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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丨张钦

2013 年,知春路。一间不到 100 平米的商住两用房,长的、椭圆的会议桌塞满客厅,几个人吃睡和办公都在里边。陈聪和发小住在蓟门里,每天往返这几百米。这是一个典型的海淀创业故事。中国最大的足球社区也是这时候长出来的。

不用注册公司,团队没有明确的组织与分工,苹果应用商城还支持个人开发者,一款应用程序的设想还只来得及停在纸上,创业者说上一句要做行业第一的愿望,天使轮融资的钱就进来了。环境宽松,投资机构的口袋捂得也松,创业者只要一门心思做一个发明家,就对得起钱、时机和周围的人。

再往前倒十年,初中生陈聪就开始创业了,第一个项目是搭信虫网站。

球迷们给外国球员和俱乐部写信,再欣喜若狂地收信,用相机拍照、传到论坛上和其他人分享。每天最多四千人登陆网站,“最好有十万人,”陈聪这么想。“定目标没什么逻辑,只是觉得这个数字大。”

年少创业的体会是,“想做点什么就会做成,这个感受很深。”

陈聪出生在江西省井冈山,“我们家这种三四线县城,根本都寄不了航空信,大家都不懂英语,我却能收到英文回信”,“那时也给《足球周刊》供稿,一个月有 1000 多块的稿费。”陈聪被同学们说“有个性”,成绩不好还偏科,英语强些,数理课很差,他在数学课上看报纸《体坛周报》,或者睡觉。

还在百度贴吧做产品经理时,陈聪和同伴们常有新的互联网产品可研究。“微博刚起来,微信发展到第二年,有一天日活用户数到了 1000 万,我都没有太大感觉”,每天都能听到增长新闻,见怪不怪。产品改变世界,陈聪也跟着相信。

iPhone5发售了,使用界面比iPhone4流畅得多,最热闹的是新闻App。

球迷陈聪决定做一个给球迷用的新闻工具“懂球帝App”,里面还有数据和赛程。产品经理、球迷两种身份,让陈聪的产品跑在最前面。他讲自己改进产品功能,凭借的是感性,自己的逻辑顺了,能说服自己了就去试,毕竟他就是重度球迷,这有时看起来像“赌”。拿兴趣爱好创业,好的一面是保证自身反应足够灵敏,坏的一面是丧失了简简单单看一场球的乐趣。

第一笔融资款进来,陈聪觉得像进一个游戏厅,拿到一些游戏币才能做点什么,不觉得像真的钱。创业没两年,就有更大一些的公司来问,要不要卖掉懂球帝,早点财富自由。

陈聪不卖,他很轴,想靠自己的逻辑走一条 Hard 模式的路。一些人很快被他的强意志吸引,来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打拼。陈聪评价自己有时很强势,一位和他共事 8 年的管理层却说,“陈聪是我见过对所有人最平等的人。”

亏损能换增长的年代陈聪赶上了。能不能做得更大呢,试试吧。做点新的产品,也试新的商业模式,也收购、也买版权。

十年过去了,互联网高速增长的阶段已经过去,留下的是容量最大的产品和最精巧的产品。也是在这时,陈聪看清楚,现在市场很沉寂,没什么剩下的运气,中国体育要发展或迎来爆发,不是全靠自己努力就可以的。他形容现在的社区文化更像是“过日子”,每天大概有 180 万人打开 App ,用户也是 5 年以上的老用户居多。

该走出游戏厅了。拾起原本的管理者头衔,游戏币不白拿,有对应的代价得还。陈聪意识到自己的创业者身份原本被保护得这么好,自己被时代和运气推着走过。

陈聪现在会想把公司的目标拉得更长一些,很多事没那么急。他只有两个愿景,第一是做中国最大的足球媒体和社区,这是创业第一天就想好的,第二是做全球最大的。“现在还有一些变化,是要让中国足球和体育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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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聪在懂球帝办公室。

以下是《在场外》和懂球帝 CEO 陈聪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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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现在你会怎么形容懂球帝的用户?

陈聪:我们是一群很硬核、很喜欢足球的球迷。

Q:怎么去理解硬核?

陈聪:TA 比一般普通球迷更深地理解足球,足球在生活里占据很大的分量。

Q:会希望社区进来更多更泛的球迷吗?

陈聪:我本身不是这样的球迷,所以我不知道怎么满足他们的需求。比较泛的球迷,他们可能没办法去任何 App 满足自己的需求,用小红书、抖音就够了。

Q:你有很想认识的足球行业人士吗?

