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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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宿敌的儿子和我订婚了,可那晚逛花楼的时候,我看见他走进一个异域美人的房间。伤心之余我大醉一场,迷迷糊糊随心所欲了一番。

第二天,我对太子霸王硬上弓的事情就传遍了京城。

那日我爹又和往常一样在御书房与他的宿敌因政见不合而争吵,而我和我爹宿敌的儿子在一旁习以为常地下棋。

突然他道:「不许悔棋。」

我面上一红,将趁他喝茶之时把动过的棋子移了回去,却仍旧嘴硬道:「堂堂太子殿下,竟与我区区一个弱女子计较,当真有失君子风度。」

太子李慕言淡淡扫了我一眼:「成天上房揭瓦、打架斗殴的……弱女子?」

这一眼可谓极具挑衅之意。

世人皆传太子殿下君子端方,虽性子冷淡些,但待人谦和有礼,连一向不假辞色的太傅都对其赞赏有加。

然而在我眼里,他分明就是个睚眦必报、处处与我作对、毒舌又腹黑的小气鬼。

我回怼道:「我是与你打架斗殴了还是上你家房揭你家瓦了?要你管这么多!」

李慕言慢条斯理道:「你在宫中撒泼打滚的事干得还少么?」

我气得龇牙咧嘴,一拍桌子将棋子都震得乱颤:「你信不信我嫁到东宫去也把你的东宫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李慕言闻言一愣,清冷的眸子看着我,有一丝不可置信。

我虽是气急了说出此等混话,但难得看见他吃瘪的样子,心情大好,继续恐吓道:「本郡主今日还就不服气了!你再惹我,我便向圣上请旨赐婚,让你知晓本郡主的厉害!」

哪知这厢李慕言还未说话,那边不知何时停下争吵的圣上爽朗地大笑起来:「好好好,正合朕的心意!来人,拟旨!」

我:「……」

我爹:「……」

像是怕我反悔似的,圣上以极快的速度拟好圣旨,在我伸出手还来不及阻止的那一刹那,用玉玺戳了印。

玉玺按下去的那一刻,我也跟着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五体投地。

圣上瞧我一眼,温和地笑道:「丹阳不必行此大礼,往后都是一家人了。」而后他指着我爹,幸灾乐祸道,「让你同朕吵,回去等着挨你夫人的骂吧!」

想必我娘是怎么也不能想明白,为何我像往常一样跟着我爹进宫去蹭御膳房的糕点,会莫名其妙领回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她如圣上所愿,将我爹痛骂了一顿。

我爹定远侯与圣上的矛盾是怎么来的呢?那还要从我娘说起。

我爹跟圣上年轻时是情敌,两人都对我娘「芳心」暗许,奈何我娘榆木脑袋不开窍,我爹就先下手为强用了点小手段把我娘娶回了家。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很不服气,在我爹娘成婚一月后就提议让我爹随我外祖父出征西境平乱。

这一去就是三年,圣上在那三年里也另娶他人。其实他心里知晓,我娘若不是心里有我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嫁了,但是梁子还是就这么结下了。

圣上登基之后没几年,我爹也承袭了爵位,总爱带着一众谏官处处挑他的刺;圣上也不甘示弱,一下朝就爱把我爹拎到御书房去吵。

自我的曾祖母朔华大长公主逝世之后,我就吃不到她做的好吃的糕点了,偶然间发现宫中御厨竟能做出相似的味道,我便爱跟着我爹进宫蹭饭,顺便给我娘带上一些。

我小心翼翼地将一盘桂花糕捧到我娘面前:「娘,您消消气。」

我娘看着我,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啊,性子怎么就随了你娘呢,你可是真心喜欢那太子殿下?」

我张了张嘴,嗫嚅半晌,终究没有反驳。

我喜欢李慕言。

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其实也不太好意思说,我喜欢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而我——见色起意了。

