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支名叫《苏州河》的乐队在“苏州河”边唱起了《苏州河》,一种浑然天成的松弛感把他们从短视频时代飞速流转的信息中托举了起来。

和大多数一夜蹿红的普通人一样,他们也很普通——乐队成员并非科班出身,从周一到周五,是各自提着公文包在写字楼的工位上拥有专属名牌、敲打键盘的上班族。

只有周六是自由的。

从写字楼走出后,公文包变成了乐器,姓名的前缀变为主唱、吉他手、贝斯手、键盘手、鼓手……日常的PPT汇报话术变为唱出迷茫与振作、遗憾与成全的歌。

其他上班族从上海的角落以及全国各地赶来,只为寻一点力量,来支撑他们战胜疲倦。

想要唱首歌,去唱哭别人,就像《一半人生》里写的那样,乐队唱着唱着发现,“最后却是我,满脸泪痕。”

后来,周六成了他们最期待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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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隔壁工位的同事下班后组了乐队,还成了今夏最火打卡景点

从聚会唱到了街头

最初,成员们只是聚在一起唱唱歌、练练琴,作为朋友之间的聚会方式;那时,他们还不敢自称“乐队”,更不敢想,埋藏在心底许久的梦有朝一日会变为现实。

“其实我们的成员一开始是因为机缘巧合在网络上互相认识的,周末约出来玩着玩着才组成了乐队。”乐队主唱叮叮回忆,“如果要说成立日的话,那就是5月4号,那是我们第一次Busking(即兴街演,源于国外街头一种即兴音乐表演的形式),也是第一次宣传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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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南苏州路的一家复古风格咖啡店是梦开始的地方。店面小小的,却给乐队提供了组建之初的支持,比如驻唱的条件。

但在那里的第一次有瑕疵。“因为失误了。”叮叮说,她当时邀请了音乐人吴晓天一起加入他们,却因此紧张到把烂熟于心的歌都弹错了,“那是一场很混乱的经历,但是第一次就有很多粉丝来,反馈也非常好,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这给了乐队坚持下去的信心。

他们将乐队名定为“Soul Chill River”,“Soul是灵魂, Chill是放松,Soul Chill River也是苏州河的音译,加上我们玩的音乐风格是R&B和SOUL(索尔音乐),刚好相符。”叮叮解释,“乐队想要传达的是一种自由惬意、不受拘束的生活方式。”

就如同韩国的一档治愈类音乐综艺节目《Begin Again》(再次出发)里呈现的那样,音乐人在世界各地的大街上、公路上、餐厅里、大海边,面对完全陌生的人群,开始自弹自唱。

苏州河乐队也是如此随性地出发的,在露天环境下通过音乐表达“此时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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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在网络上以超乎他们想象的速度传播开来,被打动的人越来越多,这支平民乐队逐渐成了一个打卡景点。6月的最后一个周六,近百人席地而坐,自带小型荧光棒或打开手机闪光灯,听到最后依然不舍得离开。

7月中旬,乐队决定放个暑假,因为太热了。暑假前的最后一次街演是在40摄氏度的天气下进行的,在梦核公园演到一半,鼓手中暑了,去一边吐了,但是看着台下慕名而来的观众,他们还是坚持到了无法再坚持的时候。

后来的停演期间,歌迷日日留言催他们“上班”,还说要以此安排来上海的时间和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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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不算是专业玩音乐的。开始街头演出后,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没有想过,这种形式的音乐可以给大家带来那么大的慰藉。”叮叮说,

“与其说吸引到很多人的注意,不如说是我们和粉丝一起在享受音乐。那种感觉有时候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我们用心表演,观众用心回应,这是非常开心的过程。”

游走在两个世界里

结束暑假后,苏州河乐队回到了位于长宁区的梦核公园。恢复演出的第一场,观众数比之前多了至少两倍,有席地而坐的、站在外围挤不进去的,也有在天桥楼梯上远远占座的……

有些歌迷从最开始的咖啡店一路追到了这里,也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提前1个小时就来占座,“我明天就要离开上海了,今天特地再过来体验一下上海独有的夏日夜晚的感觉,觉得很幸福。”

“我永远支持他们!”市民小张是乐队铁杆粉丝,声音激动到颤抖,“他们让人有了更多听歌的选择,不再是被短视频洗脑的神曲,而是不一样的东西。除了翻唱,他们也会唱原创歌曲,虽然没有大手笔制作,但他们对音乐的理解更贴近我们的生活。”

