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我24岁,在三源镇开了个兽医店。主要卖些治疗牲畜的药品,当然,遇到牲畜病了,有主顾找上门来时,我也会下乡,去给牲畜治病。什么猫啊狗啊,鸡鸭鹅,还有牛啊、猪啊、马啊等等,但凡有病的,我基本都能给它们治好。
那年的10月24日下午,大概5点30分的样子,镇上行人渐少,我料得没生意了,就拿起木板,准备关门。那时的门面房房门,基本都是用一块块长木板拼接而成的,能用得起卷帘门或是玻璃门的,都是少之又少。
就在我将第三块门板插入门槽时,一道清脆而焦急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师傅,你能给牛看病吗?”
“如果连牛的病都不能看,我还开这个兽医店干嘛?!”我转过头,朝来人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说话的是一个扎马尾辫的姑娘,最多二十来岁,推着一辆28圈的自行车。她浓眉大眼,约莫一米六五的身高,脸蛋十分清秀。
我见她长得漂亮,忍不住就多看了她几眼。
没想到就是这几眼,让她火冒三丈,瞪着我就道,“怎么是你?”
怎么是我?
难道她见过我?
我猛地一怔,忽然想起来了:那年的7月16日,我去三合乡二村一队下乡,给一位大妈家的猪治病,当时因为口渴,我在路边随手摘了个梨子吃。结果梨子还没吃完,这姑娘就拿了把锄头从树边的玉米地里走出来说,那梨子是他们家的,我没经过她允许摘梨子吃,就是偷盗行为。我当时为了息事宁人,只得自认倒霉地给她赔了5元钱,她才放了我一马。
这件事我还颇有些耿耿于怀,所以当我看到她那焦急的眼神,料得她家的牛生病了时,我瞬间就幸灾乐祸了:这或许就是报应吧!这下总落我手里了吧?哼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过,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的是,那姑娘认出我后,立马调转车头,去镇畜牧站找人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又是讪笑不已:畜牧站那个兽医的技术,还不如我呢!到时若治不好她们家老牛的病,那就好玩了。
果然,不久之后,我就看到畜牧站的陈兽医,背了个工具箱,骑了一辆28圈的自行车,跟着那姑娘往三合乡的方向去了。
我估摸着这单生意暂时做不成了,就彻底关了门,回家去了。
几天之后,大概是在10月28日那天,下午3点多的时候,我正躺在店里的一张竹椅上打盹,一个年近六旬的大叔忽然走进店里,轻咳了两声。
我被他的咳声惊醒,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他两眼。
那大叔立马陪着笑问我道,“同志,你能给牛看病吗?”
怎么又是给牛看病?
这大叔不会是那姑娘家的人吧?
我心里嘀咕了两句,便笑着问那大叔,“当然可以啊!说说你家那病牛都有什么症状吧?”
那大叔听得这话,立马像见到救星一般,急急说道:“早晚咳嗽,流清涕,呼吸困难——”
“是不是还经常发烧啊?差不多烧到40度?”我坐起身来,打断那大叔的话。
那大叔更是喜上眉梢地直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还发烧!你可真神了啊!”
我偷笑着说道:“这不就是简单的支气管肺炎吗?放心吧,我给它打几针,再喂点儿药就能治好。”
“那真是太好了!”那大叔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帮我算算,这得花多少钱啊?”
“最多几块钱就好了!”我想都没想,随口就道。
那大叔听了更是高兴,赶紧说道,“那请你跟我去家里看看吧,我们家也不远,就在三合乡二村一队。”
三合乡二村一队?
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
我心头一怔,暗暗笑了笑道:这大叔八九不离十就是要我5元梨子钱那位姑娘的家人了!
可那姑娘前几天不是去找了畜牧站的陈兽医吗?难道那陈兽医,真没把他们家的病牛治好?