我娘又幽幽叹了口气:「果然是我的女儿……」

我干笑两声,趁着我娘唉声叹气的时候将我爹救走了。

我爹表示十分感激,将他的私房钱塞了一半给我严肃道:「清和,望你能说到做到,千万别给那皇帝的儿子安生日子过。」

我数了数手中的银票,塞进怀中,踮起脚拍了拍我爹的肩膀,郑重其事道:「放心吧爹爹,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沈清和定为爹爹报了今日之仇。」

我爹听了十分感动。

我又道:「这二百五十两就当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再找爹爹要剩下的那一半。」

我爹:「……」

我爹追着我要我还钱,我急忙搬救兵:「浔安帮我!分你五十两!」

一道黑影闪过,拦在我爹前面,我爹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回到房中之时,浔安也已经跟着回来了,我乐滋滋地将二百两收进我的小金库,将承诺的五十两给了浔安。

浔安不收。

我直接塞给他:「多买些好吃的去,我看你最近忙得都瘦了。」

浔安垂眸收好:「郡主要嫁给太子?」

我双手捧着脸发愣道:「我娘总是斥责我爹陪我胡闹,我爹说我喜欢便由着我,这回闹大了,阴沟里翻船了。」

浔安问道:「郡主不愿?」

我顿了顿,小声道:「怕是他不愿吧。估计这会儿已经将我问候了千八百遍了。」

浔安靠近了一步:「太子不喜欢郡主?」

我道:「大概……是不喜欢的罢。李慕言总是说我身为女子不端庄不温柔还到处惹事,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我估摸着他大约喜欢娴静温柔的女子。」

浔安无所谓道:「那郡主不嫁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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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言搓了搓手,发出了几声猥琐的奸笑:「不急,等着李慕言主动抗旨退婚,陛下大发雷霆,必然会替我狠狠教训他一顿,到时……嘿嘿」

浔安接话:「到时郡主就会落得因娇纵蛮横而被人抛弃的名声。」

我:「……要不你现在就出门买点吃的去?」

浔安道:「郡主才吃了不少糕点,这样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而且郡主近日胖了不少,当注意节制。」

我有气无力道:「……沈浔安你给我出去。」

正值春季回暖的日子,湖岸边杨柳青青,垂下几条柳枝探入了湖水里,随着阵阵微风搅起涟漪。

我在京郊碰见如今已鲜少出宫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往那一戳便是一道风景。

不夸张地说,我能躲在树后看一天……如果不是他身旁站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的话。

我带着敛秀和浔安鬼鬼祟祟凑近了些,竟听到那美人儿在抽泣,肩膀抽得一耸一耸的,看着好不可怜。

「啧啧啧,」我忍不住回头拉着敛秀八卦,「秀儿啊,造孽啊,看来陛下这赐婚是狠狠地棒打了一对儿可怜的鸳鸯。」

「棒打了什么?」

敛秀还没回话,就被我身后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

我尴尬地又转回去,看着李慕言那张俊美却冷淡的脸道:「太子殿下,好巧啊,您也来这放纸鸢?哦,不对,您是来这与……赵小姐……约会的?」

李慕言身后款款走来、刚将泪痕拭干的,可不就是当朝宰辅赵黔的嫡亲孙女——赵明若么?李慕言喜欢的那款娴静温柔的女子。

我道:「打扰了打扰了。」

李慕言眉头微蹙,轻斥道:「胡说什么?偶然碰见罢了。」

赵明若也跟着开口道:「郡主可千万莫要误会了我与殿下。」

我看着赵眀若那幽怨又带着挑衅的小眼神,心里登时有些不爽,轻笑一声道:「这偶然,怕是花了赵小姐不少心思吧?殿下轻飘飘一句偶然,可着实有些伤人。」

赵明若本就看我不惯,听到这话估计是气急了,直接回道:「郡主言重了,明若这点小伎俩,哪里比得上郡主在御书房一哭二闹求得陛下赐婚的玲珑心思?」

好家伙,原来在众人眼里,这纸婚约竟是我这样求来的。

也对,世人皆说赵宰辅家的掌上明珠惊才绝艳、貌美无双,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乃是良配。怕是连赵明若都觉得自己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哪曾想半路杀出我这么个恶名远扬的刁蛮郡主,一道圣旨捆住了李慕言。

