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讲:

一家养女百家求。

可这话用在我身上好像行不通,因为我待字闺中一直到23岁,对象也没着落。

想当年在农村,这个年龄的女孩有结婚早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不好找婆家呢?

一不是我眼光高,二不是我长得丑,而是一个字:穷。

是的,人眼皮都浅地很,用我们老家的话说,都是“

属辣椒棵

”的,人家不愿“扶贫”,害怕到时候“糍粑粘手”甩不掉被拖累。

而我们家当年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总共兄弟姐妹5个,有一个大我3岁的哥哥不但没结婚,还有脑膜炎后遗症,隔三差五地犯“羊角风”;父亲是老 气管炎,咳嗽起来两头勾作一团,只有瘦小的母亲常年像蚂蚱似的蹦来蹦去,操持一大家人的生活。

而我父亲是奶奶再嫁时带过来的,后来分家继爷爷不可能做到公平,只给了我父母两间土墙茅草屋,而几个叔叔们的房子都比我家的好。

即便这样,继爷爷还口口声声说他费劲巴力把我父亲养大,还帮着娶妻安家,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后来听我父亲经常嘟囔说,他7岁就帮队里放牛,12岁推磨,连学校门都不知道朝那边开,大字不识一个,根本就没吃他们老刘家的闲饭。

可正因为家底子薄,一步跟不上,就步步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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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1966年出生的,上面1个哥哥,下面是2个妹妹、1个弟弟。

打我记事起,我们全家人就挤在那两间小屋生活,真是床连着灶、灶台连着房门。

后来父母又利用农闲拓土坯,搭了两间“披厦”,居住面积稍微宽敞了些。

父母虽然穷,但并不傻,他们也知道学文化的重要性。所以我哥和我都读到小学毕业。

但我哥因为经常在学校犯病,被同学喊“猪头风”,所以很自卑,后来就自己不想去了。

而我学习成绩好,无奈家庭条件不允许,所以母亲当年为难地对我说:“红啊,能识文断字就行了,别念了。”

纵使我内心万般不舍,连班主任都往我家跑了好几趟,但最终我还是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回来帮着做家务,这样至少能省8毛钱的学费。

辍学后的我真像人们嘴里说的“扒墙虎”:除了做家务、带弟弟妹妹,还挑猪菜、拾大粪,丢掉笤帚舞扫帚,是父母的得力助手。

但当年即便大人孩子都起早贪黑的劳作,可连口粮都保不住,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母亲就会提着篮子东一家、西一户地去借。

或许有人会说,挎着篮子能借多少啊?

没办法,母亲不好意思挑稻箩出去借,怕把亲戚朋友吓着了!只有一碗、几升的借,算是细水长流吧。

可我们这兄妹五个都是“饭装子”,越是肚子里没油水,就越能吃。

为了把口粮拉平均,一到胡萝卜成熟季节,母亲就趁天黑,拿着篮子、铲子假装出去挑猪菜,然后猫到地里挖些回来,早晚做饭时放一小把米,熬一大锅稀饭。

类似还有晒的红薯干,一到冬天就是我们家的“主打”。

所以如今好多人希望补充些粗粮,说有利于健康,但我看到红薯、胡萝卜就够了!小时候实在是吃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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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我哥也长成大小伙子了,可能是营养不良或者是遗传我母亲身高的原因,我哥也就1米66左右的个子。

其实这身高在当年不算是缺陷,最主要的是他那个老毛病,只要累了,或者生气了,就好犯。

为了能给我哥说上媳妇,父母就想到把我哥的婚房先盖好。于是就跟大队申请,在我家老房前面,开了三间房的地基。

那时候分田到户没几年,温饱问题是解决了,每年卖粮食和副业收入,还能积攒些钱。

为了帮哥哥盖房,我去了邻村的砖瓦厂拉水坯,目的就是把工钱换成红砖。

在我哥23岁那年,三间砖墙瓦房终于落成了,但借了不少外债,我母亲自嘲说:“如今我们家是‘

铁匠的围裙~浑身窟窿眼

’。”

但我宽慰道:“妈,没事,我们都长大了,帮你们挣着呢。”

我哥的房子是盖好了,但也没人愿意登门给他说亲事。

邻居翠兰婶有天给我母亲出主意说:“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月红给她哥换亲嘛。”

但母亲摇摇头说:“我家月红从小就跟着我们吃苦,我不想把丫头往火坑里推,换亲哪有好的呀。”

后来母亲的这番话传到我几个婶子耳朵里,她们都说我母亲这是“

跌倒了~骑马式

”,难怪日子没有起色,就是死心眼子。

包括跟父亲同母异父的小叔小婶也生气,用文乎的话说:

哀其不幸 怒其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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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眼瞅着我也20出头了。

母亲也经常有意无意地在我跟前说着,谁谁谁婆家找好了,然后就是很沉重的一声叹息。

母亲说:“不能光顾等着你哥了!如果他打光棍,你们还一辈子难道还不找婆家嘛!”

