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暂晴,楼门口的路边积出一条几米长的水坑。坑里的水很清澈,既能看到水底,又映着斑驳的天空、墨色的树丛、耸立的楼房。各种倒影错落于整个水坑,若非不时滴落的残雨打出涟漪,远望去就如同地面被擦出一幅“铮亮”的图画一般。站在水坑边,心绪竟不自觉地被拉向遥远的时节:如果再有几只飞速滑动的“香油儿”(水黾),眼前的水坑就和童年时永昌胡同里的一般模样了。

在永昌胡同居住的时光好像已经很久远了,又好像只在昨天。当年,在那平房连片的胡同,虽然不远处就有水面宽阔的东大泡子,可每逢盛夏骤雨过后,路边积出的水坑仍能吸引大批胡同里的孩子。大家穿着各式各样的塑料鞋跳进浅浅的水坑感受清凉,“清水”随即被蹂躏得污浊不堪。更有顽皮的家伙会抬腿用力跺踏,激起水花飞溅到朋辈的衣裤上。随即,小水坑上顿时水花翻飞,浊浪排空。

这是一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水仗”,踏水那个瞬间,双方衣裤上就已经同时“挂彩”。若遇到顽强反击,双方甚至会手撩、脚趟,让“水弹”射击得更猛烈。酣战后无论胜负,“战迹”明显的衣裤,自然少不了招来家长的一场责骂。因而一旦遭遇这种水仗,许多孩子会马上撤离水坑,乐呵呵地在一旁观战。其实这种直接的“水坑对抗战”只是水仗的低级玩法——比较高级的是“轰击舰队”。

舰队是孩子们用各种纸张折成的各式纸船。其实从“叠船”开始,一场比赛就开始了:船的式样要精美新颖,如果拿出的不是那种有棱有角的“元宝型”纸船,甚至会创造出“收徒”的契机;船的材料也很重要,纸张吸水缓慢是“吸睛”的要点,甚至会创造出“交易”的契机。我的手比较笨,会“叠”的只有双棚船、军舰、帆船,后来又学了平底船,但我“叠”船纸一般不用吸水性过强的新闻纸,而是比较硬的绘图纸。这种纸张很受欢迎,也一直是我向玩伴学习“造船”的特殊“学费”。

小伙伴们把纸船放进水坑,纸船如同一只只鹅、鸭,在水坑里借着微风缓缓游弋。此时,大家沉浸在欣赏和比较的意境中,气氛是平静的。当舰队逐步形成,纸船因浸水开始变重后,战斗就悄然到来了:孩子们拿起石子,叫嚷着模拟炮弹的呼啸声,投掷向纸船。最先遭到“轰击”的是那些看着要沉的,期间还可能调整投弹距离,几个人比赛“准头”,让轰击更具竞技性。到后来则往往是无差别的狂轰乱炸,“炸弹”也从一个个变成“一把把”。

当然,放船也未必都是水仗。有一些孩子放的,是一种只可远观,不能亵玩焉的“船”。这种船是用胶合板切割成头尖尾平的弹头模样,尾部居中切掉一个矩形,再调整矩形尺寸,套上皮筋儿,固定在船尾。放船时绞动皮筋“上劲儿”,放在水中,皮筋儿复原的绞力会带动矩形木片连续翻动,如轮桨叶片一般形成向前划水的动力。尽管航行不了几十厘米就要补充动力,但在孩子们的眼中,比起靠风行进的纸船,这种自带动力的“板儿船”已经高级出好几个维度了。

在胡同里的雨水坑里戏水,是属于小孩子的乐趣。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能感受到家长用“刷地水”之类的警示词阻止我的用意,胡同路边的积水确实夹杂着雨水冲下的各种污秽。想着脏水井沿儿,想着街上的各种腌臜,我渐渐对那水坑敬而远之。大概升到小学高年级后,我已经不会再去雨水坑寻找快乐了。

想来,人在成长过程中,见识得越多,思考得越多,无忧无虑的快乐可能就会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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