陈聪:没有,最早可能会希望见到一些海外的球星。一方面觉得带着目的的社交很没意思,不喜欢;另一方面也是怕有利益冲突,希望离得远一点。

Q:把兴趣爱好变成职业,足球有让你失望吗?

陈聪:看央视李铁纪录片的那天,我在杭州和朋友吃饭,我们俩吃了一半开始看的,看着看着我浑身发抖,会强烈觉得很多事不值得,做很多事情真的没那么值得。

作为球迷,出于兴趣爱好花十年做一个足球社区,就无法像过去那样纯粹地看球赛了。

Q:怎么理解“懂球帝”的“懂”?

陈聪:一方面,“你能不能更懂足球”,这和我们提供的社区氛围、热评和观点传递有关;另一方面,我们提供的所有工具,让大家比原本更主动、更简单地获取信息。以前去看球员的身价,或者球员发挥好不好,费力一些,有些还要靠自己的主观判断。我们把客观数据搜集起来,集成并加工后,大家讨论就有了更客观的标尺。

Q:用户们,也就是球迷们会伤害到你吗?

陈聪:有人指责我怼球迷,或者说我不爱护球迷。

Q:你自己就是球迷,你也把球迷当成你自己。

陈聪:对。球迷也有不讲理的情况,我不能一味偏袒。中国足球环境不好,和不理智的球迷群体也脱不了关系。假设我以后有孩子,会让孩子从事足球运动吗?可能会打个问号,原因很简单,冲着热爱参与这个行业,挣的钱还没其他行业多,还得忍受万一踢不好要被球迷戳脊梁骨。

Q:长期以来和用户有什么误解吗

陈聪:武磊在西甲,进了巴萨一个球,我们的内容编辑推送写错了,大家就指责我们。武磊进球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开心的事。我们封了一些吵得很凶的账号,先让他们稳住。我们想维护好中国球迷的氛围。

大家经常误解懂球帝有倾向性,其实不管正面、负面新闻,我们都会发,一部分球迷看到负面新闻,会觉得懂球帝站在对立面,典型的是C罗和梅西有关的新闻。内容编辑们个人的偏好,不会影响产出。‍‍‍‍‍‍‍‍‍

Q:球迷有哪些观点你看来不够理性?

陈聪:每次说到归化球员也好,投入买球员也好,总有人说还不如花这些钱去做青训。用一个绝对正确的话来掩盖所有问题,不够实事求是,也无法解决问题。有些钱用于归化提高短期成绩,有些钱用于青训,两件事不矛盾,你不能因为一个未来要做的事,就不要现在的东西了。

之前我们试图给一个孔蒂下课的全球独家新闻,事情发生了变化,球迷会认为你在造假新闻。这件事对我最大的伤害在于,本身想追逐一些更好的东西,但发现只要做错一步,大家就不接受了,有些地方我只能稍微保守一些。

Q:懂球帝对中国球迷文化有什么影响吗?

陈聪:会改变一些球迷对足球的看法吧,我们的社区氛围还是会让大家更“懂”一点,鼓励独立思考。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把更多东西传递得更好,一方面我们做得不够好,一方面球迷的宽容度也不高吧,球迷也难免偶尔盲从。

Q:有什么“盲从”的例子吗?

陈聪:以欧洲杯举例,我看了很多观点说欧洲杯没以前好看了,觉得美洲杯更好看。欧洲杯让我意识到欧洲足球更发达了,很多欧洲二、三流的球队已经很会逼抢了,去逼对方的惯用脚什么的,他们有了程序化的踢法。有人说程序化踢球不好看,但程序化说明技战术很成熟了。大家更喜欢看热闹或精彩的镜头。我理解这种矛盾。

Q:如果你有机会去修改过去十年中国足球的某个规则,你会改什么?

陈聪:限薪和限制外援。抛开腐败和黑幕,只有把中国足球变成真正的市场经济行为,让大家挣到钱,才会有更多人去投资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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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聪踢“网络杯”球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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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最初想做一个球迷社区App的契机是什么?

