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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年间(627-649),唐太宗李世民对内选贤举能,整饬吏治,同时轻徭赋税,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对外先后平定突厥、吐谷浑、薛延陀,与吐蕃和亲,并加强与各民族的经济文化交流。此时的唐朝政治清明,经济文化繁荣,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和谐稳定,史称“贞观之治”

“贞观之治”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贞观君臣的共同努力。贞观时期,涌现出一大批既会治国理政,又能征善战的文臣武将,形成了蔚为壮观的人才群体。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如此评价:“唐多能臣,前有汉,后有宋,皆所不逮。”

但颇令人意外的是,贞观年间唐朝在京诸司职事官其实只有643人,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政府”,其办事效率可谓相当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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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们不禁好奇,以区区几百人完成如此多的壮举,贞观群臣为何这么牛?

贞观名臣的来源

官僚体制自战国、秦朝形成后,虽然出现了文、武分工,但彼此并无绝对的鸿沟,因统治需要而常有“出将入相”之说。例如,西汉建国之初:

“韩信初拜大将军,后为左丞相击魏,又拜相国击齐。周勃以将军迁太尉,后以相国代樊哙击燕,樊哙以将军攻韩王信,迁为左丞相,以相国击燕。郦商为将军,以右丞相击陈稀。”

到隋唐时期,杨素、李靖、李勣、刘仁轨、娄师德及郭元振等人,都先后因军功而入朝为相。由此可见,“上马打天下,下马治天下”是汉唐时期名臣的“标配”

说起唐初名臣,“关陇集团”是绕不开的概念。陈寅恪先生在《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中认为,“关陇集团”是西魏北周实际统治者宇文泰秉持“关中本位政策”所鸠合而成的一大政治集团,其中混合了多种民族,且文武不分途,隋唐皇室及功臣勋贵大都是此集团中人物。这一观点在之后几十年中被广泛接受。

具体而言,属于关陇集团的人员有三类:一是北周八大柱国家族及其后裔,他们是关陇集团中最重要的核心成员,如宇文泰、隋文帝、隋炀帝、唐高祖、唐太宗等;二是宇文泰所笼络的关中汉族士族,包括京兆韦氏、杜陵杜氏、弘农杨氏、武功苏氏、陇西李氏等,他们或为州内著姓、或拥有重兵、或累世为簪缨盛族,势力极大;三是与关陇集团成员结成姻亲关系者,如窦威、窦抗、长孙无忌、高士廉等。由此可见,关陇集团实为关中本位政策下所集结的各类人员,以北周八大柱国家族及其后裔为核心,以关中汉族士族为主体,加之与关陇集团结为姻亲关系的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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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隋末唐初,关陇集团遭受重创,对治理唐朝日益扩大的疆域逐渐力所不逮。当时,出于争夺天下的需要,各方势力纷纷不拘地域广泛搜罗人才,李唐自然不例外,来自山东和江南的人才纷纷被接纳,这就使得关陇集团在政坛上的统治地位开始动摇。例如,太宗在武德年间以秦王、天策上将、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的身份,招揽了李勣、尉迟敬德、秦琼等“山东豪杰”为己所用,并在秦王府内开设文学馆,吸纳山东文人与江南文士,包括房玄龄、高士廉等,建立起为自己出谋划策的智囊团。据统计,武德年间太宗麾下的幕僚集团共计115人,其中来自关陇地区者有45人,如长孙无忌、杜如晦、柴绍、李孝恭、侯君集、刘弘基、宇文士及、屈突通等,占比约40%,余者均为山东、江南人士。

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一方面,关陇集团成员多以军功作为入仕的主要途径,在治国理政、经国济世方面不如山东及江南士人。另一方面,武德年间太子建成地位稳固,长期坐镇关中,得到了大批关陇集团成员的拥护,是太宗最大的竞争对手。为在政治上获得优势,太宗只能争取其他政治势力的帮助。此外,李密、窦建德、刘黑闼等人此前占据的关东地区刚刚被唐朝平定,需要慎重对待,免生祸乱。因此,太宗对山东人士加以安抚,注重提拔庶族寒门人士,如魏征、张行成、张亮、戴胄、马周等,以此缓解山东地区紧张的政治局势。“山东豪杰”“江南名士”等来自不同地域、不同政治背景、不同文化类型的名臣,纷纷加入秦王集团。玄武门之变的成功、贞观盛世的开创,除了太宗本人具有杰出的政治、军事才干外,也离不开这些名臣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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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的用人之道