而我却红着脸道:“我还小呢,在家多干几年活,你和我爸日子要好过些。”

那时候我在想,只要不超过30岁,都不算老姑娘。

但母亲比我着急,后来她跟平时关系不错的村上几个妇女放话说,如果有合适的男孩,给留意点。

但迟迟没有消息。

在我们家老房门口,早年前就有一棵大椿树,每到饭点的时候,树荫下坐满了边吃饭、边聊天的人,很是热闹。

有天我出去,无意间听了几个妇女的半截话。

只见文英妈手里端着空碗,侧脸朝我小婶撇撇嘴,低声说道:“你大嫂是跟我念叨好几次,让我给介绍,但我碰了一鼻子灰!本来想把我娘家赵木匠家老二介绍给月红的,但人家一听你大嫂家情况,把头直摇,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真没有‘合头的帽子’。”

估计是眼睛余光看到我来了,文英妈把后面话又咽下去了,尴尬地跟我打了声招呼,便不再说了。

而小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冷笑的表情。

在我23岁那年端午节过后,终于有人肯为我牵线了,而且说的那户人家我们都认识,就是邻村那个“李夹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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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夹网”是我们村人给邻村那个叫李长发的人取的外号,因为他差不多一年四季都捞鱼摸虾,我们村水域面积大,所以他隔三差五地光顾。有时候只要网到鱼了,他便背着鱼笼、扛着“夹夹网”,在我们村大声吆喝叫卖。

那时候大人孩子只要听到“李夹网”抑扬顿挫的叫卖声,就会笑着说:“今天‘李夹网’收工挺早啊!”

听说大人们以前说过,这个“李夹网”跟我父亲是同一个命运,也是幼年时候父亲早亡,由母亲改嫁带过来的。

不过这个“李夹网”老家远,应该是礁湖南人,所以水性好,捞鱼摸虾有一套本领。

而媒人把我介绍给“李夹网”的小儿子李玉松,我也认识,只不过我们从来没说过话,因为我家好几块责任田,就跟他们村田埂挨田埂。

老话讲:

家门口的塘知道深浅。

李玉松除了皮肤黑点,人长得不难看,而且他也没读多少书,跟我是“大哥不说二哥”,谁也别嫌弃谁。

李玉松是“李夹网”家最小的儿子,当年他的婚房也盖好了,而且还是四间带走廊的。

那这么好的条件为啥也没找到对象呢?原因就是李玉松在十几岁的时候跟一帮孩子“打群架”,结果把对方有个孩子一只眼打残了,后来关进了少管所,蹲了几年。

那时候的人把名誉看得比命值钱,身上有污点的李玉松自然不好找对象。

我父母思衬好几天,也不给对方答复,虽然知道“李夹网”家过得殷实,可蹲过班房的人,好说不好听。

看父母举棋不定,我自己直接对他们说:“谁年少不犯错?再说他就是跟着瞎起哄,又不是主犯,‘浪子回头金不换’!”

母亲听我这么说,只是提醒道:“婚姻大事,可别感情用事。”

其实我之所以同意跟李玉松谈对象,一是觉得他人长得不难看、家庭条件不错,最主要的是觉得两家离得近,我作为家中的长女,往后少不了要帮助娘家的。既然李家人不嫌弃我家穷,我凭什么不答应?

就这样,两家约定,将“看门头”的日子定在六月初六“龙抬头”这天。

虽然叔叔婶婶跟我们家向来关系一般,但闺女找婆家这件事,还是要告诉他们的,到时候女眷们是要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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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陪着母亲挨家打招呼,说六月六“看门头”时,二婶、三婶笑笑答应了,倒是没说啥,可到小婶家后,只见她皱着眉,讥讽道:“找‘李夹网’那个礁湖南‘蛮子’?哼哼,那挺好,将来把鱼当饭吃!”