陈聪:换了手机。iPhone 4 其实很卡,不觉得 App 很厉害,到了 iPhone 5 发现用手机 App 挺爽的,也习惯用手机去浏览很多内容。我会下载知乎和知乎日报,知乎日报还很火,它每天会更新二、三十篇好的问答,刷得很上瘾。以前对移动互联网有点排斥,觉得它不能替代电脑,我想我是不是得做一个给球迷用的 App。找各种兼职写一个 App 出来,大概就花几万块钱。

想做一个网易新闻的足球版。第一版的设想里,新闻、比赛和数据这三点百分百得有,还有一个 Tab 不知道做什么,先放了视频栏。那时候其他同类型产品更侧重比分或数据本身,我觉得球迷有上网刷足球新闻的需求。第一版 UI 找了之前在百度的实习生来画,看到他画的图,我想我可以专门创业做这件事。前几年做网站我攒了些钱,口袋里大概有 20 多万,一个月亏两、三万能亏一年,撑不下去我就继续上班打工。

Q:创始团队的规模多大,当时认为产品形态最终会是什么样?

陈聪:2013 年,公司统共 4 个人,在太月园不到 100 平的商住两用房里办公。当时就觉得产品形态会是今天这样,其实一直以来都一样,顶多有一些微调。

Q:早期团队会在什么方面有分歧?

陈聪:没什么分歧,吵得最多的是产品,吵这个功能该怎么设计,很细节。

Q:有过哪些现在还是觉得很天才的产品设计?

陈聪:2014、2015 年,我们的产品版本迭代速度很快,一个月至少迭代一个大版本,每半个月至少更新一版。每半个月,都会有新功能露面。

最初的状态是,我们做什么产品功能,大家都在跟进。懂球帝App 每一个产品功能现在看起来很常见,但实际上一开始没人做,都是我们自己创造的。比如新闻内容风格,特意摒弃了过去一些浮夸的表述,“悍将”这样的词不用。产品形态上,战报的 GIF 合集、比赛聊天室、赛事数据表,也都是我们创造出一个规范,行业再跟着我们去做。

我们比较理解球迷的状态。当时 GIF 很火,做成一个合集,你就不用看直播了,一开始只是放在战报里,后来才把它变成比赛实时直播这种形态。

那时候还是觉得产品先行,产品改变世界。

Q:有什么“懂球帝”特色的产品方法论吗?

陈聪:会特意排斥太复杂的产品设计。现在很多互联网产品功能太精细了,如果为了 20% 的人群创造出更复杂的产品设计,这是对剩余 80% 的打扰。就像懂球帝App 产品不会有私信功能。

Q:创业期间最头疼的是什么?

陈聪:最痛苦的是服务器经常崩。技术很快到瓶颈,每次重大比赛结束,服务器崩了,我就和另一个同事跑到外面楼道,生闷气,抽 20 分钟烟。

最后是大赛的时间节点倒逼我们解决技术问题,2016 年欧洲杯这样的节点,逼得我们去找合适的技术人才,但直到 2017 年才找到。

Q:有综合性内容产品的互联网公司也在做体育有关的内容,会对懂球帝有什么影响吗?

陈聪:优胜劣汰,不能抵挡别人,那就等着自然淘汰,我一直这么觉得。第二,我们有自己的社区文化,这是很强的壁垒,随着时间经过,它会越来越厚。

Q:怎么形容现在的社区文化?

陈聪:从第一天起就没什么变化,现在更像是“过日子”,我理解用户把它当作一个很自然的习惯。用懂球帝 5 年多的老用户占半数。

懂球帝用户的留存特别高。上线第一个月的次日留存有 80%-90%,也就是说,用户基本不会走。新增用户不太多的好处是,前期可以人工引导和干预社区氛围,这让社区氛围一直保持得不错。

前期没有后台时,看到一些用户的优质评论,我们就通过自己的手机,给那条评论不断点赞。

Q:什么时候开始商业化,又怎么平衡商业化和社区氛围?

陈聪:2016 年开始商业化。现在最大的问题也是怎么在商业化和用户体验之间做平衡,其他的需求点没这么大的矛盾。会盯广告内容,有乱七八糟的第一时间要处理,包括广告的形式。然后,尽可能在广告收入高的时候,不要太影响用户的体验。

我们现在的收入结构,大概是广告和用户付费各占一半。

Q:怎么看开屏广告跳转给用户体验的影响?