嘿,我这个刁蛮郡主还就专门爱治各种不服。

我直接抱住李慕言的手臂,吊起嗓子道:「哎呀太子哥哥,我这样求得婚约你生气了么?怎的你还没说什么呢,有人就先替你抱不平了?赵小姐你可别气坏了身子没人心疼啊,我只会心疼我家太子哥哥。」

这损招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自己说完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李慕言浑身一僵想抽回手臂,奈何被我按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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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若气得浑身发抖,眼看着那双湿润的眼眸又要滚落豆大的泪珠,她身后的侍女立刻上前扶住她,道:「我家小姐脸皮薄,自是敌不过丹阳郡主您这般胡搅蛮缠的人。但我家小姐自小与太子殿下一同长大,这情谊也是您比不上的。还望郡主自重,大庭广众之下莫要拉拉扯扯失了身份。」

哟呵,这传言传得自己都信了,不就是有个当贵妃的姑母才常有了进宫的机会,这就安上青梅竹马的名号了?我五岁掐着腰跟李慕言吵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我正情绪激昂准备义正辞严怼回去的时候,旁边李慕言直接冷言打断道:「放肆!」

我吓得一缩脖子,往后退了两步,活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那小丫鬟就更惨了,直接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平时与李慕言吵架,他都从未说过我放肆,这回我竟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在说谁。

李慕言回头看我一眼,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方才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抬手将我拉近了些:「丹阳郡主是孤的未婚妻,你当着孤的面编排她,是觉得孤的脾气太好了么?」

我立马狐假虎威道:「是觉得他脾气太好了么?」

李慕言又转向赵明若道:「既是你的侍女,孤不便越俎代庖,希望你能好好管教,莫要丢了赵家的脸。」

我继续附和道:「好好管教,别出来丢人。」

李慕言意有所指地看我一眼,眼底盛了笑意,我撇了撇嘴权当没看见。

他又道:「赵小姐的提议,孤觉得不妥,望赵小姐趁早断了念想另寻良人。」

我鼻子都快翘上天去了:「他不喜欢你你放弃吧。」

赵小姐被我气走了。

我满不在乎道:「什么惊才绝艳的大家闺秀?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家子气。」

李慕言道:「谁能比得上你?从墙头摔下来摔得头破血流险些毁了容,都能一声不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哑巴呢。」

我很骄傲:「那时,本郡主这般女中豪杰,她们自然比不上。」

敛秀在后面捂着脸小声提醒道:「郡主,没在夸你。」

浔安却不以为然,他道:「郡主说得是。」

我拍了拍浔安:「知我者,浔安也。」

李慕言扫了一眼我搭着浔安肩膀的手,神色有些不善。

我继续嘚瑟道:「如何?我们家浔安样貌生得好吧?这样的护卫带出门去,都要叫别家女子含羞带怯地看上好几眼呢。」

敛秀扯我的衣服:「郡主别说了。」

我不解:「长得好看还不能夸了?那我白姨的明月楼里那么多好看的小清倌我都……唔……」

敛秀捂住了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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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言的脸色已经非常差了,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我可就等着你主动退婚挨你爹骂呢。我心想。

等着等着,我在明月楼与李慕言碰上了。

李慕言的表情很精彩,我也是。

「你来做什么?」我先发制人,毕竟我是「熟客」。

「我……我来找人。」李慕言说话难得支支吾吾眼神飘忽。

「哦,好巧,」我淡淡道,「我也是。那便不打扰了。」

我作势离开,待他走到要找的屋子,我急忙找好了角度,关门的那一刹那,我瞥见了屋里一个异域装扮、薄纱遮面的高挑美人儿。

心,啪地就碎了。

我在明月楼老板白牡丹的房间里抱着酒坛,自斟自酌,喝着喝着眼眶就开始发酸。白姨在一旁有些嫌弃:「为个男人喝成这样,你怎么比你娘还没出息?」

白姨是我娘的好姐妹,是我外祖父一位同袍的女儿。因为私生女的身份不被认可,父母又早早去了,我娘帮她盘下这明月楼作安身立命之所。明月楼里不论男女,都是清倌,其中不乏身世凄苦、借此暂栖之人。

