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手竿老杨
一
又一次从昏睡中醒来，梦魇中的幻象历历在目：惨淡的月光下，天地间一片混沌，凛冽的寒风裹着雪粒迎面扑来，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也不知道这是在哪一处海边空旷的大道上，放眼望去，稍远处海面上养殖网箱的表面都结了一层冰。海边到处都是死鱼死虾，视野之内杳无人烟。无数死牛的骨架，都整齐的卧在路边，奇怪的是头还都冲着同一个方向！
我和几个好像很熟悉，却又说不清模样的人，骑着快马迎着呼啸的风雪在狂奔！我被冻得浑身发抖，一手抓着缰绳，一手裹紧一下衣服的领口，看到前方似乎有一条大狗在引路，可当它回过头来狂吠时，却发现它长了一张奇怪的，长长的龙嘴！
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这只狗，腿长的还没有嘴长，它怎么能跑得那么快？我们风驰电掣一般，在大路上卷起了一团团雪雾，猛然间想到：我们这是要赶着去哪儿？去干什么？
还没等我想明白，突然，平地里闪出一个白衣大汉，拦住去路，一声断喝：“你必须得去lCU......”
噩梦惊醒，用力睜开肿胀的双眼，慢慢看清，医生们在病床边围了一圈儿：是医生来查房了。
听病友们说，今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
长期的严重缺血，造成了低蛋白，使这次胃切除术后，全身浮肿，高烧不退，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在这次住院之前，浑身无力，走路气短现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有两次突然昏厥。一直以为是心脏病所致，住院也是按心脏病治疗。直到今年的4月份，第三次因昏厥入住市第一医院治疗时，总算是碰上了细心的大夫。
赵强龙医生发现，我的所有症状均来自于长期的胃出血！随即尽快止血，停止进食。并在哈市第一医院胃镜检验科刚一开始接诊(疫情期间，所有的医院都停止了胃镜检验，只好出院回家，等待看哪个医院胃镜检验先开诊)，就在第一时间通知我，马上做了胃镜检查，并进行活检。
第二天，老伴去取胃镜检查结果的时候已经确诊：胃癌，腺癌中分化，必须马上进行切除手术！老伴儿拿到病理报告的那一刻，如晴天霹雳，顿觉天旋地转，差点儿晕过去！
回过神来之后，仔细想想，她知道这种事情没法瞒，也瞒不住，所以就如实告诉了我。
其实在这之前，通过听大夫们之间对病情的讨论，我已经预料到结果会很不乐观。但是尽管在意料之中，面对如此情况，老两口儿也还是不免慌了手脚：疫情期间几乎所有人员都被封闭在小区之内，很难施以援手。至于雇陪护，能否找到尚且不说，交给外人也不放心。孩子又因为工作原因，当时远在其他市县驻村，更是鞭长莫及。就算是能赶回来，也必须要先做14天隔离期。
既然告诉他也于事无补，就没必要再给他增加压力。儿媳也被封闭在家中办公，兼顾着孙女儿上网课。一阵慌乱之后，还得静下心来面对现实。老两口最后咬咬牙，决定自己扛下来！
一个“扛”字，说着容易。可真正做起来，意想不到的事情太多，太艰难了！
4月24日入住哈医大四院，大舅哥联系了全国知名外科教授董新舒老师主刀。27日手术，从入院开始至手术后这些天，不许吃饭喝水。每天静脉输液的各种药品和脂肪乳，有十几袋！常常是前一天的药还没有点完，第二天的药又挂上了！
老伴儿要随时看住静点进度，喊护士换药，冲管。又要给我测体温，擦身降温。又要时刻观察包括：肺积水引流管；鼻子里的鼻饲管和引流管；腹腔里的两根引流管；导尿管，几根管子流出的液体都要计量，每天向医生汇报！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几天几夜不合眼已成常态！
望着老伴儿以她赢弱的身体扛起这本就是她所不能承受，却由她一力承担下来的一切，心里真不是滋味！痛定思痛，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从年轻时开始就自信于自己的所谓“钢筋铁骨的军用体格”，不注重培养自己良好的生活习惯。暴饮暴食；烟酒无节制；长期熬夜；任何身体的不适都不屑于去医院检查。
由于无知的自信和侥幸，一次次的忽略了身体给出的危险信号！可是生活没有侥幸，事实证明：所有忽视的背后，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甚至有时由于你一个人的疏忽，就要以全家人的幸福为代价！我在心里无数次的责骂自己是个无知愚蠢的笨蛋，可事到如今这又有什么用呢？！
老伴儿以她68岁的年龄，以她患有心脏病；高血压；腰椎间盘突出症；颈椎病；胆囊炎；静脉曲张等多种疾病的身体，坚强的应对着眼前这所有的一切，让医护人员和陪护家属们都非常敬佩！
望着老伴儿两鬓间突然增多的缕缕白发，和每次站起都摇摇晃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稳的身体，让人觉得她就像漫漫荒漠中负重跋涉的前行者。为了奔向远方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亮，其实她也说不准，那到底是不是她心中的希望之光！
看得出来，她已经精疲力竭，但她却拼着最后的气力顽强的坚持，继续向前！仿佛在用行动向所有人证明：她是压不垮的，她还可以再继续向前！她可以......