陈聪:我们其实会去看对用户数据产生的影响,比如 DAU(日活用户数)和用户停留时长,影响挺小的。到这个阶段有必须妥协的一部分了,比如这个东西占整个广告收入的 40%-50%,你是不可能砍掉的。

我们最早广告收入每个月可以有 700-800 万,很帅。接着启动图广告整治就下来了,我理解是针对一些垃圾软件,但对我们公司也有影响,每个月广告下滑巨大,你必须要通过疯狂加更多广告位来解决这个问题,用户体验多少也牺牲一些。


Q:你的产品观是怎样养成的?

陈聪: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在百度贴吧做产品经理,贴吧的留言功能可以引用其他用户的发言,我也参与了。当时觉得俞军的方法论最厉害,这是百度自己的骄傲。大家怀着“产品能改变世界”的梦想在工作,考虑更多的是做好产品,怎么服务好用户,很少想别的东西。

2016 年后,大家很少讲产品的方法论了,讨论的都是算法、商业化这些东西,很少去考虑用户、产品。我自己也很少考虑这些了,很少有强烈的心情说这个功能必须改掉了。

我接触的互联网氛围都挺接地气。今年看《年会不用停》才知道有“颗粒度”这些互联网黑话。

Q:你是一个怎样的决策者?

陈聪:我还是偏感性,感性建立逻辑自洽的前提下。足球这个行业说白了也是很感性的。按照大量样本的用户调研没什么必要,你先说服作为球迷的自己,能够支撑自己的逻辑,那就没问题。

现在想,之前很多的决策过程和被决策的过程,都太快了,我觉得这是个问题。

Q:你关注竞争对手吗?

陈聪:不关注,公司甚至到今年才在周报里加了一个竞品栏。其实也竞争不起来,我们是做移动端起家的,有属于自己的活力和受众。我们现在关注海外市场更多。

Q:有哪个经营阶段是在决策环节出问题的?

陈聪:2016 年球市好起来,我们招了很多人,重新构建整个公司的文化,也开始准备商业化。2016 年到 2018 年,公司扩到了 300 多人,一股脑地招聘,投资人也说这是招人的好时候。那时没有人效的概念,觉得我先招,招了不合适再换。后来遇上 2018 年发现没办法继续融资了,只得裁员。要向现实低头。

Q:怎么评价自己作为管理者的身份?

陈聪:我们公司管理层之间很熟,随性一些,员工侧就一直很清晰。应该和我飘忽不定的性格有关。根源还是在,想要把公司做大和接受现实之间摇摆。有时候我很强势,有时也会听取大家的意见。

最近思考更多的是组织架构,我在想怎么让所有人自己能释放出自己的状态。如果我把控得很紧,自己会活得很累,把控得别太紧,每个人都能实现一些自己的想法。

Q:哪些业务是在决策环节出问题的?

陈聪:之前做了很多探索,合作新项目、开发新的 App,核心是想做得更大。

现在看也不该砍掉小红单App、上篮App,后者当时每天有十几万人打开。小红单App 大概做了半年多,上篮App 做了一年多,当时看这两个项目的参照物还是懂球帝App,参照物是错的。

刚开始做海外产品 All Football 时没想清楚。现在意识到足球是共同的语言,一下子清楚了。想到出海会觉得兴奋啊。今年会想好好地组建团队,真正把这件事做好,慢一些在出海业务上做决策,多了解背景知识,多市场分析。先试试在哪个国家产品会有比较好的表现,再花大力气投入。我们很多用户在非洲、美国、澳大利亚。还是得有个愿景,做全球最大的足球社区。

Q:有什么决策是你非要做的,其他人持反对意见?

陈聪:2020 年疫情来了,All Football 如果一次性都砍掉,那每年能省下 600-700 万,我很坚持说这是公司未来很重要的一部分,不能砍。2020 年 3 月,五大联赛停赛,All Football 日活用户一下子从 130 万跌到十几万了,不过两个月后恢复赛事了,日活数就慢慢涨回来了。

Q:互联网发展到今天,懂球帝发展到今天,你感到无趣了吗?

陈聪:有点无趣。互联网告别了高速发展期,多了一份无能为力。我们每年回购一些股份,债务都还上,经营得再好一些,没这些目标都不用花费很多时间精力。

时代和运气都推着我走过。现在市场很沉寂,没什么剩下的运气了,中国体育要发展,不是自己努力就可以的,这样的情势下我自己做的事显得很渺小,做任何新动作,都是很小的一个点,如果要迎来爆发,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比如国足能进世界杯,球市能往前 10 年吧。我每天在不在公司办公室,对公司的大盘都没什么影响,最多增加 10% 的营收。

Q:这样的想法会怎样影响公司的目标?

