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四月,一个星期天的早晨,空气里弥漫着槐花的清香,林县长独自开车,上了连霍高速。他要悄悄地去看望一位在监狱服刑的老领导。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领导对他有恩,有大恩。没有老领导的提拔重用,就没有他今日的辉煌。

两个半小时以后,林县长把车停在了监狱门外。他掏出手机,摁了下“重拨键,”很快,从监狱里跑出一个年轻警察。年轻警察是他一位下属的孩子,警校毕业,刚上班不久。

探视手续早已办妥。进了监狱,林县长掏出一千元钱,让年轻警察帮忙打在老领导的存钱卡上。

走进接见室,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看见穿着蓝色囚服的老领导。一年多不见,老领导苍老的模样走了形,花白的短发,苍白的面孔,眼圈发乌,双目浑浊,丝毫找不到昔日的光彩。

林县长顿生怜悯,眼角涌出了泪水。他向老领导挥挥手,老领导却无动于衷,习惯性地拿起面前的话机听筒。他紧走几步,也学着老领导的样子,把话机听筒贴在耳朵上。

老领导愣愣地看着他,足足有半分钟。

他哽咽地说:“老领导,我看你来了。”

老领导目不斜视,怯怯地问:“你是谁?”

泪水从林县长眼里流出来:“老领导,你不认识我了?”

老领导一脸茫然。老领导是从正厅级位子上“落马”的,天堂地狱,巨大的反差,导致精神完全崩溃。大病一场后,老领导失去了以前所有的记忆,别说同事朋友,就连自己的儿女,也不认得了。

半年前,林县长也隐隐约约听说,老领导患了“失忆症”,没想到,竟失忆得如此厉害。为了这次探视,他思虑再三,熬了不少不眠之夜。他实在不想当这“无名英雄”,他必须让老领导知道,自己是知恩图报的君子,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他掏出湿巾,擦去脸上的泪水,一字一板地说:“老领导,你好好想想,想想我是谁?”

老领导摇摇头。

林县长说:“有几件事,我给你提提,你该有印象。那次,咱一块去日本考察,在名古屋一家古董店,你买了一件青花将军罐,回到家发现是赝品,气的你立马摔得粉碎。那买古董的四万块钱是我替你拿的,想想我是谁?”

老领导依旧摇头。

林县长说:“半年后,我们去美国,在洛杉矶一家西餐馆,咱俩一人喝了一瓶‘路易十三’。要第三瓶时,老板死活不卖了,你骂一句,小气的美国佬,一拳砸烂了柜台上的玻璃。当时你的手鲜血直流,是我带你去医院包的伤。看看你手上的疤,想想我是谁?”

老领导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仍然摇头。

林县长说:“还有,我们去泰国,在芭提雅红灯区,看完‘成人秀’表演,你搂住一位人妖合影。谁知回来后嫂夫人看见照片醋意大发,寻死觅活地给你闹,到后来,是我帮你解的围,想想我是谁?”

老领导还是摇头。

林县长说:“这些事,你全忘了,但有个人你不该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香荷。”

“香荷?”老领导像触电一样,浑身一震,两眼放出怪异的光,“大奶子?”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对对!胸特大。想想,咋认识香荷的?”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老领导兴奋地手舞足蹈,“你是香荷的表哥,林大江。”

林县长如释重负,谢天谢地,总算激活了老领导的记忆。

老领导喃喃地说:“三次,一共三次。”

林县长心想,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必要遮掩吗?香荷被你包养几年,别说三次,三百次也有。于是,他调侃地说:“老领导,不会是三次吧?”

“三次,就是三次。”老领导斩钉截铁,脖子上的青筋暴得老高。

“三次,三次。”林县长笑了,笑得一脸灿烂,这种事,有必要叫真吗?再说,自己是看望老领导的,不是来惹老领导生气的。

老领导说,“林大江,我说三次,不错吧。”

“不错,不错。”林大江应声附和。

老领导十分认真,“第一次二十,第二次三十,第三次五十,总共一个大数。”

就像川剧“变脸”一样,林县长的脸“唰”一下没了血色,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滚。他这才明白,老领导说的三次,是指他三次行贿,第一次给老领导送二十万,当上了副县长;第二次送三十万,当上了组织部长;第三次送五十万,当上了县委副书记。

老领导扔下听筒,冲着身后的狱警高喊:“报告政府,我要立功!”

一月后,林县长被“双规”了,不久,他被送到老领导服刑的那个监狱。一次放风,他听狱友说,他是第三个激活老领导记忆的人,也是第三个被老领导举报的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