看来,我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下,我有机会收拾那Y的了!我心中竟是一阵偷乐。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我骑着自行车,跟着那大叔,来到了他们家里。
当我看到距离他们家不远的那棵梨子树时,我更断定了自己的猜想:没错,这位姓金的大叔,就是那姑娘的家人,而且,他还是她爸勒!而那姑娘的名字,也在我进门的刹那,从金大叔嘴里听到了,“小霖,来客人了,快倒杯茶上来!”
金小霖肯定早知道我要来,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见我吧,所以给我上茶的时候,她故意戴了顶草帽不说,还在脸上蒙了一层面纱。
金大叔大概还不知道我跟她的过节,看到她这副装扮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问她,“你咋弄成这个样子?”
“下午有太阳,我又要去地里干活,不弄成这样,怎么防晒啊?晒黑了谁负责啊?”金小霖白了金大叔一眼后,转身就出门去了。
看得出来,她压根就不想见到我。
我本来还不想跟她一般计较的,但是看到她这种态度,我心里就有些不爽,于是我更坚定了要治治她的决心!
在跟着金大叔去了牛圈,看了他家的病牛后,我更加确定它是得了支气管肺炎,于是我对金大叔吩咐道,“这牛病得不轻啊,必须给它打针了,找几个力气大的人来,帮我把它摁住,防止它发脾气。”
“好!”金大叔一点头,立即找人去了。
我则拿出青霉素,链霉素,氨基比林等药物,抽入注射器中。
大约十分钟的样子,金大叔就找了四五个身强力壮的村民来帮我摁牛。
还好那牛病了不久,也没什么力气了,我给它注射的时候,它才没多大反应。
注射完不久,那病牛的高烧就渐渐退去了。
金大叔有心要留我吃晚饭,就让我去堂屋休息片刻。
我当然知道他留下我,主要还是想看看那病牛的病情会不会有所好转。
如果一个小时后,那病牛不再发烧了,那说明我对它的治疗,还是有些效果的。
而事实也确实证明了,我的技术不赖!差不多6点的样子,天色渐黑了,病牛也不再发烧了。金大叔确定我的药有效果后,就来问我,“师傅,您的药比畜牧站的药还管事!您快说说,这究竟要多少钱啊?我好马上给您拿钱。”
“我不是说了吗,用不了几个钱,你先别急,等这牛的病彻底好了再说钱的事吧!”我呷了一口茶,淡淡地笑了笑。
金大叔又问,“那彻底好要几天啊?我还等着它犁地呢!”
“估计还要半个月才能恢复元气!”
“啊,咋还要这么久?”金大叔有些失望。
我笑了笑,“这牛就跟人一样,身子都是肉做的,要想恢复元气,肯定得需要时间啊!再说了,我还要给它打三天的针呢,不然天气一冷,它这毛病又会发作。对了,天气已经转凉了,你们最好把牛圈做得暖和一些,可不能再让它四处透风了。它这次生病,多半是着了凉受了寒的原因!”
“好好好!”金大叔连连点头的同时,又夸赞我道,“还是你专业啊!畜牧站的人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哈哈哈,我要不够专业,也不敢在镇上开兽医店了。”我笑着的同时,眼睛不住朝四处瞟去,也不知怎地,我心里竟期盼着再见金小霖一面。哪知那Y的竟躲起来,不愿见我了。
当时,天色越来越黑,我不愿赶夜路回家,因此谢绝了金大叔留我吃晚饭的好意后,我就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次日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骑着自行车,再次去了金大叔家里。
一见面,金大叔就拿出一支烟来,边给我递上,边是喜笑颜开地说道,“至从你打了针后,我家那老黄就再也没有发烧了!你真是神医啊!”
“哈哈,过奖了。”我不抽烟,所以也没接烟。那天下午,我径直去牛棚,给病牛打了一针后,就骑上自行车回家去了。
后面两天,依然如此。
到了10月31日这天下午,病牛好得差不多了,已经不再流清涕了,我这才一脸坏笑地对金大叔说道,“叔,你这牛好得差不多了,从明天起,我就不来给它打针了。”
金大叔是个明白人,自然听出了我这话里的意思,赶紧陪着笑问,“那你算算,这几天用了多少医药费?”