陈聪:会想把公司的目标拉得更长一些,很多事也没那么急,我们把手上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了。我们只有两个愿景,第一是做中国最大的足球媒体和社区,这是创业第一天就想好的,第二是做全球最大的,现在还有一些变化,是要让中国足球和体育更好。我觉得原来做的很多事情还是过于中庸了。


Q:你会觉得自己是好运气的人吗?

陈聪:我感觉我每次运气都挺好的,状况不好的时候反而是很靠谱的时候。

创业十年回过头来看,真是有运气成分,只是说自己最初做了一个看起来正确的事情,然后时代推着你走,学到很多东西。走到第五、六年,才知道之前处在什么状态。今天看 00 后像看小屁孩,不过现在 00 后的年纪我早就在创业了,当时什么也不知道,财务完全不懂。

Q:是哪一天意识到自己创业懂球帝可能成了?

陈聪:上线第一天,2013 年 12 月 26 日。之前我们储备了一些推广渠道,以为上线第一天会有很多下载量,实际上就 1000 多个,但已经是当天苹果应用商城下载量第一了。发布前,就拿到了险峰长青给的天使轮。一切都还没什么逻辑之前,我跟天使轮投资人说,我要做中国最大的足球社区。

2016 年 3 月,我们突然火了,那年中超很火热,苏宁、恒大都进来了,都在买球员,我们当时每天会有 50 万用户登陆,一周时间突然就到了 100 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应该和球市强相关,从此每天活跃用户再也没有低于这个数字。

Q:你看到第一笔融资进来是什么感受?用这笔钱做了什么事?

陈聪:没什么感受。就像你去游戏厅,有了游戏币,你就能做一些事,但对你而言,它不是真正的钱的感觉。

第二笔红杉中国 300 多万美金进来了,会稍微有点感觉,不过想的是如果一个月亏 20 万,我还能亏两年多,即使最后公司什么都没做起来,至少我们有两年时间活着,试着把它做好。

拿到第一笔钱就先注册公司,那时个人开发者就能做应用程序,一切都比较宽松。也开始招聘了,2014 年在太月园租了一个更大的房子,可以容纳十几个人一起办公。

Q:你对“亏钱”这件事心态很放松,当时是怎么理解亏损的?

陈聪:创业最初,和张一鸣见过两三次,第一次见面他就跟我们讲流量的价值,他比我们都更早意识到流量可贵,要尽早获取。

张一鸣下班后走到太月园来找我和另一个同事聊天。他觉得我们做的内容不错,想听听看我们的想法。

他也刚拿到红杉 1 亿美金的融资,跟我们分享他怎么看待投资。我本来觉得自己拿到的 300 多万美金可以花两年,见完张一鸣后想,就半年花掉吧,这是聊完以后最大的思维转变。

对亏钱的理解是,可以亏,但要把钱花在正确的地方。2014 年世界杯之前,我能真切意识到自己在砸钱找用户,得快速获取用户,把用户规模堆起来。那时候,我们投央视 CCTV5,还有微博、今日头条等等,CCTV5 一条广告 15 万,我们一年投 500 万左右。拉来一个新用户挺便宜,就花两、三块钱,去苹果应用商店里投钱,一天都消耗不了 10 万块。

Q:你怎样理解股权投资?

陈聪:当时我太年轻了,有执念,不知道一个团队要控制一家公司得靠什么,现在觉得可能是靠你是不是认真负责、是不是能把公司带到更好的地方,以前会觉得靠股权。所以那时对稀释股权很在意,或者说在意过头了。

Q:和投资人的关系是怎样的?融资节奏是怎样的?创投环境宽松时,会签对赌协议吗?

陈聪:最早接触的投资人基本上不会管我,我会时不时说一下我们的数据。最初四年是一年融一轮的节奏,用来做推广、砸新用户。一开始的投资人都是朋友介绍的,到了 C 轮,FA 会和我们一起互相筛选。

后来遇到的苏宁和天星,本身和对赌没有关系。公司在重组,机构的投资不能作为投资款,只能先作为债转股进来。我们从来不去签任何对赌协议,如果对方要求签那我就不要这笔钱。

Q:融资有不顺利的时候吗?怎么解决?

