里,无人会是赢家。
这部电影在国内应该是不太受到关注的,这和我们不同民族文化的历史渊源也有着一定的关系。查找到资料之后我发现二战的导火索有德国和波兰之间的领土之争、新教和天主教之间的信仰之争——但泽。在此背景下,才会有一战二战,对这个城市 形成了独特的影响。
在电影中的体现便是奥斯卡的爷爷因为把锯木场的栏杆油漆成红白两色的波兰国旗色而被打,因此烧了锯木场而变成逃犯。奥斯卡的奶奶告诉他家族里每个人迷离的种族关系,混乱,茫然,是这部影片各种隐喻的来源,也是这部片子最成功的电影技巧和叙事手法。奥斯卡生活在一个混乱的家庭当中,铁皮鼓只不过是一个仅剩的,毫无用处的护身符和权利而已。
我们可以发现奥斯卡是跟纳粹同时诞生的,也就是他在生长过程当中,纳粹的时代已经来临了。他在入学那一刻也是希特勒掌权之时,在希特勒派大军侵占巴黎的时候,奥斯卡也跟着随纳粹去了法国,等到盟军进行诺曼底登陆,奥斯卡恰好也在那里。最后,在苏联红军占领了他的家乡但泽时,他恰好也回到了家里。我们不得已感叹这部电影细节的精妙之处,施隆多夫用一个侏儒一生的颠簸遭遇和奇特视角来揭示了整个德国民族的历史和纳粹的丑恶。没有人喜欢战争,但是总有人要为权力的争夺挑起战争,至少我们应该是精神上表达我们的不满和反抗。我还记得这样一个场景:纳粹举行欢庆仪式的时候,奥斯卡用他的鼓声打乱了整个仪式的进行节奏,使之最后成为了一场无聊的狂欢。我猜想施隆多夫想要表达的是只要运用正义的力量,知识分子话语完全有力量打破甚至解构官方的威权话语。奥斯卡在民间和官方的双重话语压迫下奔逃着,他也向上帝提出过发问。他将鼓和棒槌交给教堂中的天使塑像,一遍遍地发问:“打鼓呀,你为什么不打鼓啊?”神甫却无情地终止了他的妄想。我们默然了,在战争面前,每个人都应该醒来。
五、与中国电影的比较以及我的思考
当初选择这样一部电影来观看是因为本着完成课业的需要,我去寻求了几个学习编导类专业的同学们的意见,其中有一个人就推荐我说,“施隆多夫的《铁皮鼓》你看过没有?这部电影给我的印象很深刻,你可以看看。”在当时我苦于找不到电影资源,也是她整理好发给我看完了没有删减的完整版本。
施隆多夫的这部《铁皮鼓》在当时被加拿大等国禁止播放,就说中国,就现在,《铁皮鼓》还是被禁了。在有一届德国电影节暨施隆多夫影展包括了四部施隆多夫作品,但这部他最富盛名的《铁皮鼓》是无法通过正常购票渠道观看的,它的放映挪到了“灰色地带”德国使馆学校进行。在中国电影行业,涉及到战争题材的电影,往往是通过一种正面的角度去描写和反映,突出的是战争的残酷、军人的血性、爱国的情怀等等,很少有这种现代主义的电影,这也是我们当前电影业的不足之处吧,电影更多的需要涉及一个艺术层面的东西,对人性的诠释往往要独到而深刻。
这也和施隆多夫个人的经历有关,他本身有着政治学和经济学等宏观科学的学科背景和深厚的文学功底,所以他能够将宏大著作的内涵和历史、文化、传统等宏观主题表现得独到精辟,不仅原汁原味地呈现文学作品原有的特色,而且在将其影视化的过程中进行再创造,使影片不仅仅是文学的简单再现,而是打上了施隆多夫自身的独特烙印。他喜欢改编文学作品,随意性改编即从文学原著中摘取一种观念、一种情景或一个人物,然后不受约束地展开,《铁皮鼓》也是一个典型的代表作。对于长篇小说的随意性改编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篇幅,有限时间内的电影不可能还原原著所有丰富而庞杂的内容,需要导演在对原著整体思想的把握上进行大刀阔斧的筛选、定性、塑形,做到这几点是很困难的。当代中国电影市场现在改编原著较多的反而是青春类偶像题材电影,凭着一些主演来吸引观众。票房固然重要,但电影生产的目的绝不在此,有时候我们真的需要去反思一下,为什么现在出现这样一种瓶颈呢?为什么我们的影片越来越追求市场化?
只愿这个世上,每个人都奋力去敲响自己手中的那只铁皮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