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国！”在缅北边境口岸检查站，闯入一名神色慌张的女子。

女子叫刘美兰，她称自己是因为想去缅甸做生意，所以偷渡出境的，现在因为生意不好准备回国，但有经验的民警见她言辞闪烁，意识到她可能有所隐瞒…………

翻山越岭的赚钱之路

刘美兰的确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缅甸的，带她过去的是她的哥哥刘伟。兄妹二人原本在湖北老家生活，有一次，刘伟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去缅甸打工赚了很多钱，就有了去试试的想法，不久他认识了一个叫“姜总”的网友。

“姜总”自称是从国内到缅甸工作的中国人。“姜总”告诉刘伟，缅甸的小勐拉是个“捞金”的好地方，有着“小香港”的美誉。当地人大部分都是华人，去那里不用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而且，当地娱乐业和经济都很发达，有很多可以赚钱的渠道。

“姜总”对刘伟说：“只要你到了缅甸跟着我干，保证你可以发大财。”“姜总”还向刘伟透露自己来缅甸之后，短短几个月就有了200万元的收入，还说境外赌场堆金积玉、纸醉金迷。“姜总”的这些描述让刘伟心动不已。

“姜总”对刘伟承诺，只要按照他的安排到云南西双版纳的指定地点，不需要办护照和签证，就有渠道让刘伟入境缅甸。考虑之后，刘伟以为自己找到了赚钱的“捷径”，决定去碰碰运气。他把想去缅甸的事告诉了妻子，妻子十分支持，并希望刘伟带着自己的妹妹一起去缅甸赚钱。

2020年10月，刘伟带着妹妹刘美兰和妻子的妹妹赵静言乘坐大巴车从湖北前往云南西双版纳，准备从云南偷渡到缅甸。

到达云南西双版纳后，几人在当地的一家旅馆住了下来。在旅馆里，赵静言还碰到了几个年轻的女孩。交谈中，赵静言得知她们也是去缅甸打工的。

在当地待了一周左右，刘伟在“姜总”的推荐下联系上“蛇头”。几天后，刘伟找来了一辆拉货的大车，货车厢内容量很大，还盖着毡布，后面有栏板，藏几个人完全没问题。他们就藏在货车毡布下面通过了检查。

几人顺利来到了与“蛇头”约定的酒店门口，酒店门口停着3辆摩托车。“蛇头”们一人骑着一辆摩托车把刘伟等人带到山脚下，让他们自行爬山。

刘伟环顾四周，见山脚下准备爬山的人并不只有他们，周围还聚集着八九个人，他们和刘伟等人一样，都是准备去缅甸“发财”的。

没过多久，又来了另一名“蛇头”。刘伟和这名“蛇头”交换了信息，刘伟根据对方的口音和言语中流露出的信息判断对方是当地的山民，对环境很熟悉。经过短暂的休整，“蛇头”开始带着他们爬山。

整个爬山过程，刘伟走在前面，刘美兰和赵静言跟在后面。几人渐渐进入山林深处，因人生地不熟，他们都感到有些发怵。

走了大约6个小时的山路，他们终于接近我国和缅甸的边境线了。几人看到有不少巡逻的警察，心里更紧张了。这时“蛇头”突然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对他们说：“快跑！”

为了躲避边境巡逻警察的视线，几人来不及多想拼命地往边界线的另一边跑。

不知跑了多久，刘美兰发现四周的建筑、行驶车辆的牌照都和在云南的时候有了差别。刘伟说：“我们到了，这里就是缅甸的小勐拉。”

神秘的“孔雀公寓”

到缅甸后，几个事先安排好的缅甸“接头人”接他们上了一辆大巴车。没过多久，大巴车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叫“孔雀公寓”的地方。

此时，刘伟等人才了解到“姜总”提供的所谓“工作”是打电话实施招嫖诈骗。刘伟他们几个人形成一个“工作小团伙”。

刘伟负责提供电话、联络人员信息，按照工作成效给每个人发提成。其他几个人是业务员，赵静言扮演客服，给有招嫖意愿的人打电话。刘美兰扮演陪聊女子，刘伟扮演开车接送的司机，要求对方支付意向金、尾款、身体检查费用等。如果对方意识到被骗要求退款，就会进入接下来的退款诈骗环节，以“双倍还款”为诱饵继续骗钱。

几人所扮演的角色由刘伟分配，也不是固定的。所有被害人的转账都被要求转到“姜总”指定的银行卡里。他们每次联系的人也不固定，具体联系人的名单是由“姜总”交给刘伟，由刘伟发给其他几个人。