人呐，对幸福的理解，其实还是得走一步说一步。当你真正倒在病床上的那一刻，你就会觉得其实我们对幸福的要求并不高：能吃能喝，能拉能尿。闭上眼睛能睡会儿，睁开眼睛能说笑。不用你能跑能跳，只要能慢慢走两步，那都是王道！
我现在躺在病床上，全身肿的锃亮，想侧身躺一会儿，都成了最大的奢望！为了降温，湿毛巾就没离开过身上。每次醒来，面对的都是老伴儿泪眼婆娑的目光！
就在昨天，医疗团队中有大夫建议送我去ICU，以前只听说过|CU病房，先不说那常人难以承受的高额开销，单说那些最后的抢救措施和设备就让人毛骨悚然！总感觉那就是在延长死亡过程(当然，这也许只是我个人无知的偏见)，所以一直就有一种强烈的抵触情绪！甚至曾经同老伴儿讨论过，以后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坚决不能去|CU病房！
也就是在那一天讨论完之后，我在收藏㚒里留下了生前预嘱：“当所有的医疗手段，只是为了延长死亡过程时，放弃所有如：心肺复苏；呼吸机；喂食管等无谓的抢救措施，把死亡的权利交给我自己。我要安静、有尊严的离去！”
现在难道真的让我选择去“延长死亡”？
二
医生查完房，回去研究治疗方案去了。我心里还在想着ICU的事儿，就用微弱的自己都很难得听清的声音对老伴儿说：“手机给我，我想写点儿东西。”
其实我的手指已经肿的根本拿不住手机了！老伴儿愣了一下，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顿时泪流满面！半蹲半跪在病床前，颤抖着打开手机，对我说：“写不了就说吧，我给你拿着。”
我在心里问自己：想说点儿什么？能说什么呢？
我想说：感恩相遇，感恩所有和我生命有过交集的人！是你们张开宽容的双臂，让我和你们共同登上了这趟生命的列车！同行的路上，又是你们给予了我无私的帮助和关爱......虽然总有人注定要在自己生命的终点站，比别人提前下车，但是下车前的每一天，因为有了你们的陪伴，使我每时每刻都过的充实而有意义；每一天都充满了幸福和欢乐！
同时我还想说：如果|CU这一关我不能闯过，那么下一站就该轮到我下车。回顾昔日与大家交往中的点点滴滴，所受恩泽颇多，一直愧于无缘报答。而今也只能对各位曾经给我的关怀和帮助，真诚道谢！如来世有缘，让我们的情分再重新来过。深深一揖，就此别过！
我想说：再过三天，五月四日，就是我和老伴儿结婚四十二周年的纪念日！回首往事，磕磕绊绊，坎坎坷坷，苦辣酸甜都经历过！
我们工作在同一个单位，又一同加入了工厂的文艺宣传队，她是宣传队的独唱演员，我在乐队。为参加局里组织的文艺汇演，我们有一段时间在一起排练节目。由相识，相知到相爱，发展的很快。她不嫌我上山下乡刚刚返城，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更不介意家有常年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欣然与我步入婚姻组建家庭。而结婚以后，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我有好多年都是频繁的因公出差，奔波于全国各地，很少能顾及到家庭。
从那时起，她就担起了家中的一切。既要照顾老人，又要带孩子，一天到晚忙的团团转。而且工厂里的工作，她竟然也都能做的有模有样，风生水起，令领导和同志们刮目相看！
都说“少时夫妻老来伴儿”，人只有真正到了老年，才能体验到“老伴儿”这两个字真正的含义和份量！老话说：家常饭，粗布衣，知冷知热结发妻。
随着时间的推移，夫妻之间朴素的情感沉淀，越来越厚重。爱情和亲情之间的转换，越来越深地融入了彼此的心间，生活中逐渐减少了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也不再那么向往什么诗和远方。更多的是相互的依赖和扶持，一同守护着年年岁岁的平凡烟火，品味着点点滴滴的苦涩与香甜......