贴近生活的原因之一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可能就是坐在你隔壁工位的同事。

乐队主唱叮叮、吉他手Shawn分别就职于咨询公司,另一名吉他手CBoyzTony是投行人,贝斯手Vince是设计师,键盘手果果是重回上海的“打工人”,低调的鼓手平时也有自己的主业。

“我很羡慕,这年头,谁不想当斜杠青年(指不满足于“专一职业”而选择拥有多重职业和身份的人群)呢?他们对舞台非常认真和尊重,无论人多人少、舞台大小,始终全力付出。”

同样有着音乐梦想的小张直言,他内心深处的向往被激发了,街头演出让他看到了一切可能性,也看到了自己缺少的那份勇气,毕竟不是谁都愿意从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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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咨询工作的主唱叮叮平时的工作要求专业而严谨,“和玩音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像是两种极端。工作需要完全按照规矩去做事,而音乐给我创造了一个完全自由表达自我的空间。”

从事投行工作的吉他手CBoyzTony在年初遭遇了一场危机,“工作压力很大,今年年初因为行业发展的问题遇到了瓶颈,还有家里的一些事,一直闷闷不乐。但自从和大家一起玩音乐开始,一下子就找到了释放压力的出口。”

键盘手果果学了很多年音乐,“加入乐队是这一年来最开心的事。从上一份工作离职到新工作开始后回到上海,这个重新开始的过程比较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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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有了Soul Chill River的伙伴们,每次一起街演以及结束后聚餐吃小龙虾的时刻,都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回忆。”果果说,

“如果说人只活一些瞬间,活的就是这些瞬间。”

演出时是一种角色,结束演出回归工作时是另一种角色,游走在两个世界的感受与歌迷听歌和上班时的角色变换产生了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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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粉丝还是我们,周六圆梦,平日里则回到平淡的生活中,这种冲突感挺强烈的,不过也带来了期待。因为我们每周六的演出都是一种小小的期盼,让大家觉得从周一到周五就没那么痛苦了。”叮叮说。

“如果你们有梦的话”

苏州河乐队的故事还带来了意外的收获。

一个月前,正在筹备新专辑发布的方大同宣传团队对乐队进行了新歌采访,方大同本人与乐队双方进行了视频通话,作为资深歌迷的叮叮和贝斯手Vince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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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核公园内Coffee City超级管驿站工作人员关注到这支乐队,希望这一优质的文化输出可以呈现在“上海名片”梦核公园内,周边居民也可以有机会来放松聆听。

因此工作人员把它作为一项提案交到了华阳路街道,而提案通过了相关部门的审批,终获得支持。这项公益性质的演出得以展开。

当乐队演奏成员偶像方大同8月下旬发布的单曲《才二十三》时,叮叮的内心感慨万千,早已泪流满面的她始终没能把歌词唱完,“这首歌承载了太多岁月的积淀,触及了许多人心中的柔软之处。听这首歌时我经常会哭,它带回了许多记忆。”

台下大合唱的歌迷中也有人擦拭眼泪,悄悄流泪的还有吉他手CBoyzTony。

他在歌词中回想起自己的23岁,“当时自己在国外念书,也和现在一样,经常和朋友在学校弹琴玩,听到那句 ‘上一次看才二十三,现在的日子没有那么简单’,特别有感触。”

“很多人都在日常生活的重压下挣扎。歌迷现实中赶来现场听歌,网上还会将乐队当作心灵的避风港,经常留言分享生活点滴以及音乐对他们的影响。”

叮叮说,有外地歌迷甚至提出,愿意为了乐队搬到上海来工作。

“很多粉丝总说,他们从我们的音乐中汲取了力量。但其实,这种能量是互相的。他们的支持和反馈,给了我们坚持下去的动力。”

尽管乐队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但直到今天,叮叮都不敢把这称为一个“梦想”。

“很多人都不敢提梦想。”叮叮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歌手,她回忆道,“小时候在幼儿园,别人问起长大想做什么,我就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当歌星。”然而并不意外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梦想一度被搁置,离她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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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它重新回到了她的生活中,“这一直是我人生清单上的一件事,完成它需要很多支持。但现在可以说是圆梦了,我总和家人开玩笑说,完成了这件事,我可以安心了。”

无法提及梦想的人仍是大多数。叮叮希望,通过陶喆《Run Away》中的一句话带来鼓励:“如果你们有梦的话,Go for it(就去做吧)。”

她想告诉那些还在犹豫的人,

“虽然这听起来像大道理,但确实是真理。如果你不去尝试,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些意外的美好。一旦你迈出了那一步,即使失败了,也会有许多意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