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一直都是个很有争议的人。

初读红楼,我曾厌恶了她许多年,可如今回想,却不得不感慨,她身上藏着一种很深的处世智慧,而这种智慧,或许很多人都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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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女之情,大逆不道

宝钗是《红楼梦》中不可欠缺的角色,她和林黛玉并列十二金钗之首,一正一副,甚至连判词都合二为一,可实则,她与黛玉的性格截然不同。

黛玉的美,是灵动而真诚的,是充满着仙气和美好的,是叛逆的,却也是可贵的。可宝钗的美,充满了俗气,充满了市侩,充满了世俗中的烟火气,可不可否认,这种美,也依然充满了智慧。

整本书中,黛玉很像道教的化身,而宝钗,则是传统儒家伦理的严格遵守者。

她遵守封建礼教,认同男人应当读书明理,辅国治民,也认同女子应当以针线纺织为业,无才便是德。

她成熟而冷静,淡定而理性,在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冷峻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却也不得不承认,宝钗做的,便是世俗所认可的事情,哪怕这种世俗认可伤害到了另外的人。

怡红院的小丫鬟红玉和有情人互换手帕,在黛玉看来或许全然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在宝钗眼中,却掀起了巨大波澜。

不是宝钗心狠无情,而是礼教便将这种行为定性为“奸淫狗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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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是礼教中的杰出代表,她不承认爱情,也不愿意违背礼教,虽然大家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她对宝玉的好感,可她却从未大张旗鼓展现过这种好感。

与黛玉的深情痴情不同,宝钗的情常常于无意识(或者有意的无意识)之中表现出来。

比如她总是无意识往怡红院走动,比如她不由自主坐在床边给午睡的宝玉绣鸳鸯肚兜,比如宝玉挨打她探望时说的话,让宝玉觉得“亲切稠密,竟大有深意”,比如贵妃端午节送礼,她羞笼红麝串,引得贾宝玉看到那“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就呆了。

若说真是心机,这种心机也从不曾大张旗鼓,因为本质里,宝钗不认可爱情,不认可没有父母之命的婚姻,反而还认为男女之情为大逆不道。

而黛玉,就活得坦荡了许多。她爱了便是爱了,生气了便是生气了,哭了便是哭了,坦坦荡荡,不藏匿,不躲避,真诚地将自己的心捧到你的面前。这也是我爱黛玉爱了这么多年的缘故,她太真了,可越是真,越容易受伤。

不为礼教所容,受了无数暗箭,最终也不得与相爱之人相守一生。

我不能评价宝钗的做法是好是坏,却依然承认,最终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至少,取得了世俗层面上的成功。

她嫁给了宝玉,若非宝玉的“痴”,换成贾琏之流,宝钗也将取得她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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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行为虚伪,思想正统

很多人说宝钗虚伪,可她的虚伪,实则只表现在行为上,她的三观,一直都跟礼教严密契合。

她认同男婚女嫁,皆由父母之命。所以哪怕她无意识(或者有意的无意识)做了许多“引诱”宝玉的事,她也从未表露过心迹,甚至一直到婚前,她都不曾承认过自己爱过宝玉,抑或是想嫁给宝玉。

按照封建礼教,女孩子在未出嫁之前,便大张旗鼓说自己想要嫁给谁,或者爱上谁,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

宝钗还认同男人应当立身扬名,走仕途正道。所以哪怕明知宝玉不喜此道,她依然常常劝诫,甚至惹得宝玉“同他生分了”,还忍不住继续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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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行酒令,无意说出《西厢记》《牡丹亭》里的诗句,宝钗也没有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而是私底下拉着黛玉,讲了这么一段话——

“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遭蹋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第四十二回)

这是礼教的要求,也是宝钗真心认可的东西,也正因为如此,这一番话才能让黛玉“心里暗服”。

很多人觉得宝钗冠冕堂皇,因她小时候也偷看过。可宝钗从未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黛玉,反而淳淳善诱,告诉她,看可以,别说出来。

此外,宝钗还不止一次提过这样的观点:

“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第四十九回)。

,“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件。其馀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些才华的名誉”(第六十四回)。

这些话,真不是宝钗在沽名钓誉,而是世俗礼教认同这些观点,而她,便以此为行为准则,处处圆融,随分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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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深谙人心,精于庶务

宝钗最具骂名的,便是她对金钏儿死亡一事的态度。

当王夫人为自己开脱辩解之际,宝钗顺势给了一个台阶:

“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第三十二回)

先不说宝钗是否知道事情的真相,单单王夫人作为她姨母,她便只能宽慰,而不是指责。

尤三姐自刎,柳湘莲出家,哥哥薛蟠忍不住长吁短叹,宝钗听了这事,却只说:

“俗语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前日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那同伴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回来几个月了……也该请一请”(第六十七回)

一场生离死别,在宝钗眼中,不过别家故事,与自己无关。

先不说宝钗和尤三姐、柳湘莲之辈本就没有任何交集,但看她的话语,便也知她就是个实用主义者。当事态已经不可挽回,她便理智将其抛开,这样虽然显得“冷血”,却也能走好未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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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爱黛玉,爱她的诗意,爱她的真诚,爱她的良善,这些东西,不会存在于宝钗身上,可即便如此,我却不得不承认,宝钗的的确确是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

正如黛玉追求的是飘渺的爱情和把控不住的真心,宝钗追求的实实在在的地位和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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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探春理家的过程里,宝钗说:

“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第五十六回)。

“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市俗去了”(第五十六回)。

探春兴利除弊,未免过于急躁,宝钗善用小恩惠,得了人心,也完善了操作方案。

“依我说,里头也不用归账。这个多了那个少了,倒多了事。不如问他们谁领这一分的,他就揽一宗事去……”(第五十六回)

“如今这园里几十个老妈妈们,若只给了这几个,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一年竟除这个之外,他每人不论有馀无馀,只叫他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第五十六回)

第五十六回的回目,便是“时宝钗小惠全大体”。

偌大的贾府,从白手起家,到显赫辉煌,到底沾染了多少人的利益,沾染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俗气事情,谁也不知道,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实用主义,才是日渐衰微的贾府所需要的少奶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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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事周全、思路清晰、深谙人心、精于庶务,这是宝钗的本事,也是她务实思想指导下的产物。

而这,也是我所承认的,宝钗超越于寻常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