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3月的一天上午,情报部部长李克农突然接到一通紧急电话。
电话那头没有一个字的寒暄,而是直奔主题:“出事了,双清别墅出事了!”
双清别墅四个字,让李克农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那可是毛主席办公的地方。
进入北平以来,情报部层层设防,把所有的精干特工都撒了出去,只为保证中央的绝对安全,可如今千防万防,却在最关键的一个点上出了问题。
短暂的震惊之后,李克农再度拿起电话,用最强硬的语气掷下命令:
“查,必须把人查出来,我亲自带队!”
一、暗流涌动的北平城
1949年1月21日,在我方谈判代表“不可再拖时间”的最后敦促下,时任华北剿总司令的傅作义正式通电全国,宣布起义。近代史上饱受沧桑变故的北平城,终于在这一天迎来了新生。
然而正式接管北平,并不意味着和平到来。
历时64天的平津战役,李克农一直守在外交和情报两条战线上,不仅是和傅作义集团拉扯,还要应付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也正是这个过程,让李克农切身体会了北平作为是非之地的可怕之处。
北平是一个点,一个辐射整个华北的中心点。当年蒋介石为了守住这块宝地,同时也为了监视傅作义,不仅将大量心腹安插进入华北剿总,还秘密安排毛人凤在此构建了一张庞大严密的特务网络。
包括保密局、党通局、国防部二厅、华北剿总二处在内的“八大系统”,总计秘密组织114个,特务8500余人。这些特务混迹在城内各处,伪装于各行各业,都经过专业训练,且有“可靠”身份作为掩护,轻易不会漏出任何马脚。
犬牙交错,龙蛇混杂,各大势力盘根错杂,争强斗狠,也不怪当时北平街头的童谣中会唱到这么一句话:
“特务多,散兵游勇多,抢匪多,小偷多,银元贩子多。”
解放军可以29个小时打下天津,也可以兵不血刃解放北平,但面对这数以千计的老练特务,再强的战斗英雄也只能束手无策。狡鼠还得老猫来擒,能对付这些特务的只有李克农。
要知道在当时的中国,论隐蔽潜伏,谍报作战,李克农绝对称得上是祖师爷的存在。
27岁参加革命,28岁打入江南青帮,30岁调往上海特科,与钱壮飞、胡底组成特别行动小组,并称“龙潭三杰”。从徐恩曾、顾顺章,到戴笠、毛人凤,23年隐蔽战线的艰苦卓著,李克农的对手换了一茬又一茬,唯一不打折扣的只有他“全胜”的傲人战绩。
让“特工之王”去对付北平的这些喽啰后辈,只说是牛刀杀鸡。
北平解放后不多久,城门口就贴出了一张大布告,内容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城内特务凡自首者,一律可按将功补过处理。”
这张布告是李克农贴的,但当时情报部很多人都无法理解。这算什么?不搞搜查,不搞突击,一上来就打草惊蛇,盼着特务们主动投诚,这怎么可能奏效?可接下来的景象,又着实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之外。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前来自首的特务就高达2000多人。
这2000人还都不是空着手来的,个个带着举报信,把自己的上线、下线供了个遍,只求宽大处理。顺藤摸瓜之下,北平的特务多数落网。
其实一开始,李克农就看到解决北平问题的症结所在,那就是人心。如果只是抓一个特务,情报部只能大海捞针,可偏偏北平城里的特务太多了。这些人分属不同机构,互不统属,互不信任,这就是最大的弱点。
特务们整日搞情报,难免会撞到自己人,比如哪家的煎饼铺有秘密标记,哪家四合院里又传出了电台信号。李克农贴出布告后,大肆宣传奖赏投诚人士的事迹,搞得城内特务个个人心惶惶。他们不怕被李克农找出来,就怕被意志不坚定的自己人给出卖了。
你不供出别人,保不齐别人先供出你,为了留下一条命,索性还不如自己先把队友卖了。就这样,李克农几乎只是凭着一张纸,就把毛人凤的北平大营打了个全军覆没,绝招也只有四个字:内部瓦解。
不过就在北平城内的特务清扫工作进展顺利之时,另一个地方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最不该出问题的香山,却首先出了大问题,而且是接连三次。
二、百密终有一疏
香山地处北平西郊,离城区只有20多公里,山高偏僻,以绝美的红枫闻名天下。
香山南边山坡上有一处清朝时期修建的松坞山庄,院内有两股清泉,水质甘澄,乾隆皇帝曾在此题“双清”二字,刻于岩壁之上。八国联军侵华时,松坞山庄几次遭劫,被大火付之一炬,直到1917年北洋名臣熊希龄重修山庄,将其辟为私人住宅,并正式更名为“双清别墅”。
毛主席自西柏坡迁入北平后,不愿在北平城的深宫院墙内办公,便选择香山的双清别墅作为“进京赶考”的首站。
香山不同城区,山林之处虽不利于特务乔装潜伏,却也难免会发生其他意外。为了保证主席的绝对安全,李克农还是稳妥地做了“五重防护”:
