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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大话君:刘芯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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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我应该只有六、七岁,还住在道里正阳河大院的平房里。

那时候的夏天好像比现在热很多,但印象里,三分钱的冰棍比如今的空调制冷效果还要好。

那时候没有冰箱冰柜,合作社里的鱼和肉镇的都是冰,真正从冬天的大江中取出来的大冰块。

天太热了,家附近有个冰窖,我和小伙伴们会拿了小盆去要冰块。每次像探险一样走下冰窖立刻就会被冷气包围,汗毛也全部立起来,里面砸冰的叔叔都穿着棉袄,看见我们并不多说话,只是砸下小块的冰放进盆里,我们好像也没说谢谢,就怕冰化了飞跑着回家,然后赶快把黄瓜柿子放在冰下面,等待那一阵从嘴到胃拔凉的感觉。

那时候的路还是土路,汽车是很少的,经常有马车从路上走过,烈日下老马小马们汗流浃背慢悠悠地走着,马蹄掀起灰尘,让夏天又多了一层沙。

某一天广播里说有日全食,中午的时候我们就从地上捡起玻璃碴子看太阳(不知道为什么地上会有那么多的玻璃碴子),黄褐色的玻璃里面慢慢透出月亮的模样,这让我感到很惊奇,但是到底也没弄明白日全食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住在江边,哥哥他们经常到江里玩,可是几乎每年夏天周围的院子都会有小孩在江里淹死,我妈严厉地警告哥哥绝对不许到江边去,我哥表面沉痛地点着头,过两天当他又黑了一圈回家的时候,我知道他肯定又到江里游泳了。

我为哥哥保守了秘密,可是他还是不带我玩,当他们摔泥巴、滚铁圈的时候,我一直跟着他,他就特别生气,不是努力把我甩掉,就是赶我回家,我只好哭咧咧地去找爸妈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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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很多人家都有自己的院子,用板杖子围成的小院,里面有榆树、也种菜和花,我拿着小瓢浇菜,已经白发的奶奶喊我回家吃饭,我就躲在门后让她找我。

李大娘家的院子特别大,种了好多的花,挖了一个小池塘,还种了葡萄,我特别喜欢到那去玩,每次去我都要仔细观察葡萄的长势,可它们长得实在是太慢了。葡萄成熟还早得很,但在路边有成串的黑星星,它们虽然小可是很甜,我采下来直接放在嘴里,有时舌头都变成了紫色。

傍晚,大人们喜欢站在老榆树下说话,院里宋大娘的大儿子从精神病院出院了,也在那儿高谈阔论,因为他,我们几个小孩躲得远远的竖着耳朵听他说话,可是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院里张大娘的命很苦,张大爷是工厂里的九级大工匠,可是后来得病去世了,她的小儿子也在江里游泳淹死了,因为老是哭,张大娘的眼泡一直都是肿的。有时候,吃过晚饭妈就领着我去张大娘家帮她糊火柴盒,为了省电屋里只点了蜡烛,在烛光的明明暗暗里,伴着糊纸的簌簌声和她们的说话声,一个夏夜就这样从闷热变得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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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啦,那时候雨伞是稀罕物,天上雷声滚滚,我和小伙伴们扯着塑料布在雨里跑,趟过没到膝盖的雨水,衣服头发都湿了,直到雨下得特别大才回家,然后就对着一窗的雨大声地喊: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有一次我终于在下雨天摔了一大跤,手掌上硌出了一个大筋包,爸爸要带我去儿童医院做手术,吓得我要死,爸说医院里有个机器只要把手往下面一放筋包就没了,我半信半疑,直到有一天爸真的带我去医院,结果医院停电了,我的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

好朋友艳梅住在10号院,她有六个姐姐,她是老七,她的爸爸是扛木头的,妈妈在家做家务外加糊纸盒、捡羊毛。有时候我去她家也会拿着小镊子帮着捡羊毛,就是挑羊毛里面的杂毛,羊毛在桌子上堆了一大堆,好像捡也捡不完,我就想,羊长毛的时候为什么要长杂毛呢?

有时候百无聊赖,我们也会学着大人的样子站在老榆树下,没什么可说的,就拽着裙角在夏天的风里踢石子儿、发一会儿呆。

最高兴的事儿是爸爸骑自行车带着我去东头买光头,我觉得光头实在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不过东头到底在哪呢?我迷迷糊糊一直也没记住。

我们住的房子叫苏联房,当然旁边也住了几个苏联人,那个大鼻子老太太冬天的时候还穿着裙子,让我觉得很奇怪。夏天,她会戴个头巾,拎着篮子去买菜。她的女儿被叫做二毛子,大大眼睛很漂亮,当她挺胸从街上走过的时候,有时候会有人吹口哨。

马大娘的二姑娘叫二美子,长得也特别好看,她下班的时候总有一个男的跟着他,我奶奶说那是一个流氓,可是他白白净净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流氓。

那时候开始流行烫头了,我亲眼看见院子里的几个姐姐用烧红的炉钩子把自己额前的刘海烫弯,大太阳的夏天、做饭的炉火、头发烧焦的味道,她们笑的样子,这些画面连在一起就是人们今天说的蒙太奇吧。

天太热,我学着妈妈的样子擦地,木质地板被我擦得水淋淋的,在擦地的同时我还用水把那双红色的小鞋擦亮,小红鞋是塑胶的,已经小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穿它,任凭半个脚跟露在外面。

妈妈出差回来给我买了四本《动脑筋爷爷》,这是我最喜欢的书。书里的那两个小孩叫小天真和小问号,他们有很多问题让动脑筋爷爷来解答,为什么会下雪?雷声是怎么回事?水烧开了为什么会冒烟?最热的下午,我就自己躺在床上看图说话。

当兵的大舅给我们寄来了干虾仁,妈妈把它放在床底下就忘了,可是我没忘,经常想起来就趴在床底下吃两个,当妈想起大虾仁的时候差不多只剩皮儿了,他们一致认为这是可恶的耗子所为,我在心里偷偷地笑,想告诉他们,其实我就是属鼠的。

三大爷家的小姐姐最愿意给人掏耳朵,有时候她会骗我说,如果让她掏耳朵就给我过家门的东西,想着那些小锅小碗,我不情愿的躺在她的腿上,夏日的午后时光好像在她的挖耳勺里静止不动了,只剩下了一阵阵轻微的疼。

我一直像男孩一样淘气,有一天我妈对我说,你要再淘气就让你上山下乡,这时哥哥正蹲在饭桌子底下玩,他小声地说——妈,别让妹妹下乡,我替妹妹去……

天慢慢变凉了,向日葵抬起沉甸甸的的头开始追寻阳光,傍晚站在老榆树下的大人越来越少了。感觉里夏天是那么漫长,可是秋天还是来了。

那时候的夏天。

云朵、雨水和风好像都是朴素的。

那时候的夏天。

每个人的线条都很简单,欢喜忧愁是那么明显。

那时候的夏天。

日升日落,每一天好像都一样,仿佛就这样地久天长。

那时候的夏天。

让人想起那首诗。

从前。

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