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的一天,沛县人民医院护士张彩虹来到沛县某高中,叫出了一位名叫刘畅的男生。

见到刘畅的第一眼,张彩虹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个男孩跟她的前夫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是我儿子,决定错不了!”张彩虹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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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

张彩虹告诉刘畅,她是来寻找17年前丢失的儿子的,她怀疑刘畅就是自己的儿子,她还告诉刘畅,他太像自己的前夫了。

经过张彩虹的再三说服,刘畅答应跟张彩虹一起去做DNA鉴定。鉴定结果出来以后,证明张彩虹的怀疑是对的,刘畅跟张彩虹确实是母子关系。

那么,张彩虹的儿子是怎样丢失的呢?她又是怎样如此精准找到自己的儿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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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

儿子奇怪“夭折”

这事要从1993年说起。

当时张彩虹在沛县人民医院当护士,她刚跟李德军结婚不久,怀上了孩子,按理说她应该高兴才对,但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的婆家跟娘家关系非常紧张,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就争吵不休,受家庭关系的影响,他们小夫妻也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之前张彩虹也怀过孩子,但是检查发现是个女孩,婆家人重男轻女,坚决要让张彩虹打掉孩子,娘家人心疼女儿,就不让打掉,从那两家就做下了梁子。

眼看孩子就要降生,婆家跟张彩虹几乎是水火不容,没办法,张彩虹就到表哥表嫂家待产。张彩虹从小哥姥姥家关系就非常密切,所以表哥魏成河表嫂张蔼玲对他照顾非常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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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

张彩虹的姐姐、妹妹和张蔼玲陪着张彩虹去医院生产,张彩虹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张彩虹只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男婴就被张蔼玲抱到了自己身边。

张彩虹产后身体虚弱,表嫂帮自己照顾孩子,张彩虹非常感激表嫂,认为表嫂关心疼惜自己,也就没有多想。

谁知两天后,魏成河和张蔼玲却对张彩虹说,男婴的腿伸不直,好像有残疾,并主动提出要上医院给孩子去看病。

张彩虹因为自己在手术科当护士,经常接触有害射线,以为孩子在腹中受到了影响,就把这话当了真。但是当晚上魏成河夫妇回来以后,却没有带回孩子,张彩虹问孩子哪儿去了,回答说孩子是个残疾,被他们夫妻给扔了。

张彩虹舍不得丢掉孩子,就央求表哥表嫂去把孩子找回来。魏成河夫妇答应着,也出去“寻找”,但是一直寻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回孩子。最后魏成河夫妇告诉张彩虹,孩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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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无关)

听说孩子死了,张彩虹心里悲痛万分,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

偶然听到儿子的信息

张彩虹失去了儿子,跟婆家和丈夫关系又非常紧张,她有家不能回,就只身来到牡丹江。张彩虹是在东北上的卫校,很多同学都在东北,她是来投奔同学的。

张彩虹带着失子之痛,内心的绝望可想而知,她几次跳到牡丹江里,每次都被好心人救起。

张彩虹的一个同学在一家疗养院当护士长,经同学的介绍,她在这家疗养院当上了护士,有了工作,也就有了立身之本,她在那里一干就是两年,在这两年里,她断绝了跟丈夫和婆家的联系。

但是她离家一年后,丈夫李德军就提出了离婚诉讼。当两年后张彩虹再回到原单位工作的时候,李德军已经重新组织了家庭。张彩虹不久也重新成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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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

假如生活按照这个样子往前发展,也许就不会有下面的故事了。偏偏有一天,张彩虹在工作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两个病人的谈话,就听一个人说:“人民医院的一个护士,她的丈夫在汽车站工作,十几年前她刚生下一个儿子,说是死了,其实并没有死。”

张彩虹刚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后来,越想越觉得在说自己,因为她的前夫就在汽车站工作,而她的儿子在十几年前正好又死掉了,按照那人的说法,儿子并没有死,这句话让她看到了希望,她急忙去找刚才说话的人,却连影子也没找到。

张彩虹回忆自己孩子“夭折”的过程,全是靠表哥表嫂嘴上说,她根本就没见到儿子的尸体。只要没有亲眼看到儿子“夭折”,他就有可能还在世上,而只要儿子可能还在世上,她作为母亲,就不会放弃寻找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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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