第一、贴身警卫班18人,驻守在双清别墅院外东边的平房内。
第二、 其余警卫部队分驻西直门、颐和园至香山一带,包括香山内部防卫。
第三、 第四野战军106师改编为207师,这便是有着“御林军”之称的中央纵队,负责从香山经青龙桥、海淀、西直门到城内的路线警卫,保证毛主席出行途中安全。
第四、 华北军区高炮1团1营三个连的12门高炮和12挺高射机枪,保卫香山上空,以防敌机袭扰。
第五、 便衣队负责从西直门、海淀、颐和园、青龙桥至香山,还有复兴门、新北京、八大处至香山这两条路线沿途的警卫工作。
这其中,责任最大的还要数便衣队,这也是李克农在毛主席进入北平前,秘密打造的一支王牌部队。
便衣队下设3个区队,12个分队,其中包括一个女生分队。成员150余人,大多是从华北军政大学和中央警备团手枪连中进行选拔,条件十分严苛,比如必须是贫下中农家庭出身,背景绝对可靠;25岁以下,身体健康;拥有5年军龄。
更为特殊的是,便衣队的每一个人,都经过了李克农的亲自授课。课程内容包括介绍北平保密局、党通局等特务机构的敌情细节;北平的风土人情、城市知识、交通规则;便衣保卫工作知识和专业技能。
可以这么说,便衣队里就没有“一般人”,队员不是枪法出众就是擒拿高手,伪装、侦察、盯梢、情报、审讯更是不在话下。
香山第一次解决险情,就是便衣队的功劳。
当时是1949年3月15日,便衣队二区队对双清别墅进行第一轮全面排查,为了保证没有遗漏,还特意请来了207师的工兵协助。结果就在别墅附近,扫雷器从土层里探出一颗手榴弹。
不说一颗埋在土里的手榴弹有危险,单单就是双清别墅这种地方出现不知来源的武器,就很有可能意味着驻地已经暴露。而另一种可能,就是平津战役时路过部队留下的,或者是哪个废品厂遗漏的,因为当时便衣队在香山脚下,就拦下过不止一辆拉着报废炮弹前来销毁的卡车。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的发现也给便衣队提了个醒,香山绝不是远离了枪炮声的世外桃源。
如果说这一次的事件还有可能是意外因素,那么香山第二次遇险就完全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10天后的3月25日,是毛主席正式进入北平,入驻香山的日子。这一天,主席行程很满。上午乘火车抵达北平清华园车站,落脚颐和园休息。下午在北平西苑机场检阅部队,并会见李济深等民主人士,一直商量建国的事宜直到深夜。
凌晨2点,在毛主席即将返回香山休息之前。李克农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命令便衣队抓紧时间再来对香山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
这本是一次临时加入的检查,但不查不要紧,一查就出了大问题。
在双清别墅预留给毛主席居住的卧房内,便衣队竟然找出了一枚炸弹,和那枚老旧的手榴弹不同,这枚炸弹不仅是新的,而且随时可以被引爆。
整个香山都处于戒严状态,甚至可以说被围得水泄不通,更别说是双清别墅。谁能穿过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潜伏进入主席的卧室安放炸弹?李克农想不到,也来不及想,他不敢耽误任何时间,在亲自带队清理完炸弹,并反复清查几遍确定安全后,他才前往香山脚下,迎接毛主席的车队。
这次的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过程和影响都是极坏的。
更为奇怪的是,在事后情报部追根究底的大搜查中,却始终找不到任何有用线索。特务到底是怎么进入双清别墅的?又是怎么离开的?没有一点头绪。
一桩大案,却成了悬案,这也是李克农心里一直过不去的一个坎。
直到香山事件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后,一次意外的审问,才让真相水落石出。
三、毛主席的冒险精神
按常理,在涉及重要机密的办公驻地周围,一定要清除闲杂人等,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商户小贩,因为这些人的身份背景很难鉴别,一旦被特务买通或是乔装就会发生危险。
但在香山,李克农却偏偏遗漏了关键的一个点—寺庙。
香山上的洪光寺、香山寺、碧云庵都是远近闻名的礼佛圣地,里面的僧尼身份特殊,让他们留在山上是有一定隐患的。但在几重考虑下,李克农最终却并没有赶走这些僧人:
一来,突然遣散这些僧尼,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外界肯定会猜测纷纷,认为香山要入驻大人物,这样反而会引起特务注意。
二来,毛主席一贯是不愿为了个人安全,把老百姓赶走的。
在延安时,主席情愿化名李德胜,也要和普通百姓一样住在窑洞里。刚来北京参观颐和园时,见便衣队把景区都清了场,还严厉批评他们:
“水全排光了,鱼还怎么活?”
