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市长安妮·伊达尔戈（Anne Hidalgo）兑现十年前的诺言，在奥运会开幕一周前到塞纳河里游泳。因为污染，塞纳河在过去一百年间都被禁止游泳。2014年，出任巴黎市长的伊达尔戈提出计划，要将塞纳河变成“安全的游泳场所”。执政十年间，伊达尔戈带领巴黎度过重重困难。她的同事形容，勇往直前的伊达尔戈“是一副裹在天鹅绒手套里的铁拳”。恐怖袭击后，她提出申办奥运会，重新凝聚城市。“巴黎人、法国人，会在全世界的支持下前进。”十年后，塞纳河“已经准备好迎接千万观众”。
她勇往直前
如果巴黎市长安妮·伊达尔戈的执政生涯是一部电视剧，它的剧情可能比许多政治剧都要波折。在担任市长的十年里，伊达尔戈带领这座世界著名城市熬过了多次洪灾与热浪，还有罢工潮、《查理周刊》恐怖袭击事件、巴黎圣母院大火和疫情。她形容管理巴黎“像永久地在狂风中驾驶一艘小小的双体船”：“光有好奇心或者行政经验是不足以管理这座城市的。你必须有宽阔的肩膀来承担，你必须勇敢。”执政十年，伊达尔戈坚持推动巴黎交通、基础建设与绿色能源改革。2015年，她提出14亿欧元计划，誓言将塞纳河变成“安全的游泳场所”。巴黎奥运会开幕一周前，伊达尔戈履行了曾对媒体许下的承诺，换上泳衣到塞纳河里游泳。“（在塞纳河游泳）是一种纯粹的幸福。”伊达尔戈对在场的媒体说。法国《世界报》（Le Monde）在她的游泳活动结束后评价：“伊达尔戈成功驯服了强大的自然因素，让塞纳河成了可以游泳的场所。她完成了她的前任们从未实现的目标。因为她从来不是不战而屈的人。”
“没有人主动向伊达尔戈提供过任何东西。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她的每一步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法国版《时尚》杂志在奥运开幕前，用一句法语来形容伊达尔戈管理巴黎的这十年——“Elle fonce”，意为“她勇往直前”。
“天鹅绒手套裹着铁拳”
“在她的政治生涯中，伊达尔戈经常宣战。”《世界报》总结伊达尔戈执政的十年，“她向交通宣战，改革巴黎的市政道路，治理堵车；她向马克龙宣战，批评他让巴黎政府陷入负债；她向污染宣战；她向市政反对派领袖宣战；向任何与她意见相左的人宣战。她甚至批评那些抱怨奥运会干扰日常生活的巴黎居民。”她的反对者认为她“傲慢无礼、不懂政治”。《时代》周刊却提出，就是这样一名市长，伊达尔戈“做到了她的三名前任——而且都是男人——没能做到的事”：把奥运会带回巴黎、让塞纳河成为可以举办比赛的场所。2014年，时任法国总统奥朗德建议巴黎重新申办奥运会，伊达尔戈彼时的反应是“大声喊道：不！”她当时刚刚就任巴黎市长。这份工作绝不轻松。巴黎市长负责管理200万居民、100亿欧元预算和5万名市政工作人员。市长办公室面积达155平方米，“比爱丽舍宫的总统办公室还要大”，是法国最大的公共办公室。管理城市，加上申奥与承办的巨大工作量，伊达尔戈认为“这并非一个好的安排”。
2015年1月，发生于巴黎的《查理周刊》恐怖袭击案件改变了伊达尔戈的看法。这是法国本土四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恐怖袭击。两名武装分子闯入时政讽刺杂志《查理周刊》总部扫射，事件造成12人死亡。事件发生几周后，恐怖袭击余波在巴黎阵阵传来。“那一天我拿起手机时发现有15个未接来电。我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伊达尔戈事后在英国《卫报》的采访中回忆，“很久之后，当我谈起那一天，我还是会流泪。”
“我想知道我们能做些什么，应该怎样为巴黎的团结与希望创造条件。”伊达尔戈对《世界报》与《时代》周刊说，“《查理周刊》事件让我确信，巴黎应该做一些有力、强大、吸引年轻人的活动。我们必须扭转这个局面。奥运会就是最好的机会。”除了希望靠体育赛事团结市民，她还希望借此证明，自己比前任、曾担任巴黎市长十四年的政治家贝朗特·德拉诺埃（Bertrand Delanoe）做得更好。德拉诺埃任职期间巴黎申奥失败，“这对这座城市是一次毁灭性打击”，伊达尔戈因此希望，自己是那个挽回局面的人。
这也许是一种与性别有关，但超越单纯性别因素的野心。成为巴黎市长之前，她担任副市长职务十三年。她说做巴黎市长就是自己“一生梦寐以求的工作”。她的家人形容，伊达尔戈“从小就是充满干劲、无法被阻挡的孩子——即便在人们默认性别歧视不是问题的时候”。1959年，伊达尔戈出生于西班牙，她的祖父在西班牙内战时期逃往法国，她的父亲没有受过正规教育，成年后在里昂找了一份工人的工作。伊达尔戈的母亲是裁缝，伊达尔戈和妹妹玛丽就在里昂长大，“住在一栋没有卫生间也没有电梯的房子里”。她14岁才加入法国国籍。伊达尔戈后来告诉法国《解放报》（Libération），自己青少年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巴黎：“我想去巴黎，想见萨特。”她在里昂大学学习社会法，与第一任丈夫在大学里相识。毕业后，伊达尔戈做了一名工厂检察员，“学习如何在全是男人的环境中生存”。1980年代，她终于搬到巴黎，加入法国社会党。