艰难寻子路

张彩虹把这事告诉了现在的丈夫,她的丈夫是位教师,通情达理,对她要寻找儿子的做法表示支持,张彩虹寻找儿子的决心更坚定了。

张彩虹首先想到的是表哥魏成河,因为儿子是从魏成河夫妇的手里丢失的。她给魏成河打电话,询问儿子的下落,魏成河非常肯定地回答说,孩子确实死了。但是张彩虹不相信。

张彩虹在跟表嫂张蔼玲的交谈中曾经得知张蔼玲有个妹妹叫张永云,没有生育能力,但是后来她又听说张永云有了一个17岁的儿子,这让张彩虹产生了怀疑。

张彩虹就利用在医院工作的方便,查找到张永云儿子的出生信息,发现张永云这个儿子名叫刘畅,张永云的丈夫名叫刘广玉,刘畅随的是养父的姓。而刘畅的出生时间跟自己的儿子非常吻合。这让张彩虹更加怀疑,难道这个刘畅就是自己失踪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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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

张彩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她于是就打听到刘畅上学的高中学校,找到刘畅,经过反复的劝说,刘畅跟张彩虹一起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证明刘畅就是她的亲生儿子。

找到了儿子,张彩虹起初并没有想把儿子据为己有,她也知道养父母把儿子养大不容易,她提出的要求是希望两家能够像亲戚一样经常走动。

张彩虹的要求并没有得到刘广玉夫妇的回应。当张彩虹再一次到学校去看望刘畅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他了,原来刘畅的养父母已经把刘畅转到了外地上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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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畅养父母

刘畅养父母这样做摆明了是不让刘畅跟自己的生母见面,张彩虹想跟张永云按亲戚走动的想法也难以实现。她考虑儿子为何会到张永云的家里去?肯定是表嫂张蔼玲伙同张永云把孩子偷走的。张彩虹于是就到沛县公安局报了案。

但是很快公安局就给张彩虹做了回复,公安局称,这件事已经过去17年了,按照相关法律,已经超过了10年的诉讼时效,公安局依法不予立案。

得不到公安部门的支持,张彩虹仍然不放弃。她一边寻找儿子,一边到处寻求援助,她甚至来到北京上访,找到了公安部打拐办,连打拐办的负责人陈士渠都被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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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

陈士渠了解到情况后亲自安排有关人员迅速办理此案。

她又联系了“宝贝回家”网站,还联系了打拐网红老魏,在他们的帮助下,她终于找到了刘畅的去向,原来刘畅被养父母转到杭州上学去了。

当年的6月份,刘畅要回沛县参加高考,利用这个机会,张彩虹找到了刘畅,跟刘畅进行了长时间的交流。在这之前,刘畅的态度是非常犹豫的,他虽然想认自己的生母,但是又割舍不下养父母,他跟养父母的17年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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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和刘畅)

但是张彩虹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刘畅说了,刘畅对生母坚持不懈寻找自己很是感动,并最终改变了态度,他开始同情起自己的生母来了。

特别是当张彩虹拿出一大摞车票和各种寻子凭证的时候,刘畅终于忍不住,他抱住张彩虹,痛哭流涕。他终于向张彩虹吐露真情:“养父母一直说生父母不要我,但现在我知道,他们是骗我,我的妈妈一直都在寻找我。”

张彩虹这时候还考虑刘广玉夫妇的感受,希望两家不要搞得太僵。但是,刘广玉给刘畅的下一步的安排,把刘畅彻底推向了张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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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

高考结束以后,刘畅面临着两种选择,一种选择是继续上大学,一种选择是跟村里的小伙子一样,去南方打工。

而刘广玉已经给刘畅安排好了,去昆山打工,刘广玉要让刘畅挣钱来报答他们夫妻的养育之恩。

刘畅这时候,也把事情的全部过程想明白了,他开始意识到养父母一直都在骗自己,他进而想到,连他到养父母家也是被骗过来的。他甚至这样想,假如不是被养父母骗到现在的农村家庭,他跟着作为城里职工的母亲,肯定能过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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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畅)

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养父母要他去打工,而张彩虹却安排他去江西上大学。张彩虹给他交上了学费,并答应今后的花费她全部承担下来。仅仅是刚刚认了生母,他的人生轨迹就被彻底改变。

2013年,6月28日,刘畅从养父母家里搬出来,住进了张彩虹的家里。

养父母状告张彩虹

刘畅跟了张彩虹,张彩虹正沉浸在找回儿子的幸福之中,没想到在同年的8月29日,她却收到了沛县人民法院送来的传票,原来刘广玉把张彩虹连同刘畅一同告上了法庭。

刘广玉的诉求有两个,一是解除跟刘畅的抚养关系,一是向张彩虹索取30万元抚养费。

在同类案件中,以往都是被拐卖儿童的生父母状告买家,或者人贩子,现在成了买家状告被拐儿童家长,这在全国尚属首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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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广玉夫妇

