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时期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最害怕的就是和洋人直接打交道。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不懂外语,不明世界大势,不知国际公法,在和洋人打交道时未免左右为难,进退失据。

就连在官员里面比较开通,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湘军创始人曾国藩,也在这方面吃过亏、上过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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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

1870年(同治九年),天津发生了一起教案,造成数十人被杀。法、英、美、俄、普、比、西7国联衔向清廷提出“抗议”,并调集军舰至大沽口,以发起战争进行威胁。清廷当即派出直隶总督曾国藩前来天津,调查并解决这件案子。

此前,曾国藩从未遇到类似案件,一再向清廷请示处置办法。然而清廷一方面畏敌如虎,不敢得罪洋人;另一方面又怕因为过分委曲求全激起民变,危及统治,因而不愿对曾国藩明示。曾国藩无奈之下,采取了较为软弱的态度,严厉地处理了一批中国官民,赔偿洋人的损失49万两白银,并由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出使法国道歉。

曾国藩的处理公布后,引起朝野上下的同声讨伐。在京的湖广会馆,甚至将曾国藩的匾额拔除并烧毁,并将他的名籍削去,表示对他的憎恨。曾国藩湖南老家的绅民们,则砸毁曾国藩的家宅。由于朝野上下怨声四起,慈禧太后见势不妙,马上将曾国藩作为替罪羊推出来,严厉斥责曾国藩办事不力、对洋人屈从过甚,让他回任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而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一职则改由李鸿章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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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

李鸿章由湖广总督任上,转任直隶总督。他是曾国藩的入门弟子,来到天津后,自然要先去拜谒、请教恩师。

寒暄完毕,曾国藩开门见山地问:“少荃(李鸿章字少荃), 你现在到了此地,是外交第一重要的关键, 我今国势消弱,外人方协以谋我,小有错误,即贻害大局。你与洋人交涉,打算作何主意呢?”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李鸿章巧妙地打起来“太极拳”,将问题推回给恩师:“门生只是为此, 特来求教。”

曾国藩想,你这也未免太滑头了吧?他不跟李鸿章客气,继续追问:“你既来此,当然必有主意,且先说与我听。”

这个问题推是推不掉了,只能正面回答了。李鸿章沉思片刻,回答说:“门生也没有打什么主意。 我想与洋人交涉,不管什么,我只同他打痞子腔。”

痞子腔是皖中一带的土语,即油腔滑调之意。出身安徽合肥的李鸿章,大概是想用他家乡的青皮流氓的办法来对付洋人。曾国藩可没有想到,一个堂堂进士出身、点了翰林,官居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的人物,竟然用上了青皮流氓的办法。

其实,曾国藩湖南老家也有一句类似的话,叫耍把戏,与痞子腔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哄骗是意思。当年,曾国藩第三次参加会试,金榜题名考中进士后,曾经回到家乡耍了一段时间的把戏,比如给人写匾、挂牌、对联、教字,还到地方官那里去打秋风,收了一堆银子。然而,后来他每次想到这件事,就满是悔恨,“我自从己亥年在外把戏,至今以为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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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

他以五指捋须,良久不语,徐徐启口说:“啊,痞子腔,痞子腔,我不懂得,如何打法?你试打与我听听。”

李鸿章何等聪明之人,当即感觉到恩师对自己的说法很不满意,急忙改口曰:“门生信口胡说, 错了,还求老师指教。”

曾国藩向来对李鸿章报以厚望。曾国藩深知,李鸿章聪明绝顶,脑袋灵活,懂得变通,又胸怀大志,假以时日,必然会成就一番大事业。但他身上的毛病特别多,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毁了大好前程。因此,自从他跟了自己后,便想方设法改掉他身上的坏毛病。这次,他决定,还是要当场纠正门生的错误想法。

于是,他捋须良久后,眼睛正视李鸿章,说:“依我看来,还是用-一个诚字,诚能动物。我想洋人,亦同此人情。圣人言:忠信可行于蛮貊,这断不会有错的。我现在既没有力量,尽你如何虚强造作,他是看得明明白白,都是不中用的。不如老老实实,推诚相见,与他平情说理,虽不能占到便宜,也或不至过于吃亏。无论如何,我的信用身份,总是站得住的。脚踏实地,蹉跌亦不至过远。想来比痞子腔总靠得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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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

在曾国藩看来,与洋人打交道,还是需要念一念“诚”字诀,开诚布公,讲究诚信。这样做,哪怕是占不到便宜,也不会吃大亏,比痞子腔更靠谱。

李鸿章听了,默然不语。他回去后慢慢回想起来,才感觉恩师的这番话,实在有理,是颠扑不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