我一听小婶这话,知道不是好话,母亲当时脸色就沉下来,表情不高兴。

但我笑笑,就拉母亲出来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安慰母亲说:“小婶说话就那样,你别计较她。再怎么说,小叔跟我爸还是一母同胞呢,他们当然希望我过得幸福。”

被我这么一解释,母亲脸色终于阴转晴。

六月六那天我们一群女眷去了,李玉松家挺大方,给每人扯了一件迪卡褂料,还给了我124块钱的见面礼。

就这样,我和李玉松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李玉松人很机灵,又勤快,经常到我们家来干活,过中秋节更是月饼、烟酒拎着送过来,孝顺未来的岳父岳母。

试想,大半辈子被人瞧不起的父母,啥时候有过这样的待遇?所以李玉松深受我们家人的喜爱。

还有一件事真被我小婶预言到了,那就是我们家经常有鱼虾吃。我未来的公公“李夹网”还跟以前一样,捕鱼、卖鱼,但一到快吃午饭的时候,他就拎着鱼笼,大老远就喊:“月红啊,把这几条鱼拾掇拾掇,我跟你爸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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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一旦男女双方确定关系后,基本转年就择日子完婚,我当然也要走这个过程。

所以母亲拿着李玉松家送来的庚贴,苦笑道:“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仇。”

我宛然一笑,道:“妈,我嫁出去不是你少了一个女儿,而是多了玉松这个儿子。”

每次我一提玉松,母亲就开心,真是“

丈母娘看女婿,咋看咋称心

”。

但母亲不无担忧道:“现如今看玉松这孩子不错,就是担心他往后对你怎样哦,”

我笑笑说:“妈,你放心,我觉得我没看错人。”

而李玉松家更是大手笔,扛了半扇猪肉、几条大鱼,糕点、果糖、烟酒更是两大箩筐,羡慕得村里许多人都说:“乖乖,‘李夹网’家真舍得下本,这下‘杨白劳’家连过年的鱼肉都不用买了!”

“杨白劳”是我父亲的绰号,都是那帮生产队人给起的。

但人嘴两块皮,说啥的都有,有人酸溜溜地背后道:“有啥了不起的!一个‘劳改犯’!”

在他们眼里,只要蹲过班房的人,都是坏蛋。

但我心里有数,我觉得李玉松人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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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过去后,公婆对我就像亲生女儿般看待,婆婆做饭首先问我喜欢吃什么。

我只好笑着说:“妈,你随便做,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公公也是如此,当面背后都夸我勤快贤惠,惹得两个妯娌抱怨说老两口偏心小儿子。

婚后第二年我和玉松的儿子出生,公公本来就有点重男轻女思想,这下又得一个大孙子,所以大伙儿都打趣他说,吆喝卖鱼的声调都好听多了,简直是唱着喊:卖鱼哟~

而玉松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关心体贴,对我娘家人也是有求必应。

玉松经常对我说:“人在泥泞的路上行走时,旁边有人拉一把,说不定就上来了!”

大哥三十出头还单着,而大妹、小妹都先后找了婆家,家里就剩小弟一个了。

只不过众人拾柴火焰高,加上我父母的勤俭持家,后来小弟的四间大瓦房也盖好了,日子都步入正轨。

为了尽快富起来,光靠种地肯定行不通,玉松的一个朋友经常下乡收“猪下水”,往城里送,挣差价,利润可观,而且那个人早就想带玉松一起干,无奈玉松那时候承包了好几口鱼塘,还养虾,根本无暇顾及。

于是玉松就想到了我大哥和小弟。在玉松的引荐下,大哥负责去镇上收,小弟负责往城里送,很快就摸上了路。

人跟环境走,估计是生活条件得到改善,也能赚到钱,大哥“羊角风”的毛病后来居然不知不觉中好了!再也没犯过。

后来在热心人的牵线下,大哥在37那年,娶了一个叫永凤的丧偶妇女,永凤是带着两个女儿嫁过来的,大哥一直把两个孩子视如己出,后来永凤又给大哥生了一个女儿,两人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而小弟的婚姻更不用父母操心,本来他长得就帅气,嘴巴也甜,他在送货时结识了一家卖卤菜的老板,后来这个老板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我小弟。

小弟走捷径,轻轻松松地当了老板。

每个孩子都安顿下来,父母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每次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兄妹五家人全聚齐了,两桌都坐不下。

望着红光满面的父亲坐在正上方,悠闲自得地喝着酒,一边是孩子们的嬉笑打闹,一边是我们兄弟姐妹们的欢声笑语,母亲高兴地对我说:“月红啊,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们那个穷家,能把日子过得这么轰轰烈烈,我睡着都能笑醒了!”

我拉着母亲的手,道:“妈,老话讲:

穷不失志、富不张狂,灰粪堆还有发热之时

咱家是赶上如今这样的好时代了!您和爸就好好享福吧!”

父母和公婆在几年前先后作古,而我们几家人的日子,一如既往地蒸蒸日上。

相信他们在天堂看着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