刘伟作为这个招嫖小团伙的“头目”，拿比较多的提成款，剩下的钱，四人按照诈骗金额的3%到15%分钱。

当然，他们这个团伙只是“姜总”手下众多团伙中的一个。在孔雀公寓内以及附近工作的人大部分都是在“姜总”的领导下实施诈骗行为的人。除了招嫖诈骗的团伙外，他们还有实施信用贷诈骗等各类犯罪团伙。他们彼此独立，有时也会互相合作，都服从“姜总”的安排。

2020年11月，刘伟在湖北老家的亲戚打电话问他们的情况怎么样。“感觉挺好的，在这工作比在老家赚得多。”11月24日，刘伟妻子的另外两个妹妹赵静语和赵静华以及同村人周大山也从老家来缅甸和刘伟等人会合。

做了一段时间后，刘美兰意识到这种行为是违法犯罪，便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想回国。但回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大费周章，也不熟悉回去的路线，只能继续工作。

刘美兰也担心“姜总”不让她离开。有几次，刘美兰发现在孔雀公寓门口有不少拿着真枪实弹的打手，还有人因为准备逃跑被关起来限制自由。看到这些，刘美兰不敢逃跑了。

事实上，大部分在孔雀公寓实施诈骗活动的人都是被“姜总”以“跨国打工”“缅北捞金”等理由骗来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想回国，但是一旦被发现想离开或者逃跑，“姜总”就会让他们支付高额偷渡费，如果支付不了，就只能继续在“姜总”这里工作还钱。

2020年10月到2021年3月，刘伟等5人在缅甸从事招嫖诈骗的几个月时间里，赵静语、刘美兰等人分别获利5000元到1万元不等。刘伟得到的钱稍微多一些，但几人居住的地方靠近赌场，每次拿到钱，刘伟都会去赌博，赚来的钱基本上都被他在赌场里挥霍一空。

2021年3月开始，几人渐渐接不到单子了。赚不到钱，他们开始发生争吵，赵静语和刘美兰埋怨刘伟经常去赌博，而且晚上刘伟总让她们盯着客户，对她们的管理十分严格。

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赵静言和赵静语退出了5人团伙并搬离了共同居住地。5人的团伙渐渐有了“散伙”的迹象。

为了回国，赵静言悄悄向在孔雀公寓打工的其他人询问，得知偷渡回国内的费用大约需要7400元，但她拿不出这些钱。赵静言想到了报警，让警方帮助他们回国。而刘伟和刘美兰也向边境检查站的民警提出想要回国。

2021年3月到6月，5人团伙中的4人陆续回国，只有赵静华选择继续留在孔雀公寓，并且在“姜总”的安排下加入了另外一个招嫖诈骗团伙。4人回国后，只是说自己偷越国（边）境，对参与诈骗事实进行了隐瞒，因此相关部门对他们进行了行政处罚。

警惕“高薪”陷阱

直到家住北京顺义的张力被骗了9000元，他们一行五人在缅北的经历才浮出水面。2021年8月1日，张力前往北京市公安局顺义分局报警，警方当日立案侦查。

2021年末，赵静华也自行回国。她回国后，通过声纹比，公安机关发现她与张力报案的招嫖案有关，赵静华被公安机关抓获。经调查，在张力被骗案中，充当客服的业务员就是赵静华。

赵静华到案后向警方供述自己是和刘伟等人一起去的缅甸，并通过照片比对辨认出了刘伟等人。

2023年9月26日，赵静言、赵静语、刘美兰先后被抓获到案。9月27日，正在湖北老家的刘伟被民警带到北京归案。

该案于2023年12月29日由顺义区检察院向顺义区法院提起公诉。顺义区检察院认为，被告人刘伟、刘美兰、赵静言、赵静语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在境外利用信息网络技术虚构事实、隐瞒真相，骗取他人财物，具有其他严重情节，其行为已构成诈骗罪，且系共同犯罪，依法均应予以惩处；被告人刘伟、刘美兰、赵静言违反国（边）境管理法规，偷越国（边）境，情节严重，其行为已构成偷越国（边）境罪，且系共同犯罪，依法均应予以惩处。

2024年5月20日，顺义区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并当庭宣判。以偷越国（边）境罪、诈骗罪判处被告人刘伟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4万元；以偷越国（边）境罪、诈骗罪判处刘美兰、赵静言、赵静语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并处罚金1.5万元到2万元不等。目前，关于“姜总”和其他与孔雀公寓相关的诈骗人员的犯罪情况还在继续追查中；赵静华的犯罪事实已经另案处理。

此案的办案检察官王冬告诉《方圆》记者：“其实这些想要出国挣快钱的打工者后期有被胁迫的成分在，但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没法回头了。在找工作时要警惕被‘高薪’诱饵所骗，避免最终落入‘招工陷阱’。”

（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来源：《方圆》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