我知道那房里什么都不会发生,但我还是很难过。光是想想李慕言对别的女子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我就压抑得有些喘不上气。

白姨问我:「你既喜欢他,为何还希望他主动退婚?」

许是见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实在是太糟心了,白姨忍不住抢过我的酒坛,小声对我说:「那屋子里的美人儿是个男子,你别难过了。」

我愣住了。

白姨长舒一口气,只不过这口气还没叹完,就被我「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堵在那儿,差点没呛住。

「呜哇!他喜欢男人!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白姨实在是受不了了,找了个僻静的房间将我扔进去醒酒,我不服气,一路上都不消停:「不就是男人么?这明月楼最不缺好看的男人了。白姨,我要找你们楼里最好看的男人陪我喝酒,给我抚琴。我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要在每棵树上都吊一遍……」

重重的关门声隔绝了我的鬼哭狼嚎。

但白姨还是宠我的,没一会儿我的房门就被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推开。我从床上踉踉跄跄爬起来,顿感头晕脑胀,怎么也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只觉得那双紧盯着我的眸子分外好看,像李慕言。

我嘿嘿一笑:「白姨最是懂我,这小清倌长得正合我胃口。」然后便如登徒子一般朝那人身上扑去。

那人闪身躲开。

我故作正经道:「我知道你们卖艺不卖身,放心吧,本郡主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陪我喝酒便可。」说着爪子摸上了那人骨节分明的手。

那人顿了顿,没甩开我,冷声道:「酒呢?」

好家伙,连声音都像。

我指了指桌子,却发现酒已经被白姨收走了。我想出门去找酒,奈何那桃花酿后劲儿上来了,我的脚就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找不到着力点,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身后那人眼疾手快地一手拦住我的腰,一手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揽进了怀中。

清冽的木香瞬间占据了我的感官,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那就莫要怪本郡主不客气了!」

趁他愣神间,我一脚把他踹到床上,他吃痛地轻哼一声。

我……

对不住各位,后来我就断片儿了。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否则我也不会被李慕言押到御前,在他冷着脸跟他爹描述我昨日罪行的时候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圣上转头问我:「丹阳你说,可有此事?朕信你。」

我道:「陛下明鉴,臣女早上起来并未看见太子殿下。臣女喝醉了,昨夜发生的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殿下不过是仗着这一点,无中生有罢了——你有何证据?」

李慕言像是早有预料般,闻言拉下自己右侧的衣领,指着那一处牙印未消的暧昧红痕,对我道:「此处。」而后他自嘲一笑,「郡主要不要再咬上一口与之对比,看看是不是我冤枉了你。」

好一副被人玩弄后又抛弃的可怜模样。

要不是我是当事人,我就信了。

圣上一脸「既是如此朕也没办法了」的表情看着我,善解人意道:「丹阳也太急迫了些,还有一月你们就要成亲了,怎的这都等不了?罢了,你晓得朕一向宠你,这大婚就提至三日后吧,朕看着也是个黄道吉日。」

我:「……」

我看着您的演技比您儿子差多了。

走出御书房时,我黑着脸问李慕言:「这下你满意了?」

李慕言道:「看到你不满意,我就满意了。」

我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我一夜未归后又领了一道圣谕回家,我爹娘的脸色一言难尽。

我爹犹豫了半天,开口道:「听说你对太子霸王硬上弓了?」

我娘嗔怪地推了我爹一下,对我道:「你且展开说说。」

有什么好说的。说我故意把李慕言当成明月楼清倌吃他豆腐反被倒打一耙?还是说李慕言与奇怪的男人见面,所以演了一出戏让圣上将婚期提前来堵住我的嘴?

