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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丑丑

01 复归荒野,不过是回到它原本的样子

这里是宝藏岙村。浙江东部一个三面环山的山村。木木的老家。

走在村子里,几乎看不见年轻人,也看不见孩子。

村头有一家人在办丧事。下雨了,一群人在撑雨棚,帮忙的大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

一条小溪穿村而过。溪边有一棵桃树,桃花落尽,新叶已满。

桃树旁是一个小卖部。小卖部已经关闭,房屋歪歪扭扭快要倒塌。

门口那一排石墩仍旧在老地方,没有人。以前回来,小卖部门口总是坐满了一排闲聊的老人。

宝藏岙曾经人丁兴旺,每户人家都有好几个孩子,一群群的孩子满山满村窜。

人口众多,田地紧张,每家每户只能分到一点点田地。村民们辛勤劳作,鸡鸣即起,日落才息。

孩子们的梦想,就是努力读书,早日离开小山村。

有人说这里风水好,有人说因为穷苦,这里的孩子特别努力。一个一个孩子考上大学,离开村庄。

革命烈士林炯也是从这个村子走出去的,读书干革命,年纪轻轻就担任满洲省委书记。

但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村子越来越冷清,只有过年过节才又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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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考上大学的走了,没考上大学的也都去城里打工了。村子越走越空,过年过节也热闹不起来了。

隔壁邻居是一对老夫妻,儿子媳妇在外省打工,他们在城里买了房,很快就要搬走了。

不仅孩子越来越少,老人也越来越少了。

清明节,村里停满了车,都是回来祭祖扫墓的人。

他们曾经从村子里走出去,到城市里扎根。清明驱车回来,到祖先坟上点几根香,摆一些祭品。仪式结束,又会离开村子回到城市。

大片的田地无人耕种,齐人高的茅草长得蓬勃,田埂都找不到了。童年时走过的路,也消失了。就像走进一片荒野。

大地一片生机,春花灿烂、鸟儿欢唱,野猪的数量激增。

山坡上的坟墓又增加了不少。

感叹这么美的村庄,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消失。

木木说,也许一百年后这个村子就彻底消失了。也许,根本用不了一百年。

在地球几十亿年的生命里,这片土地作为荒野而存在,时长远远超过作为宝藏岙村。

复归荒野,不过是回到它原本的样子。

木木的话,让我瞬间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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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那个好看的新娘子,就这样过完了一生

老妈从西昌老家打电话来说,住我们家斜对门的女人生病走了。只有六十出头。

她结婚的日子,仿佛就是昨天。

新娘子的娘家在米易,离永安老街有一百多公里。接亲的人是头天就坐火车去的。

第二天下午大概快两点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过后,送亲接亲的大队人马,抬着嫁妆,簇拥着新娘子从老街涌进院子。我们一群小孩跟在后面,歪着头找新娘子。

新娘子穿宝蓝色的外衣,两根过肩的辫子上扎着红头绳。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微低着头。

新娘坐在新房里,羞涩地低着头。她面前是一盆炭火。全新的方形红色火盆,里面是红红的炭火。柜子上点着七星灯,过一会儿新娘子会抬头,用竹签轻轻拨一下灯芯。

我和一群孩子在新房里跑进跑出,有恶作剧的大人递给一个小男孩一把花椒和辣椒,让他往火盆里扔。

花椒和辣椒在火盆里噼里啪啦炸开,一阵浓烟升起,小孩们逃出房间,新娘子在新房里狂咳。

我心里有些同情新娘子,便站在门口阻止这些调皮的男孩子进新房。

过了一会儿,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女前辈来了,一进院门就大声问:新娘子呢?我来看看新娘子好看不好看。

