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播剧《玫瑰的故事》中，出现了几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女神级明星。
比如饰演玫瑰母亲的吴玉芳和饰演庄国栋母亲的于蕙。
她们固然不复当年风采，但自有一种岁月沉淀的丰腴雍容之美在举手投足间流露。
01
在她们之中，最让我震惊的莫过于饰演方协文母亲的夏力薪。
大概是市井妇女的角色定位使然，当然也应该是夏力薪本人太瘦的缘故，她在剧中的形象脸颊无肉，眉目尖削，固然和小市民的角色无限贴近，却也使仍然记取着她当年风华的观众恍如隔世。
平心而论，夏力薪在当年也算不得“女神”级的一线明星，但也算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一度还曾作为“新锐明星”隐然有走红趋势。
仍记得九十年代末期她和胡军搭档出演的一部已经记不清名字的电视剧。（他们是中戏同学）
但一个情节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夏立薪饰演的年轻都市女郎和胡军饰演的男友在清晨的房间缠绵之后独自出门，身姿修长的她步履轻捷地走在街道上，抬手拦住一辆计程车上车绝尘而去—其实，方才的缠绵是最后的告别，去意已决的她声色不露，自有一种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洒脱。
那份亦舒女郎般的清醒和决绝被夏立薪演绎得舒卷自如，令人心折。
当时就觉得，这会是未来可期的大青衣。
再后来，在根据南京作家毕飞宇曾获鲁迅文学奖的小说《青衣》改编的同名电视连续剧中，她又和徐帆搭档，徐帆饰演一生为戏痴狂的青衣筱燕秋，夏力薪则是作为她铁杆闺蜜的老生裴锦素。
两人的情谊延续一生，称得上肝胆相照。
《青衣》剧照
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场戏，是她在排练厅为筱燕秋同团长当众争持打抱不平，随后跨着台步吊着戏腔在身后众人的面面相觑中昂然而去。
那场戏中的夏立薪，身披大衣，长发垂肩，那不服就干，谁都不尿的气势，真的是帅呆酷毙！
就因为这两场戏，从此关注了这个身上总有一股洒脱侠气的女演员，觉得假以时日，她应该会成为演绎快意恩仇角色的不二人选。
然而，从此她消失了，再也没有消息，似乎亦无作品出现。
当然，她只是从一名普通观众的信息渠道中消失。实际上，从青春韶华到年过半百，作为巩俐同学的夏立薪尽管声名资源有限，但从未放弃，一直在演，没有影视剧本就投身话剧舞台，默默地专注着她所热爱的表演事业。
始终初心未改。
时隔多年之后，夏立薪的又一个出圈作品便是当前的热播剧《玫瑰的故事》。
当年光彩四射的都市个性女郎、当年嬉笑怒骂快意恩仇的粉墨女侠，如今成了“老戏骨”，和其他同等资历的当年女星一起甘当绿叶衬托花红起来。
然而，她所饰演的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方母”，一生身居边陲社会底层，句句不离钱，时时怕吃亏的家庭妇女，言语里透着尖酸，神色中藏有猥琐，时时处处权衡，分分秒秒计较，有些可笑，有些可厌—夏力薪真是把这个角色演活了。
她的表演，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剧抛脸”—即便她没有老去，你也认不出这曾是在三十年前作为新锐明星声名鹊起的女星。
而只会认为，这就是一个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沾染了满身锱铢必较、即便曾经兰心蕙质也早被生活磨蚀成了俗不可耐的市井大妈。
尤其她的脸，大概因为瘦，胶原蛋白几乎流失殆尽，整个面部纹路深刻而沟壑纵横，这使她的每个面部表情都显现和放大了内心的庸俗和狭隘，再加上一头俗气的小卷卷头，如此形象气质，无论出现在中国任何一条街巷里弄家长里短的大妈群中，相信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这张脸，一望而知从未经过医美鬼斧神工的雕凿，没有在肉毒杆菌的作用下膨胀充隆从而将皱纹撑开抚平，甚至可以看出，至少在拍摄期间，这张脸为充分贴近角色而尽可能素颜出镜（跟这张脸相比，那些抗日剧中粉光脂艳的“女八路”形象简直是可耻）
夏立薪，一晃三十年过去，如今呈现在荧幕上的这张脸是真的老了，也“丑”了，但如今依然孑然一身的她至少可以骄傲地宣称，我是一名演员。
她嫁给了表演。
如果你要问她，为什么不整容不医美，或者最起码微调一下呢，她一定会奇怪地反问，如果脸僵了，还怎么塑造角色呢？
02
具有相同信念的，应该还有一位女演员，那就是饰演《漫长的季节》中王响妻子罗美素的林晓杰。
