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聊聊秦观。

就是写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秦观秦少游。

他是苏轼的徒弟兼迷弟,年纪正好差一轮,都属牛并且都很牛。

俩人官场境遇也相似,但东坡先生之所谓“仙”,是真的活出了仙气。

而秦观遭遇仕途打击之后,锐意尽失,成为世人笔下的“古之伤心人”。

他生性里的柔弱敏感,或许起初如“微云衰草”,历经几度“春寒”后,终究垒成了“此恨无重数”……

清代王士祯在诗中感怀说“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

而今九百年过去,再读秦观,虽难感同身受,仍觉凄苦不堪,徒留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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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一生著作众多,诗作与散文数量远在词之上。

我们常人熟知的,大体就是那三五首词。这里要回顾的,就是三首离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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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有个美称叫“山抹微云君”,出处就在这首词。

公元1079年,秦观年过30,已婚已育。刚拜入苏轼门下没多久,之前一直过着在家耕读,结交游学的生活。

这一年,秦观去会稽看望祖父,探亲期间,结识太守程师孟,一同游山玩水、吟诗作对足有半年。

期间,他结识了一位歌女……话说老房子着火越烧越旺,新房子着火其实也很恐怖的。

而与歌女的恋情就是在新房子上点了火,最后俩人的离别又给房子浇上了油。

他此时可谓风华正茂,文才得苏轼赏识,胸中锐气仍存,虽未达志,意气犹满。

这时候遇到红颜知己,才子佳人,风流韵事,正是成就一段佳话的美好开端。

——如果没有这场离别的话。

所以当秦观不得不亲手将这场恋火浇灭的时候,感伤是真真切切的。别离之痛夹杂了未来的不确定感,更增添了他当时浓重的失落。

就像失恋的人听情歌,字字都在说自己。而秦观这首离别词,是抬眼四顾,尽是微云衰草、烟霭斜阳、寒鸦流水、灯火黄昏……

人说触景伤情,这首词却正如王国维所云:“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你问为什么看去都是重影,因为被风沙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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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97年,秦观已经快要50岁了。正是他仕途遭重挫,接连被贬至罢官的时候。

被贬郴州,途中经过长沙,秦观在这里结识了一名义妓,给这位知音留下了不少词作。

这是一段飞蛾扑火般的悲歌。秦观年已老,志已消,两个凄苦人相互取暖,彼此就像遇到黑暗人生中最后一抹光。

纵使注定别离,纵使“春风吹不展,飞鸿字字愁。”

到了郴州,秦观自己都觉得人生已如残烛,凄婉不足形容,“变而凄厉矣。”(王国维《人间词话》)

于是有了这首《踏莎行·郴州旅舍》,一句“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诉说着秦观人生大门已被春寒锁闭,杜鹃声声,凄凉入骨。

世人争议这首词并非为义妓所留,而是秦观给恩师苏轼沥血剖心之作。

我却愿意相信前者。只因最后一句“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那分明是秦观在痴问:郴江绕着郴山流转就好了,为什么决绝流向了湘江。连江水都合流了,为什么你我偏要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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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上一首,这首词的出处争议更多。大体都是归结于秦观相关的爱人。

有说写给夫人徐文美的,写给会稽歌女的,写给侍妾边朝华的;更野的说法是暗恋“小师母”王朝云写的。

南宋洪迈在《夷坚志补》里则记载了长沙义妓与秦观相知的轶事。说俩人离别之际有约定,重见之日,即是于飞之时。

秦观便写下这首千古名作,告慰知己。扬州大学教授刘勇刚也有考证,认为此词是秦观行至郴州,寄情长沙义妓而写。

我依然是信了。并把这首词归为两宋无出其右的离别词。

世人都赞叹“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千古绝句,爱情颂歌,超脱了悲欢离合、人生苦短。

秦观卒于1100年,年仅52岁。他遇见仰慕自身已久的长沙义妓时,是否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尚且难说。

但秦观一定知道,经此一别,已无余生。

所以才说俩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宽慰对方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哪里只是宽慰离人,是明知一去难复返,残生无力再相见,欺骗自己,留个最后的念想罢了。

《夷坚志补卷第二》记载:“遂心衰服以赴,行数百里……临其丧,拊棺绕之三调,举声一恸而绝。左右惊救,已死矣!”

说的就是这名义妓数百里跋涉至秦观灵柩前,扶棺而哭,气绝而死,践行了俩人约定。

你不回来,我就过去。求朝暮而不得,九泉相伴也算久长。

你安慰我也无用,我偏不要那份超脱!

再后来,有个叫程蝶衣的人说:说好了是一辈子,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是啊,没有朝暮,哪里能叫长久呢。人生明明就很短,不独以感情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