我想说：入院以来，老伴儿拉开了“豁出去”的架势，担起了本不该由她独自承担的所有份量！她在用生命护我周全，她在用生命诠释着什么是“担当”！她似乎都有点儿习惯了这难以承受的“份量”。
我在想：如果我真到了“终点站”，老伴儿你总算是可以减下肩上的份量，可这猛然的卸载，会不会让你本来已经疲惫的脚步有所踉跄......
对着手机，每说一句话，都会引起剧烈的咳嗽。每咳嗽一次，都会使刀口和引流孔刀割般的疼痛！加上呼吸困难，不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被疼痛折磨的大汗淋漓，浑身瘫软！实在支持不下去了，又一次昏睡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老伴儿手里拿着体温计，高兴的看着我说：“真是奇迹，你退烧了！”她高兴的像个小姑娘，手舞足蹈，双眼噙着泪水，边说边笑，转身直奔医生办公室跑去……医生们调整了治疗方案，也不再让我去|CU病房了。但是由于全身浮肿还没有消退，所以刀口总有液体渗出，愈合困难，迟迟不能拆线，（确切的说不是缝线，而是在刀口上打了一排像订书器的金属书钉）只好继续用药。万般无奈，在5月12日勉强“带钉”出院，先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准备后期化疗时再“拆钉”！
经过短短10多天的休整，5月24日开始重新入院，做第一次化疗。医院有很周密的计划方案，时间安排非常紧凑：做心电；采血化验；对抗化疗毒副作用的一大堆药物静点；奥沙利铂静点；囗服药卡培他滨等等，蜂拥而上！同时，化疗药的毒副作用也马上显现出来：眼睛疼；下颚疼；手脚麻木；恶心呕吐；肝区隐痛……紧接着，又是一堆维维护肝肾，缓解化疗药毒副作用的静点药！然后还是采血化验，结果出来以后，下一批口服药送到，随后出院单也送到：一个星期，一疗程结束，这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以后，在家用口服药的两周里，老伴儿就成了半专业的营养师，给我调剂伙食补充营养；儿子四处托人寄送营养品；儿媳东奔西走买药送药……从此以后这就成了规律：入院静点一周，出院口服药两周，21天后进入下一个疗程。
大夫说一共要做八个疗程，时间在半年左右。做到第4个疗程时，手脚开始干裂、脱皮。以前总说人的指纹一生都不会改变，可我的手几次脱皮以后，就被指纹锁拒之门外：它不认我的指纹了！
化疗开始之前，就在胳膊上植入了瓣膜式piCC导管。在整个化疗期间，要三天一冲管，一周一換贴(固定piCC导管的敷料)。一根PiCC导管儿的费用3700元，医保不报销，完全自费，这还真是大意不得！否则一旦出现问题就得重新植入，这费用，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啊！
如此一来，正常的生活规律完全被打乱，频繁的做核酸、挂号、跑医院，做piCC护理、住院化疗，成了整个生活的主题！
就这样频繁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几次跑下来之后，就感觉到了时间和费用上的压力。同时，因为几次莫名其妙的被感冒，也产生了频繁接触外界可能会造成交叉感染的担心！想来想去，老伴儿决定自己学习picc导管护理技术，把这项工作改在家中完成，从根本上解决时间，费用和预防感染等问题。
对她这个想法，医生和护士们都表示不可思议：很多年轻人学起来都非常吃力，你一个年近七十岁的老太太要学习这项操作，怎么可能？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嘛！
对于别人的不解、白眼、甚至是鄙视，老伴儿一概不为所动！天资聪颖的她虚心的向大夫、护士们请教，把护理过程拍成视频，一遍一遍的仔细琢磨和领会。
儿子听说以后也很快发来了网上的picc护理教程！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想法终于实现了！现在老伴儿已经熟练的掌握了这项护理技术，我们完全可以在家里自己完成了！
老伴儿的聪明才智让医护人员和病友们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一下，老伴可出名了！我每次住院时，我的病房里来找她咨询的病友家属络绎不绝，老伴儿成了他们心目中明星一样的人物！
8月20日前后，化疗做到第五次的时候，化疗药毒副作用的积累已经到了极限，也因为舌头起泡肿胀，服用了一段时间消炎药，加上化疗之前做头部C丅A(显影剂三维成像)静点碘类对比剂等，造成的进一步损伤，使白细胞检测值急转直下！医生说我免疫力实在是太低了。
强令出院后不许出门，更不能去公共场所，要求在家自我隔离。在室内最好都要戴口罩，防止感染。如果白细胞数值再不能够提升的话，只好停药。
这种突发的状况，无异于雪上加霜，如果停药时间过长，那就前功尽弃了。没办法，只能尽量补充。每天再恶心也得吃。吃了吐，吐了再吃！本来就严重贫血，还得每三天抽一次血进行检验，希望把指标提上来。
我有点灰心了，老伴儿却一再鼓励我：“放心，咱抓紧补充，一定会好起来！”
与此同时，既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又要包揽住在养老院的老岳母的所有事务。这纷繁复杂的一切，老伴儿照样能够统筹兼顾，有条不紊，把每一件事都处理的妥妥帖帖！
五疗出院一周后的化验结果显示， 各项指标都没有好转迹象，身体整体状态还在继续恶化！迫于无奈，只好按照主治医生的决定，停止化疗。至于什么时候恢复治疗，就要看以后的化验结果了！
谁都知道。这种停药状态如果拖的时间过长，很可能会造成癌细胞的复发，甚至转移，后果不堪设想！迷茫无助、悲观绝望的感觉一起涌上心头！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想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老伴儿却毫不气馁，她一边不断的安慰我，一边按照医生和病友们的建议，重新调整了我的饮食结构。一有时间，便拉着购物小车，穿梭于周边的早市、夜市和商超之间，采购、清洗、烹饪。为了让我吃上营养可口的饭菜，她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一直在高速的旋转着，旋转着......