作为我国历代封建帝王中被人称颂的皇帝之一,唐太宗李世民的驭下用人之术可谓已入化境,贞观年间君臣相得益彰,共同开创一代治世。

登基称帝后,太宗首先面临着“组织危机”。当时,唐朝统治集团内部实际上有三个政治派别:一是高祖李渊派,包括起兵旧部、前朝官吏和皇亲国戚,这些人倚仗着“太上皇”的荫庇,想让新皇帝听从他们的摆布;二是太宗亲信派,他们是秦王府旧人,多年来追随太宗南征北战,自然有一种恃功挟赏的优越感;三是太子建成派,大多受“成则王侯败则寇”的影响而惶惶不可终日。在此情况下,如果不能公平公正地使用人才,形成一个坚强的统治核心,那么一切雄图大略都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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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太宗做到了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即不以恩仇亲疏作为选任官员的标准。太宗的堂叔李神通率先举起反隋义旗,又在太子建成谋害太宗时施以援手。但在议定爵位时,李神通却位居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之下,因而愤愤不平。对此,太宗解释为:李神通先后大败给窦建德、刘黑闼,而房玄龄、杜如晦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功劳远在李神通之上。众将对此心悦诚服。太宗对自己的妻兄长孙无忌则内举不避亲,坚持以才行取人,并强调了他的用人标准:

“朕之授官,必择才行。若才行不至,纵朕至亲,亦不虚授,襄邑王神符(太宗叔父)是也;若才有所适,虽怨仇而不弃,魏征等是也。朕若以无忌居后兄之爱,当多遗子女金帛,何须委以重官,盖是取其才行耳。无忌聪明鉴悟,雅有武略,公等所知,朕故委之台鼎。”

对魏征和薛万彻的任用上,太宗可称为外举不避仇。魏征以前为太子建成幕僚,曾建议建成先下手为强,趁早除掉秦王。玄武门事变后,魏征被俘,太宗很欣赏魏征的人品和才华,任用他为谏议大夫。魏征自此成为历史上一代诤臣,与太宗成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薛万彻本为太子建成麾下的猛将,在玄武门事变中曾拼死保卫太子建成,事败后率部逃往终南山,最终被太宗感动而投效。太宗封其为右领军将军,后又晋升为行军大总管。薛万彻在攻突厥、战回纥、征讨吐谷浑等历次战役中立下战功。太宗能够不计旧怨宿仇,唯才是用,是他用人的高明之处和为人君者之大气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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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太宗能做到知人善任,各安其位。他平时喜欢观察、了解臣僚的性格与才能,正确认识和对待人才德行能力的差异,因而在使用时能够尽量扬长避短。贞观十八年(644),太宗品评朝中官员,他认为长孙无忌善于避嫌,不好招惹是非,待人接物聪明敏捷,但不善于领兵作战;高士廉通晓古今,处理事务清明通达,遇到危难不变气节,在朝做官不结党营私,所缺乏的是正直进谏;唐俭能说会道,善于处理问题,化解矛盾,明理知趣,但从不提出建议和指出皇帝的过失;杨师道本质纯洁,处事公平,严于律己,极少差错,但性格怯懦,缺乏紧急应变能力;岑文本性情敦厚,文章辞藻华丽,内容丰富,但有些脱离实际;刘洎果决忠贞,但太重朋友义气,经常偏袒亲友。对朝中武将,太宗评价道:

“于今名将,惟世、道宗、万彻三人而已,世、道宗不能大胜,亦不大败,万彻非大胜则大败。”