“不多,看在你姑娘的份上,给60元就行了!”我继续人畜无害的笑着。
金大叔听得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即僵住了,“啥,六——六十?还看在我姑娘的份上?咋,咋这么贵啊?你,您不是说最多几块钱吗?”
“对啊,看在你姑娘的份上,我才收这么多的!”我一声冷笑,又道,“上次我口渴,路过你们家的那棵大梨树下,随手摘了个梨子吃,你姑娘收了我5元钱才放我走呢!你看啊,我骑着车子,来来回回往里加跑了好几天,这几天的辛苦费,加上看牛的医药费,总共才60元,这肯定比你家的梨子便宜吧?”
“嗨!这是哪门子事啊!”金大叔大概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急得他直跺脚道,“我们家根本没有梨子树啊!路边那棵梨子树,还是隔壁李大爷家的呢!”
说罢,他又揪出金小霖来跟我对质,“赵师傅上次摘了李大爷家一个梨子,你是不是收了他5元钱啊?”
“没错!”金小霖已经知道我认出了她,索性也不装了,摘下脸上的面纱,义正词严地说道,“谁让他偷梨的?我那是惩罚他!再说了,那5元钱,我又没要,我给李大爷了,就当他赔偿李大爷的损失了。”
原来,那李大爷家较穷,金小霖经常帮助他们。那天,他看我摘了李大爷的梨,就觉得我是个小偷,出于正义,她就要了我5元钱,然后转手又把这笔钱给了李大爷,算是我给的赔偿。
我弄清事实真相后,倒也觉得这个金小霖挺善良的。不过,我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她,于是我扬手指了指她,继续坚持道,“反正我把你们家的牛的病治好了,这工钱你们该给就得给!如果嫌贵了,你去我店里,给我打三天工,我就把这笔钱抵消了。”
“啊,还能这样?”金大叔有些错愕。
金小霖一怔,明显也有些傻眼。不过很快,她还是瞪着我,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话算话?”
“算话!”我点点头。
金大叔怕我图谋不轨,赶紧叹了口气道,“算了,幺女,你别去了!我还是给他六十块钱吧!”
“不行!不能让他占我们这么大便宜!”金小霖拦着金大叔,又瞪着我道,“你那里上班时间是从几点到几点?主要做些什么工作?”
“我那里上班时间是从早上9点到下午5点。你去我店里估计也帮不上大忙,你就给我扫扫地,接接客人,中午如果我没有下乡,在店里的话,你就再给我煮煮午饭,洗洗碗,其他就没什么事了。”
“就这么简单?下午5点下了班,可以让我姑娘回家?”金大叔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金小霖也是满脸疑惑,“你不会还有其他什么企图吧?”
我笑了笑道:“放心,每天过了下午5点你就可以回家了。我就一个兽医,光明正大的,还能有什么企图啊?”
“那还好。你可别当禽兽啊!”金大叔吁了一口气,慢慢点了点头。
金小霖也再没有犹豫,赶紧点点头道,“那行,我给你打三天工,你把这60元医药费抵消了。不过,你得给我手写个协议,免得我给你打完工后,你又不认账。”
“行吧!”为了父女二人放心,我就按照金小霖的要求,给她手写了一份协议,最后还摁上了手指印。
金小霖将白纸上的黑字看了又看,这才对我说道,“你放心,我明天早上8点50分,就会准时到你兽医店里报到,希望你准时开门。”
“好啊,明天见!”