三
9月8日，又一次的血常规和大生化检验结果出来了:虽然离化疗的指标要求还有距离，但总算是有所提升，前进了一小步，之前的努力见到了成效！
9月12日，这一次的化验结果，又有进步，已经达到了正常范围的下限值！希望的曙光又一次赶走了抗癌路上这短暂的黑暗！此时此刻，我的心里竟然感觉有种已经被黑暗深深的吞噬，却又突然发现了光明的那种幸运，与莫名的兴奋！和主治医生沟通之后，他们同意，我可以准备入院进行第六次化疗了。
经过紧张的准备，挂号、做核酸之后，9月15日，住进医院准备再次进行化疗。
老规矩：当天下午做完心电，晚上通知，10点以后不许吃喝，第2天早晨要抽血化验。可是做梦都没想到，等化验结果出来一看，白细胞检验数据竟然又低到了极限值以下！
这不亚于兜头浇下一盆凉水，使我满心热切的希望一下降到了冰点 ！经过一再恳求，医疗团队研究后决定：连续两天肌肉注射“升白针”（人体粒细胞刺激因子注射液）。为了尽量缩短停药时间，强行开始了第六次化疗！
按照通常规律，当做到第五、六次化疗的时候，身体各方面的反应都会逐渐降低。可是当我这次化疗开始以后，却明显的感觉到各方面毒副作用的反应都在继续加强，这引起了医疗团队的高度重视！
又一次的化验结果：显示身体各项指标已经不能再承受继续化疗用药，经专家组研究决定：必须停止化疗！出院休养一个月以后，如果指标允许只可以口服化疗药，不能再进行奥沙利铂静点给药了！
这种癌症患者在化疗期间可能遭遇的最糟糕的事情，刚好就发生在了我的身上！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的心情一瞬间又跌到了谷底！因为这很可能使以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变得毫无意义！但糟糕的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既然不能靜点用药了，（也许以后连用口服化疗药的机会都没有了）那胳膊上植入的瓣膜式picc导管就完成了它的使命，已经失去了继续留存的意义，应该撤掉了。
按照医嘱，导管拔除之前，需要做彩超检查血管状态。而彩超结果却带来了又一个坏消息！由于植入导管长时间（从5月份到9月份近半年）的刺激和导管占位，血管内狭窄血流缓慢，以及对血管内膜的损伤等原因，己经形成了多处血栓！如果此时强行拔除，有可能会造成血栓脱落。如果血栓脱落进入心脏、肺脏、脑血管等重要位置，则可能导致心肌梗塞、肺栓塞等致命的问题！
最后的结论是：导管虽然不用，也不能拔除，要马上进行溶栓，包括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也要待溶栓治疗后，根据溶栓效果再定！又一次的坏消息，简直令人倒吸一口凉气！这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在身体极度虚弱，精神又特别压抑的状态下，迎来了2022年的国庆节。举国上下一片欢腾，而我却只能躺在床上，默默的数着手里剩下的几片利伐沙班片（溶栓口服药）。按照大夫的安排，一个疗程的溶栓药服用完之后，就应该回医院复查了。也不知结果会如何，心里真是没底……
忽然，厨房里传来了老伴儿清亮优美的歌声：“百灵鸟，从蓝天飞过，我爱你中国……”我知道，这是老伴儿为了冲淡房间内压抑的气氛，在用她特有的方式安慰、鼓励我……
按照前一天和大夫的约定，10月5日起了个大早，要在7:30之前赶到医院开单做彩超，以确定深靜脉血管内的血栓状态，看能否拔除置留的导管。尽管几天前就已经提前挂号，可到医院之后，还是免不了紧张的排队开单；排队交款；排队等待检查，全是排队！
老伴儿强忍着来自腰间盘的剧痛，一手拿着单据，一手顶着后腰，楼上楼下的一溜小跑。等进入彩超室已时近中午。超声结果喜忧参半：溶栓治疗收到了部分效果，比上一次检查有好转。但是右侧锁骨下和腋下深靜脉血管腔内仍然有一部分血栓附着，已变为陈旧性血栓。虽然可以勉强拔除导管，但溶栓治疗还要继续进行。
唉，不管怎样，历时近6个月，身上这最后的一根管子终于拔掉了！
回程的车上，我习惯性的又去摸那曾经置管的位置，老伴还不失时机的幽了我一默：“现在你是无管儿一身轻了，反倒不习慣了吧！”