由此可见,太宗对手下文臣武将的各方面都了如指掌。

在此基础上,太宗才能做到量才适用。例如,房玄龄为人心细,做事很有章法,处理国事一直孜孜不倦,于是太宗任用他为中书令,即宰相。但房玄龄处理问题时往往优柔寡断,无所适从,而杜如晦虽然考虑问题没有房玄龄细致周全,却处理问题果断,办事雷厉风行。于是,太宗以房玄龄为左仆射,杜如晦为右仆射,二人搭配起来,共同执掌尚书省大权,这就是著名的“房谋杜断”,由此形成了典型的优势互补型人才结构。戴胄是隋朝旧臣,当年曾任门下事,史载其“性坚正,干局明强”,能够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但他却“无学术”,文化水平较低。于是太宗任命戴胄为大理寺卿,让他负责审案判案。戴胄上任后果然铁面无私,秉公执法,使贞观时期的刑狱风气为之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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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太宗把握住了“威权独运”和“布德施惠”间的平衡。作为一个驾驭人才的高手,太宗深谙恩威并用、布德施惠之术。用人过程中,双方除权力关系之外,尚有人与人之间必要的情谊,包括相互尊重和信任关系的维持,否则双方间的关系随时有断裂的风险。太宗积极与臣下培养出一种施惠与受恩的关系,同时运转权力驱动与信谊驱动两个动因去达到成功用人的目的。例如,贞观年间的著名番将契苾何力被薛延陀挟持,誓死不降。太宗为将其赎回,愿以自己的女儿新兴公主和亲作为交换,最终换得契苾何力的誓死效忠。大将军、兵部尚书李勣患病,需要使用胡须灰做药引子,太宗亲自剪下自己的胡须烧化后为李勣煎药,使他感动得“顿首流血”,跪地恳谢。太宗却回复:“吾为社稷计耳,不烦深谢。”李勣病愈后又被加封特进,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备位宰相。然而,太宗晚年病重时,突然贬李勣为叠州刺史。原来,这是太宗担心李勣对太子李治不忠,故意留机会给儿子施恩于他。由此可见,太宗施恩驭人,不但造福于当下,也为后世进行人才准备,可谓深谋远虑。

太宗的用人之道造就了“贞观之治”蔚为壮观的人才气象。虽然在选用人才方面也有一定的缺点,但整体上依然是从江山社稷的根本利益出发,以德才兼备为原则来择官用人,这也是促成“贞观之治”的重要因素。

精简高效的官僚群体

贞观年间虽然人才济济,但中央政府的官员数量并不多,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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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祖武德时期,社会经济百废待兴,却出现了“民少吏多”的现象,给百姓带来了沉重负担。贞观元年(627),太宗命下属统计中央官员,发现了许多不必要的职位,秉承着“官在得人,不在员多”的管理思想,太宗命房玄龄裁减官员,将原本的2000多名官员裁剩为643人,大刀阔斧地对中央机构进行调整,从而有效提升了政府的办公效率。到贞观中期,官员数量逐渐增多,政府办公效率也随之降低。贞观十一年(637),刘洎上疏指出:“年老及老,或积病智昏”的官员,如果依旧逗留在岗位上,既降低行政效率,又妨碍新进人才的引用。因此,他建议在保障政治待遇与生活待遇的基础上,让这些老臣退出朝廷并妥善安置,回家颐养天年,得到了太宗的批准。

除淘汰老弱外,贞观年间还制定了严格的官员绩效考核标准。为了能准确分辨贤愚忠奸,保证人才的质量,太宗令有关部门制定“四善二十七最”来考核官员,作为官员升降、任免的依据。“四善”指的是“德高望重、清廉谨慎、断事公平、勤劳不懈”,而“二十七最”是指27个政府机构里官员办事称职的准则,可见考核法所坚持的是“才行俱兼”的原则。这反映出太宗的用人观:朝廷官员不在于人多,而是要选拔出德才兼备者量才授职,宁缺勿滥。对于考核结果优秀的官员,除予以升迁外,太宗有时还会另加奖赏,“官得上下考者,给禄一年”;而对于失职、渎职或触犯法律的官吏,往往给予降职或罢黝。如贞观五年(632)时,监察御史权万纪便因滥用职权,为非作歹,遭魏征弹劾后被太宗罢职。

官僚是管理国家的群体,也是实现国家职能的具有人格的工具,任何一项政策效能的发挥,都需要落实到官僚的实施上。因此,官僚队伍的素质对于国家的发展、社会的进步起着重要作用。贞观时期德才兼重的人才选拔机构、严谨有效的官员绩效考核标准,使唐朝拥有了一支精干、高效的官僚群体,为“贞观之治”的缔造奠定了人才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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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后晋)刘昫:《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 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 武玉林:《唐太宗的知人善任与“贞观之治”的人才气象》,《领导科学》2012年第1期 李君:《从潜邸幕僚到贞观重臣——李世民功臣集团研究》,西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 桂雨晴:《唐太宗时期的官员流动管理研究》,云南财经大学研究研究论文,2022年

本文经“国家人文历史”(微信ID:gjrwls)授权转载。

作者 | 韩靖宇 编辑 | 胡心雅 排版编辑 | 韩其娟(实习)

校对 | 李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