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路过舟曲一个镇的时候在山坳坳里发现了一个修建得很气派的体育场,这个体育场不是学校的,是地方上的公共设施,白云阳光之下,青山绿水之间,红色的塑胶跑道格外显眼,如下:
看得出来是新修的,但是一个人都没有,我在想这个镇上没多少人,有修这个的钱,发给老百姓岂不是更实惠?进入舟曲县城后最让我感到震撼的是大约不到十米就有一组摄像头,如下:
上面这种摄像头,密密麻麻排了好几公里,我百思不得其解:监控泥石流吗?监控泥石流也不该对着马路啊?还是监控交通?舟曲是国家级三大地质灾害多发县,三千多平方公里只有约11万常住人口,2020年才被批准退出贫困县,这样的地方,能搞到多少罚款?所以我对这密密麻麻的摄像头很想不懂;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很独特的建筑叫做“xx村卡车司机党群中心”,因为骑在摩托上一晃而过没能拍下来,我在想:卡车司机整天疲于奔命,忙得跟怂一样,指望他们坐下来开会学习文件?
一路看下来,从道路到凉亭、小花园、步道之类的基础设施建设都挺好,这些建筑应该是2010年8月舟曲特大泥石流灾害之后建设的,舟曲这一路走过来,可以看到很多民居都锁着门,一直到尕秀景区,一路景色可以说美不胜收,但是除了景区,我留意到当地居民其实并不多,
偶尔见到的人,也是以老年女性和孩子居多,
快到扎尕那时雨下大了,我停在一个村口稍微宽一点的地方,找了个避雨的屋檐换防水手套,一辆已经停在那里的豫V牌照的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问我有没有膏药,他老婆脚扭伤了,我打开包给了他三贴膏药,我拿膏药的时候他跟我说他刚才去村里找人借点儿药,但是连续走了好几家都关着门,他觉得有点儿瘆瘆的就赶紧又回到车上了,正准备驾车赶路刚好看到我停摩托,他想着骑手经常磕碰刮擦,说不定随身带药……他跟我说:这地方这么好,人咋这么少?我说可能是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吧?
这个现象是当今中国农村空心化的典型特征,前几年我写过四川梓潼县的农村空心化,梓潼县还为此拍摄过电影,反映留守儿童的问题,其实中国有很多这样的村子,珠三角和浙江也有很多,这是工业化的伤痛,也是发展不均衡的表现。
过了舟曲我们没去扎尕那,因为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探亲,我拉着图图狂奔了400公里,其中雨中骑行约三个小时,骑到半路冻得不行,看了一眼温度计,早上从陇南出发时大约二十七八度,快到扎尕那时只有十二度,一下子降了十几度,我俩在路边换上衣服继续骑,我因为懒得拿骑行服,只换上了冲锋裤和冲锋衣,结果一百多的时速很快被冻透,我鼻涕都快流下来了,赶紧靠边擦鼻涕,一边擦一边想早上酒店前台那个小姐姐跟我开玩笑,让我带她走,还有服务区围着我和图图拍照的人,大家都觉得骑摩托好酷,其实你们不知道骑手狼狈成怂了,去年夏天在宝鸡的时候,李偲看着我和小雨在接近四十度的大太阳下穿上号称很凉快但比日常衣服厚得多的网眼服,穿上带护具的骑行裤,再戴上头套捂上头盔,登上笨重的长靴,还要戴上手套,李偲看我俩这一顿操作猛如虎,吓得花容失色,说这不纯心找虐嘛?这是人遭的罪吗?李偲认识我俩这么多年,一直喜欢我们骑摩托的样子,这是她头一次见我俩穿戴骑行装备,末了她说:骑摩托是挺拉风的,可是也够遭罪的……
日常在市区骑行,我不会穿这么齐整,但是只要出长途,必定要保护周全。
我喜欢这种找虐的生活,我不喜欢待在舒适区,我喜欢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
下午到了碌曲,见到久别的表妹和从未见过面的外甥,少不了说说家族里的事,表妹只比我小一个月,所以我们还曾经在一个班级上过几天学,她说我从小就叛逆、不服管,问我还记得当年那些事情不,我说不记得了,她告诉我,五年级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到和我在同一个班级上学的压力,因为老师总批评我,而且从来不是为学习批评我,而是因为我总是做出格的事,她为有我这么一个表哥感到丢脸,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让她感到丢脸的表哥现在成了她欣赏和肯定的人,因为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是很多人欣赏但却不敢拥有的东西……她还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但没改变,而且更“变本加厉”了,我问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她说他从我朋友圈看出来的,她说我以前只是对抗学校,而现在……不可救药了呀!
最后她给了我一个灵魂之问: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吗?我很好奇她的答案,她告诉我:是因为二舅(我爸)对你太严厉了。
我表妹的二舅,就是我父亲,对我极为严厉,我是从小挨打长大的,最终没把我打服,反而成就了今天的我。
表妹说她至记得有一次我挨打的场景:我爸让我认错,我不肯,他喝令我趴在院子里一块水泥预制板上,然后操起一根拖把打我的屁股,表妹说她至今记得那根拖把棍被我爸打断了,我双手按住预制板,脸色煞白,一声不吭,她和我二姑、我妈都不敢拦我爸,我那些天只能趴着睡觉,瘸着上学,而我爸始终没能听到我认错。
听完表妹说这些,我说:不记得了,完全没印象,因为我挨打太多了,比这更重的还有……表妹说:二舅没能管住你,你后来作了那么多大祸,证明他对你的管教失败了。我说,你二舅在我身上唯一成功的教育就是让我对疼痛的忍耐力远高于常人,此后这一点演化成了我对生活的毒打,也有着比常人高得多的忍耐力,但我并不感谢他,因为他要是换一种教育方式,以我的学习天赋,应该能取得比今天好得多的成绩。
我也是被环境塑造出来的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是怎么一个样子,是温润如玉还是苍髯如戟?
生活把我锤炼成如今这个样子,跌跌撞撞很多年,寻找自己很多年之后,想来想去可能有一种状态是我很向往成为的人,那就是:
坚毅强悍,深沉温暖。
我想成为一个这样的男人,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