伊达尔戈在工作中结识了现任丈夫，她于1995年与第一任丈夫离婚，两人育有两个孩子。2001年，伊达尔戈赢得副市长选举，同年怀上了第三个孩子。这一次她没有时间休产假，在生产前一晚还在熬夜。“兼顾副市长与母亲的工作非常困难。”伊达尔戈对记者回忆，“幸好政府补贴的托儿所帮了大忙”。她说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们已经学会“永远不要指望她回家吃晚饭”，她“只会做一道菜，没有时间做饭”，“但她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我的妻子是一个不断进取的女人。”伊达尔戈现任丈夫让-马克·热尔曼（Jean-Marc Germain）对《时尚》杂志说，“就像在骑自行车，如果不踩踏板，就会掉下来。”
“上任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想，这是一份多么特殊的工作，它让你真正有所作为、有所成就。”伊达尔戈对《卫报》记者说。她的同事形容，伊达尔戈“是一副裹在天鹅绒手套里的铁拳，她会按自己的方式行事”。伊达尔戈第一任期的主要任务是解决城市污染问题。她提出“15分钟城市”概念，希望让居民能够在离家15分钟的距离内解决购物、休闲与教育问题。《金融时报》的数据显示，巴黎是欧洲第二拥堵的城市，仅排在伦敦之后。伊达尔戈的“15分钟城市”概念鼓励人们步行、骑车，有效减少了交通拥堵，但也引发了人们的批评，认为它“与巴黎人喜欢驾车穿越城市的习惯不符”。她安排在城内种植数千棵新树苗，建造新的公园。她又将著名拥堵地点塞纳河右岸改为供自行车、散步、街头艺人表演的场所，推动市议会投票从2030年起禁止汽油车上路，因此招来许多出租车司机的批评。以巴黎市长身份与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见面时，伊达尔戈被法国外交部提示“不要穿长裤”：“我穿了裙子，对我来说很不常见。”当记者们询问她是否有向女王行屈膝礼，伊达尔戈笑了：“我是共和派，我不向任何人行屈膝礼。”
“我知道我是巴黎第一个女市长。但我希望的是不要把时间花在强调自己是个女人这件事上。我必须继续战斗。”伊达尔戈对记者说。她公开回应那些批评改革的市民：“巴黎有一些保守的人，他们对改变不感兴趣，因为他们生活得很好。他们在城里有大房子，在乡下有大房子，他们不认同巴黎中产阶级的生活。”当然，这种态度无法吸引选票。尽管赢得第二个市长任期，但在2023年参议院改选中，首次参选的伊达尔戈只赢得1.75%的选票。许多媒体将失败归结为她那种“埋头苦干、不顾一切、显得不松弛也缺少魅力”的形象。但伊达尔戈不在乎。“改革不是谎言。一个城市的创造力不取决于街上有多少车辆。”“人们需要的是有责任感的政治家。我不会扮演任何人。”
塞纳河已经准备好了
伊达尔戈提出，奥运会能加快巴黎的城市转型，在公共交通与污染排放等领域实现新的改革。为了减少碳排放，巴黎奥运村内不设空调，改由水冷设施降低房间内温度。“请大家相信科学。”因为伊达尔戈的塞纳河治理计划，巴黎奥运会开幕式的运动员们得以乘船沿塞纳河入场。这是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历史上第一次，运动员们不像以往一样步行进入体育场。
“巴黎政府意识到，里约热内卢和雅典等前几届奥运会的主办城市因重新建造体育场而债台高筑。”《时代》周刊指出，许多奥运会奥运比赛场馆之后并没有找到高效合理的利用方法。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巴黎奥运会将许多著名古迹景点变为比赛场地。马术比赛在凡尔赛宫举办，埃菲尔铁塔下是沙滩排球比赛。而受全球观众喜爱的跳水与游泳比赛则将在塞纳河上举行。因为污染严重、大肠杆菌超标，塞纳河自1923年起就被禁止游泳。“几个世纪以来，塞纳河一直是洗衣粉、排泄物、中世纪屠夫丢弃动物器官的倾倒场所。”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总结了伊达尔戈的政治计划：先整改废水处理厂，然后将2万3000多个住宅与游艇接入市政污水处理系统，未经处理的废水不再流入河道。配合新建的蓄水池，暴雨时也可保证雨水不会倒灌。1970年代时，塞纳河中几乎没有生物，如今“已有36种不同鱼类”。
“奥运会起到了净水计划加速器的作用。”巴黎副市长皮埃尔·拉巴丹（Pierre Rabadan）表示，“如果没有奥运会，这个项目也许还需要十年才能实现。”2024年7月，下水游泳的伊达尔戈正式宣布塞纳河“已经准备好迎接1500万名观众”。2015年恐袭事件后，决定带领巴黎申办奥运会的她曾对媒体说，十年后的巴黎将以崭新的面貌迎接奥运观众：“巴黎这座城市梦想着一种东西：博爱。《查理周刊》事件改变了巴黎。它让人意识到集体精神状态的力量。你不能扼杀我们的精神。巴黎人、法国人，会在全世界的支持下前进。”
内容来源于《周末画报》
撰文—Gustave
编辑—Y
图片—Getty、AFP
iWeekly周末画报独家稿件，未经许可，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