说话间,她进了新房,用一只手轻轻抬起新娘的下巴,说:让我看看,嗯,长得还挺漂亮。

新娘鹅蛋脸,很清瘦,脸色有些苍白,低垂着眼睑。

新婚的第三天,我们一家还在堂屋吃早饭,便看见新娘背着空背篓从我家门前经过,婆婆带着她下地干活了。

从此后,常常看见她背着背篓从我家门前经过。早上一趟,傍晚一趟。

傍晚回来的时候,总是背着满满一背篓的猪草,压得她弓着背低着头,走得很慢。

电影镜头一般,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她一趟一趟地从我家门口经过。

她一直很消瘦,背背篓的姿势从来没有变过,辫子的发型也没有变过。只是从新娘子变成少妇,变成中年,然后头发花白,身形开始佝偻。

现在,她走了。那个好看的新娘子,已经过完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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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拿到拆迁款后,他差点丢了命

这回是弟弟给我打电话,和我说起他朋友的经历,很是唏嘘。

朋友刚刚拿掉胆囊,躺在医院里,瘦到认不出了。而半个多月前,他还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

他是家中独子,三十岁还是单身。原本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父母都是农民。

他在城里找了一份汽修的工作。工作辛苦,朝九晚六,常常加班。发工资的时候,会约我弟弟路边小饭店里吃顿串串,或者烧烤。

两杯啤酒下去,爱说笑话,偶尔还高歌一曲,袖子撸起来亮一亮腱子肉。

前年,因为要造高速公路,他家的房子被拆迁,田地也被占。获赔四套房,几百万现金。

他从打工人一跃成了富人,马上辞工作,买豪车,浑身上下名牌武装上。

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打电话约朋友,吃饭喝酒,唱歌打麻将,夜夜笙歌,嗨个不停。

这是他曾经梦想的生活:点菜不用看价格,每天睡到自然醒,呼朋唤友喝酒唱歌打麻将。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他就开始厌倦了。玩得累,吃得累,睡得也累,渐渐发展到入睡都困难,每天没精打采,人也越来越瘦。

他给我弟弟打电话抱怨,说天天熬夜喝酒好累,每天睡到中午才醒来,躺在床上却不知道今天怎么度过。朋友们为了生活都在各忙各的。

他觉得很空虚,也很孤单。他甚至怀念以前的打工生活,觉得那样的生活才有奔头。

弟弟鼓励他,去找个工作,不要在乎钱多钱少,让自己有事做就好。

弟弟说,接下来半个多月,没有再接到他的电话。

弟弟虽然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以为他找了工作上班去了。

过了两天,打电话过去问他在哪里。

他说自己在医院,声音很虚弱。

弟弟赶到医院,看到他面色苍白,瘦骨伶仃。

他已经在医院住了快十天了。

急性胆囊炎加急性胰腺炎,痛得满地打滚。幸好旁边有人,打了120。

他说再也不想过这种生活了,拜托我弟弟,帮他找个工作。哪怕去大棚里帮人种菜干苦力,他也愿意。

他说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出院后,能有一个朝九晚六的工作,苦一点累一点钱少一点,都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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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阳台上这棵野草莓,从天台山华顶峰来

木木从天台山华顶带回一棵野草莓,种在花盆里。

小小的野草莓越长越高,枝条伸展出花盆,开了好几朵白色的小花。

我期待着它开花后能结果,这样我就能吃上野草莓了。哪怕只有一颗。

但是很遗憾,七八朵花开到尽兴谢幕,也没结一颗果实。

每次浇水的时候,我都有点嫌弃。嫌它光开花不结果。

木木出门半个月,让我记得给花浇水。当我想起来的时候,阳台上的花草已经渴得气息奄奄了。

金钱草全部匍匐在地,无精打采。野草莓的枝条,几乎干成枯枝了,紧缩着身体,毫无生命迹象。

浇水的时候,我略过了野草莓。

过了几天,木木回家,看见干枯的野草莓,怪我没有浇水。

我说,它死都死了,不需要浇水啊。拔了扔了,把花盆空出来种点别的。

木木一盆水下去,浇透。

过了几天,喝饱水的野草莓奇迹般地活过来了,枯枝的根部又抽出了嫩芽。

嫩芽很快又长成了新枝。趁着春天,它们竟然又长出很多新叶,开出了几朵白色的小花。

生命的顽强,让人肃然起敬。一棵小小的野草莓,在快要渴死的最后时刻,都还保存着那一点点的生机。

靠着这一点希望,终于等到木木的那一盆水,它又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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