包括倾向于住在香山,而不是北京城内的皇家林园,毛主席也是希望不要脱离群众,与外界失去沟通。从韶山冲到井冈山,再到香山,数十年的革命生涯,毛主席一直坚持以民为本,为了和群众在一起,他愿意冒险。
也正因如此,李克农知道如果他把香山这几座古庙都拆了,自己铁定是要挨批评的。为了防止旁人发现中央在香山的临时驻地,他只能对外宣称这里是新建立的“劳动大学招待处”,简称“劳大”。
可李克农没有想到的是,事情最后竟然弄巧成拙。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劳大,北平百姓倒是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奇,这些生长在皇城里的人,竟纷纷猜测“劳大是老大的谐音,香山肯定住着解放军的老大。”
就这样,香山的后两次遇险,都与这个“劳大”脱不开关系。
在后来一次审讯特务的过程中,便衣队竟意外得知情报。原来,香山上的一位老尼姑,就是潜伏的特务,那枚双清别墅中不知从何而来的炸弹,就是她带进去的。因为常年住在山上,老尼对香山的地形十分熟悉,又因为有身份作为掩护,潜入双清别墅并非不可能。
而在任务失败后,这名老尼也最终不知去向。
幸运的是,当时的特务们也并不确定香山就是毛主席的住所,只是听闻劳大的传闻,采取了一些试探性的行动。不过2个月后,香山再次发生意外,这次的影响更为恶劣。
北平解放后,按约定傅作义手下的20万大军全部都要出城接受改编。但在最后关头,傅作义又变卦了,他提出交出军权可以,但必须留下他的贴身警卫团,全程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傅作义心里清楚,自己策划和平起义后,蒋介石肯定会把他当作了头号的报复目标,特务们不会轻易放过他。虽然有李克农安排的严密保卫,但以傅作义的性格,他断然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
将一个全副武装,且尚未经过改编的加强团配属起义将领,还是在北平这样的中心城市,这种要求无疑存在着很大的风险。但鉴于傅作义身份的特殊性,毛主席还是给予最大限度的宽容和理解,慨然答应了他的请求。
有了亲信保护,傅作义自然安全感十足。但他哪里会想到,正是这个他强烈要来的这个警卫团,差点惹出了天大的乱子。
警卫团的士兵都由傅作义一手选拨,相互称兄道弟,平日里也跟着享福惯了,如今听说要跟着解放军一样坚守纪律,生活简朴化,难免会有些牢骚。其中两个警卫营长,为了寻条出路,私下早被特务收买,暗地里煽风点火,企图策划兵变,他们的目的正是位于香山的毛主席。
关键时刻,李克农的便衣队起了大作用。安插在警卫团后勤部门的一位特工,趁早晨买菜的时机,冒险将情报传递给了出来。李克农当即汇报周总理,周总理则立刻下命令给华北军区司令员聂荣臻,让他马上去做两件事:
一、派一支部队去控制傅作义的警卫团,所有士兵必须全部控制住,少一个都不行!
二、尽量避免流血,防止事态的扩大。
因为行动及时,两个警卫营还未走出营门,就被团团包围。为了控制事态发展,聂荣臻并没有做过大的处置,仅是将警卫团全员缴械。仅仅3个小时,一场兵变就被彻底压制。
整个事件的处理,一是及时,二是控制了影响,三是给足了傅作义的面子。
几次香山的险情,毛主席都是知道的,但他却并未因此追究寺院或是傅作义的责任。相反,主席对两者都给予了很大理解和宽容。
对于主席来说,他行事具有一定的冒险精神,这并不是盲目的冒险。底气来源一是自己对待普通民众,甚至是起义将领、曾经交手的敌人,都能用真诚去打动他们,消除隔阂。另一方面,则是有李克农这样的王牌特工全力保护。
毛主席在香山一共呆了181天,没有休息日。这181天,也是解放战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取得全面胜利的181天。直到建国前夕,毛主席才搬出香山,动身前往北京城内办公。
60年代时,相关部门曾拆除双清别墅,想要彻底重新修缮一次,为此还特意去请示毛主席,但得到的回复却是:
“拆就拆了吧,不用再修。”
毛主席不喜欢大兴土木,特别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双清别墅拆了重修,在当时除了浪费资源外,并没有太多作用。所以直到1987年后,条件充裕后,双清别墅才再次恢复原貌,作为香山景区的一个著名景点供游人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