陈聪:苏宁一直想让我们卖给它,我们不愿意,只能被卡着。到了 2018 年我们无法继续融资,只能一直消耗现金流。账上可能就 600、700 万,一个月要亏 800 万,朋友借了我 600 万,我们得自给自足了,不得不裁员,也加大广告收入和用户付费的业务力度。结果做了几个月,发现盈利了,也就是 2020 年,之后都是盈利的。

没法融资这件事,让我们比很多互联网公司早做一些动作,后来看,这些都是对的。

Q:享受做一个创业者吗?

陈聪:之前,懂球帝有机会卖给其他公司,我也好早点实现财富自由,但这条路太 Easy 了。如果当时就卖了,就不用过一段很辛苦的日子,去解决创业无穷尽的难题,又要还债。以我的性格,只能按照自己的逻辑、完全靠自己,走一条 Hard 模式的路。但偶尔也会迟疑。

今年欧洲杯开幕,我和朋友们在外面玩,凌晨 12 点半,发现懂球帝App 从苹果应用商店消失了,这时候苹果应用商店还给我发了个邮件。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紧张到往厕所跑。之后才发现,只是个 bug,那天下载懂球帝的人太多了,访问量太大,商店会把你下架一小时,排查你是否作弊,一小时后就恢复了。马上就到凌晨 3 点钟开幕式了,我告别朋友先回家了,在路上有点怀疑人生,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Q:创业最快乐的一阵子是什么时候?

陈聪:一开始创业的前三年会比较快乐。最珍惜的心情是平静。2021 年 5 月份,我们刚拿完中超版权,五一假期我跟朋友们出去玩,那三天是彻底的放空,像自己没有在创业、也没什么明确要做的事。

Q:对公司业务把控不那么紧了,对你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陈聪:去年有段时间我待在杭州,每天睡得很好,能一整晚连着睡 12 小时,我在北京睡得很差,很累又很想睡,但睡三小时就醒了。

Q:失眠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陈聪:创业第一天。第一天起就每天有心事,每天在救火和填坑,也得天天熬夜盯很多海外赛事的内容,就老睡不好。

比如有一回,我们准备给球迷发 100 万红包,结果公司里有人偷偷先把红包抢了,耍小聪明的事吃相很难看,这样的事很多,还包括动不动就有图片侵权。

其实我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因为我一直蒙着头创业。坦白说,我常常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我都懂,但我不愿意做一些事。不愿意做的原因,一个是我可能不需要这么做,第二是公司有人帮我做。

Q:索性成立了杭州分公司?

陈聪:2021 年开始想的,去年 7 月份才把事情定下来。北京生活成本太高了,这些年也会觉得北京失去一些活力,很多人的归属不在北京,这导致人员流动很快,不希望员工们觉得自己在北京是没有前景的,到了某个年纪就离开。

Q:你的创业者身份其实从初中就开始了。创业对你来说,给了你最大的启发是什么?

陈聪:最大的启发可能是,想做点什么就会做成,这个感受很深。

之前做信虫网站,给俱乐部或喜欢的球员写信表达喜欢。给巴乔写信,巴乔只要收到信就会用自己的打印机回复一封意大利文的公开信。那时还不普及手机,球迷得用相机拍下来,再传到网上,一起分享来看。每天登陆人数多的时候能有三、四千人,当时想做到一两万甚至十万。

我们家这种三、四线县城,根本都寄不了航空信,大家都不懂英语,却能收到英文回信。这是很神奇的体验。

小时候也会给《足球周刊》供稿,也是信虫栏目,一个月能有 1000 多块的稿费,这个数字不小。这一切都很自然,你想做,就会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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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陈聪跟苏宁去国米看球,和马特拉齐合影。

Q:有什么事是青少年时期创业开始就一定不做的吗?

陈聪:我觉得是取之有道吧。创业懂球帝App 后,新闻内容和广告首先一定要合法合规。公司内部对用户数据的保管很夸张,提防用户数据泄漏,我们现在的用户数据需要三个管理层人员同时开锁才能看到用户的手机号。

大学开始,我搭的网站也开始学着接一些广告,接入了百度联盟、Google 联盟。有一些钱是一定不赚的。Google 当时在推广火狐浏览器,拉来一个新的下载用户能赚 1 美金还是 10 美金,很多网站就做诱导式的广告,一个月靠这个能赚十几万美金。

Q:还有什么和足球有关的愿望吗?

陈聪:之前想的是,30 岁之前买一家俱乐部,能自己上去踢。现在还是这么想,中超买不起,那就中乙、中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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