9月16日,刘畅向法院递交了一份材料,在材料中他讲述了自己对事件的看法,他对母亲锲而不舍地寻找自己深表感谢,而对养父母的做法,只说他终于知道了真相。

9月25日下午3时,法庭审理了这桩争子案。

首先是原告刘广玉夫妇举证,他们拿出了户口本,证明在2000年,以长子的身份给刘畅在当地派出所上了户口,证明他们夫妇跟刘畅存在抚养关系,同时证明他们对刘畅有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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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孩子与养父母的家庭合照(右一为张彩虹孩子)

刘广玉还通过律师郑勇表明,他们根本不属于拐卖儿童,乃是因为张彩虹无力抚养孩子,才把孩子送给他们抚养的,律师并且说,假如是拐卖的话,为何当初没有报警?

被告律师孙永平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他说,刘广玉夫妇在收养刘畅的时候,年龄不到35岁,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女儿,他们不具备收养条件,故他们跟刘畅的关系属于非法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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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强调刘广玉夫妇跟刘畅是非法收养关系)

按照法律规定,孩子的生父母必须同时委托才能具备收养条件,而张彩虹和前夫都没有委托刘广玉夫妇收养孩子,从这一点也可以判定他们的收养是非法的,而建立在非法基础上的所有开支,也都没有索赔的理由,故30万索赔,在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

之后法庭传唤证人,魏成河和张蔼玲先后出庭作证。魏成河强调,当初孩子出生的时候,因为张彩虹闹离婚,所有张彩虹的家人都主张把孩子扔掉,魏成河是不忍心扔掉孩子,才把孩子送给了正愁没有男孩的刘广玉夫妇。

最后法庭提出了调解的主张。当法官询问原被告是否同意调解的时候,刘广玉夫妇表示同意,并表示可以放弃30万元索赔的诉求,但他同时提出,希望孩子将来能常回家看看,或者打电话给他们,因为毕竟养育刘畅20年,有了感情,而且刘广玉夫妇仍强调自己是合法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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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在法院

当法官询问张彩虹的时候,张彩虹却坚决不接受调解,她想要得到法律公正的裁决,并强烈要求对拐卖自己孩子的所有人员绳之以法,她甚至还要反诉,要原告和魏成河夫妇赔偿她精神损失。

此案因为刘广玉夫妇没有犯罪情节,所以张彩虹的诉求也得不到准许。而刘广玉索赔的理由更不充分,最终还是以调解做结,实际上是不了了之。但刘畅回到生母张彩虹的身边,他们母子毕竟团聚了。

而且刘畅的命运也有了彻底的改观,这是最令人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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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县法院)

就在刘张两家争子案开庭审理的那天,出现了非常奇特的一幕,来自全国各地的几百个失子家庭的家长来到了沛县法院外面对张彩虹进行声援。

这些失子家庭都是因为种种原因,孩子被拐卖,至今没有找回。他们深知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的痛楚,也深知一个弱女子需要更多的支援和帮助,他们很多人都是从几千里之外来到沛县的。

这些家长相约住在一家小旅馆里,他们打着横幅,有的还带着小广告,他们一边声援张彩虹,一边散发广告,希望借这个机会广发广告,寻找失去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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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虹和儿子

争子案是在下午开的庭,家长们上午也没闲着,他们来到好人广场,打起声援张彩虹的横幅,同时散发各自的寻亲广告。下午,还没开庭,他们就乘坐出租车,来到法庭外面。他们一面散发海报,一面播放那部著名的寻亲视频——“寻找”。他们的行为引来了很多行人观看。

在法庭,当法官询问张彩虹是否接受调解的时候,张彩虹坚决拒绝,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我要是接受调解,就对不起法庭外面声援我的家长们。

7点30分,当庭审结束的时候,刘广玉夫妇从法庭出来,钻进了停在外面的面包车,愤怒的家长们包围了他们,他们大声呼喊口号:“买卖同罪!买卖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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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法律更加公正)

这场争子案,也引起了很多法律人士的思考。

张宝艳是“宝贝回家”的创办人,他面对记者,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她认为寻子案涉及的都是儿童,他们被拐卖时还不懂事,只有当他们长大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寻找亲人,才知道维护自己的权益,但一般情况下,都超过了时效。

张彩虹寻子案已经过去了,张彩虹也跟自己的儿子团圆了,是一个美满的结局,但这个案件也暴露出一些问题,特别是暴露出法律的漏洞,这有待于法律部门甚至是全社会的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