我笑着摆摆手,就此离开了金家。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想的竟是如何利用这三天时间,好好治治金小霖这Y的。
11月1日,我于早上9点,准时到了店里。果然,我去的时候,金小霖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那天,金大叔还有些不放心,特意跟着她一起来的。
我估计二人没吃早饭,就从马路对面的小吃店里,买了两根油条,两个馒头,外加两杯豆浆送给他们。
父女二人都怕我再讹他们,所以一直摇头摆手说他们吃过了。
没办法,我只好把它们留下,准备下午带回家喂猪。
9点10分的样子,金小霖有些坐不住了,就硬邦邦地问我,“我现在该做什么?”
“当然是扫地,整理货架啊!扫把在木板旁边,帕子在厕所里。”我半眯着眼,坐在竹椅上,翘着二郎腿道。
“我来扫地!”金大叔还想帮金小霖分担些事情,就自告奋勇地拿起了扫帚。
金小霖有些心疼他,就抢过扫帚道,“爸,这是在镇上,谅他也不敢胡来!你快回去吧,我下午下了班就回来。”
“那,那你小心点儿啊!”金大叔看了看我,又叮嘱金小霖道。
我忍不住笑了笑道,“我只是个兽医,放心吧,我不会吃人的。”
“对,他吃不了人!爸,你快走吧,我不会有事的!”金小霖点点头后,就开始扫地。
那时的地面,基本都是水泥地,没有贴地砖,不吸尘,因此一扫起地来,灰尘满天飞。
我等金大叔一走,就黑着脸,故意冲金小霖发飙道,“你在家没扫过地啊?不知道扫地前要先洒水啊?搞得灰尘满屋子都是!”
“我——我没找到洒水盆子!”金小霖知道理亏,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红着脸道。
我继续沉着脸道,“厕所里有盆子啊,难道你眼睛没揩油?”
“你眼睛才没揩油!哼!”金小霖撅了撅嘴,这才去厕所找盆子了。
我看到她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好笑。
不久,金小霖扫完了地,我又让她拿帕子把货架给我一一擦干净。
等到这些活都干完时,我又将刚从外面肉摊上买来的一斤肉扔给她道,“该煮午饭了,赶紧把饭煮起,再给我炒两个荤菜!”
“你——”她听得这话,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幸灾乐祸:“你什么你?你可是在协议上写好了的,这三天只要我不下乡,你就要帮我煮中午饭。”
“我的意思是——”金小霖自知说不过去,又缓和了些态度道,“我才干完活,有些累了,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吗?”
“你一大早上就干了两件事,还好意思说你累了?不瞒你说,扫地加抹灰,我最多一个小时就搞定了!是你自己速度太慢,效率太低,你怪得了谁啊?”我一声冷哼,又催促道,“搞快点儿给我煮饭啊!没生意的时候我一般12点吃中午饭。”
“知道了!”金小霖噘了噘嘴,又望着早上我买的那几根油条道,“不是还有油条馒头和豆浆吗,咋还要煮饭?”
“不好意思,那是我下午带回家喂猪的!”
“你,你拿这么好的东西喂猪?你简直是暴殄天物!”金小霖听了这话又是一阵震惊。
我嘿嘿坏笑道,“谁让你们早上不吃的?我又不吃剩饭剩菜,只有拿回去喂猪了!”
“你太浪费了!”
“关你什么事?快去给我煮午饭!”
四十分钟后。
金小霖将一碗米饭,一盘青椒肉丝,一盘莴笋肉片端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她,微微有些好奇,“你不吃?”
“我不饿!”她气呼呼地说道。
我也懒得理她,抓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别说,她炒的菜,看起来就很有食欲,不过,我两筷子下去,发现那两盘菜都有些咸!
很明显,这Y的也是暗中使坏,故意想整我的!
怪不得她不吃呢!
我虽然有些生气吧,但我还是和着米饭,把那两盘菜吃完了。
擦嘴巴的时候,我还不忘假惺惺地把她表扬了一番,“你这厨艺还不错,看来在家里没少炒菜!”
“啊——你,你觉得这菜好吃啊?”金小霖颇为诧异,像个做错了事的小朋友一样,埋下头来,忸忸怩怩地问道。
(上集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