10月8日，血常规和大生化检验报告都表明：身体整体状态没有起色，而且白细胞继续下降，转氨酶、尿素氮的数值却在升高，由此可见：肝、肾功能明显受到了损害！必须立即用药，加强维护。看来，身体的恢复还真是急不得，要做打持久战的准备，得过一段时间再考虑继续服药治疗的问题了。
化疗药停用半个多月了，10月18日化验结果证明身体各项指标都在好转，尤其是白细胞、肝脏、肾脏的各项指标都已经接近正常值。这下好了，又有了希望！马上联系主治医师，决定10月25日返院复查。
这回，又一次领略了门诊看病的艰辛：早6：30从家里出发，各科室所有的检查项目和收款处的各个窗口，都排满了长长的队伍。在拥挤的人流中穿梭于各个科室，一直奔波了一整天，晚上6点多才回到家中，手上却连一项检查的结论都没来得及拿到，老伴儿只好第2天往医院再跑一趟！
但不管怎样，这一次返院复查有一个意外的收获：老专家董新舒教授确定了下一步中西医结合治疗的方案，并且帮忙联系加入了一个国家慈善总会“槐耳颗粒患者援助项目”。这是一种专门用于癌症手术后防治癌细胞复发转移的新药，在我目前的这种情况下，确实值得一试！
10月26日，老伴又起个大早赶到医院，拿到所有的检查结果之后，第一时间就高兴的打回了电话：“告诉你个好消息，所有结果都已经达到指标，可以继续用药了！”
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所经历的一切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煎熬，沉浸在忘我的意境里。电话里，她声音愉快的发颤，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这一路走来，生命的维系，抗癌的艰辛，所有殚精竭虑，不眠不休的努力，此刻都融在了她激动的话语之中！想到这一切，我又一次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冷静下来回头想想，从化疗开始以来，心情好像一直陷入在忐忑之中 。随着每次化疗前后检查指标的高低升降，在高兴、沮丧和侥幸这样像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的情绪里，等待命运的安排！
其实，换一个角度来看：都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事情看不透，想不通的呢？现在已经是这种处境，恐怕结果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与其消极等待“判决”，还不如放下眼前的烦恼，照顾好自己的心情，过好眼前的每一天。即使真有什么不好的“判决”，也应该会来的更晚一些！
就像德国医学家胡夫兰德所说：“一切对人不利的影响中，最能使人短命夭亡的，就是不好的情绪和恶劣的心情。”
在生命的列车上，人生的旅途长短不同，到站就必须下车！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过多地纠结了，一切顺其自然，交给“报站器”就是了！人这一辈子活的不容易，历经坎坷痛苦，悲欢离合，可我们还是要好好的活着！更何况现在还有了新药，我现在应该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无论前路是光明还是灰暗，都要以全新的状态，积极的去应对！
一切都想通之后，也就没有了顾忌与焦虑，更无所谓失落和沮丧。有如此爱我的老伴儿，与我相濡以沫，并肩前行；有那么多爱我、关心、牵挂着我的家人、朋友、同学、战友和同事们，给我信心，给我力量！
为了他们这份沉甸甸的爱，我必须要坚强……这一晚睡得很早，睡的很香，睡梦里，我和老伴儿牵着手并肩站在病房的窗前。我说：“老伴，辛苦你了，谢谢你！”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然后抬头望向黎明前的夜空，轻声的哼唱起了歌：“天边有一对双星，那是我梦中的眼睛……”
虽然天还没有亮，但是天边仿佛已经露出了一道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