在剧中，罗美素其实是戏份无多的配角。本身并无多少发挥空间。
对于这个角色，无名演员，也许就赋予平面化的演绎，难以挖掘到角色内心的深层光影同时也无力将它们展现出来。
知名一些的呢，估计对这类“打酱油”的角色根本就不屑于接，即便“友情出演”也只是完成任务，无功无过，也无惊无喜。
而作为东北本土出身的演员，即便曾有留学旅居澳洲多年淡出影坛的经历，但明显功夫并没有撂下，
和夏力薪一样，林晓杰同样赋予了底层小人物如假包换而又耐人寻味的丰满血肉。
但比起“方母”，罗美素多了一些亲和善良，她对丈夫言听计从，甚至有一些崇拜，对儿子殷殷情深，关爱备至。
完全是不声不响一生操持家务以夫为纲视子如命的中国传统好妻子好母亲的典型形象。
但丈夫王响和她视为“作风不端”的表妹黄丽茹说话时，她走出房门满脸狐疑远远盯视，一脸不屑跟丈夫吐槽表妹“轻浮”。
那一撇嘴，周身顿然就溢出了小市民的味道。
但如果仅仅止步于此，那也不足为奇。在医院试图报销药费那场戏中，她先是满脸堆笑，遭到拒绝开始急眼，眼看争取无效索性原形毕露大吵大闹起来，这般泼辣愚蛮，罗美素这个形象开始立住了。
但真正演技炸裂的是儿子意外惨死，众位工友前来家中帮忙的那场戏。罗美素忙里忙外置办饭菜，她满面春风轻松怡然，甚至还不时咯咯发笑。
直到见到丈夫取出儿子遗像，她的目光才变得沉痛，用满含幽怨的眼神望向丈夫说，再不想看到你。
那种眼神，真的是冷若冰霜万念俱灰。
她恨丈夫没有把心爱的儿子找回来。
然后，等王响将工友送走返家，发现她已吊在了卫生间……
那最后的一眼，如此绝望，恨意如此深重，令人望之胆寒。
那完全是一个已经失去魂魄的人的眼睛。
她真的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林晓杰对罗美素这个角色的演绎，真实到可亲可感可哀可痛。
而罗美素在剧中的形象，也是苍老枯瘦，干瘪皱缩，发如乱草，面似苦菊，别说医美化妆，那完全就是一个基本放弃了面部管理的工厂家庭妇女。
和夏立薪一样因老而“丑”。
可是，林晓杰以演技征服观众之后，有网友放出她年轻时的照片。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荧幕上的罗美素和那个明眸善睐绰约生姿的时尚女郎难道是同一个人吗？
当然，时光无情，谁也无法永葆青春。但一直生活在国外的林晓杰，本人当不至如罗美素这般苍老干瘪。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在一个好演员的心里，角色第一，角色至上，如果一个演员在倾心演绎塑造一个角色的同时，首先考虑到的是自己本人上镜的形象年不年轻，靓不靓丽，那完全可以肯定，这一定不是一位好演员。
至少对自己的职业缺乏真正的热爱与敬畏。
与夏立薪和林晓杰相比起来，近年来得益于医美滤镜双重加持的中老年女明星们，她们在荧幕上的形象多么皮光肉滑，多么光洁粉嫩，多么岁月无痕，多么无懈可击。
然而同时，又是多么僵硬怪异，多么紧绷扭曲，多么表情失真，多么令人出戏。
她们甚至热衷以饰演自己真实年龄的儿辈甚至孙辈的年轻角色为乐为荣。
她们好似戴着一张精美的人皮面具，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在那一张张“返老还童”的脸上，你看不到角色的喜怒哀乐，生死歌哭，表演者不是不想表现，也不是缺乏表现的能力，而是有心无力，演员的脸就是职业的“工具”，工具残了，废了，僵了，怎么能把工作干好？
如果你碰到一个手工职业者，只顾着把自己的工具油漆粉刷披红挂彩，却不在乎它中用不中用，好使不好使，你一定会评论说，这人纯粹就是个混卷子的！
那一个演员，一个成名多年的明星，收获着巨大的名利，却仅仅为了追求皮相好看年轻不惜做一个在镜头前“皮笑肉不笑”的空心人，该如何评价？
相信那已不是单纯敬业与否的问题，说严重一点，那应该是对表演的一种亵渎！
所以，被夏立薪和林晓杰扯下那层“遮羞布”的位列内娱“不老神教”的中老年女明星们，其实不妨可以深思一下，且不说你们那经“肉毒杆菌”摧残过的面部根本无法精准地诠释与演绎一个角色的灵魂光彩，而且这样的表演毫无质量也根本无法征服观众，即便是她们所追求的所谓“青春”，相信也只是个笑话—脸再光再嫩，谁会认为你20岁？
相反，连名字都没有的一个小配角“方母”和可有可无的“罗美素”，却被两个韶华已逝满脸沧桑的昔日女星塑造得如此传情入味而令人难忘，这两张脸固然一点都不年轻，甚至显得有些“丑”，但经由它们所展现的角色却是那么的光彩照人，那么的动人心扉。
这才是艺术真正的“美”和“青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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