越想越生气。

我捏碎了手里的瓷杯,信誓旦旦地对我爹道:「爹,您放心,就算不要您剩下的那一半私房钱,我也会将东宫闹得鸡飞狗跳,绝不让李慕言好过!」

大婚当晚,我穿着华贵的喜服,爬上了婚房的房顶,美其名曰——今晚月色很美。

庭院里站着一群吓得脸色惨白的嬷嬷丫鬟,资历最老的郑嬷嬷在一旁撺掇敛秀劝我,还叫了几个侍卫来,以防我摔着碰着。

敛秀左右为难,她知道我在赌气,可这毕竟在宫中,不似侯府那般可以随心所欲,她道:「郡主,要不您先下来吧?这要是伤着自己多不值当啊!您要是心里有气,大可以换个方式去折腾太子殿下,何必如此……」

此话一出,庭院里交头接耳的众人顿时安静如鸡,连郑嬷嬷都愣在了那里。

我:「……秀儿啊,你不要勉强自己说话。」

敛秀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老脸一红,站在一边乖乖闭上了嘴。

李慕言很快就赶了回来。一身与我成对的大红喜服,在月光下衬得他的脸庞更加俊美。此刻他抬头望着我,好看的眉头微蹙,眸色沉沉,薄唇紧抿,两颊有因酒气染上的几分红晕,看上去是要生气了。

「下来。」他命令道。

「我不,」我梗着脖子道,「殿下何不上来陪我一同赏月?」

李慕言气笑了,一挥手屏退众人。

「我再说一遍,下来。」

「我也再说一遍,我不!本郡主说到做到,今日上房揭瓦,明日打架斗殴,你娶了我,往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沈、清、和。」

李慕言一字一顿地叫我的名字。

就在我以为他要动怒的时候,他却突然张开双臂,唇角勾起,眉眼带笑,对我道:「下来,我接着你。」

我傻了,呆呆地望着他,胸中那股郁结之气霎时消散如烟,只剩一只小鹿无头乱撞,撞得我晕晕乎乎脑袋发热,站起身就往他所在的方向跳了下去。

咚。

我撞进了一个带着酒香的温热怀抱,并将怀抱的主人撞倒在地。

有点疼。我抱怨道:「不是说接着我的吗?」

李慕言坐在地上,抬手按了按额角:「方才宴席上酒喝多了,有些站不稳。」

我认栽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要往寝殿内走,身后李慕言有些无奈:「清和,你倒是拉我一把。」

李慕言确实喝多了,平日里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也从不会这样软着语气同我说话。美酒浸润过的清冷嗓音显得格外低沉惑人,我回身,看着他朝我伸出手,白皙修长。我抓住,将他拉了起来。

他得寸进尺,干脆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手指划过我的发梢:「头发怎么散着?你的凤冠呢?」

我拍掉他的手:「嫌重,摘了。」

李慕言也不恼,脑袋靠着我的肩膀,呼吸尽数洒在我的肌肤上:「大婚之夜这般胡闹,是嫌我回来的太晚了么?清和……竟如此着急与为夫洞房么?你准备怎么折腾我,嗯?」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不改色耍流氓的人是李慕言,向来矜贵守礼的太子殿下喝醉了酒竟如此孟浪。

「李,李慕言,你清醒一点。我,我警告你啊,你休想借着酒劲占我便宜,我可不是好惹的!」

我推开了李慕言,转身跑进寝殿就要关门。

有色心没色胆,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门没关上,被李慕言按住了,我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他直接拦腰抱起。

他笑问:「你怕什么?」

我嘴硬:「我没怕!」

「那你把被子放开。」

「我不放!」

「那日你喝醉了酒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你平日里没喝酒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

李慕言不想再同我废话,直接上手扯开了我裹在身上的被子,我惊叫出声:「李慕言你要干什么!你……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就算你是太子,我、我也不会,不会手下留情的……」

李慕言倾身吻住了我。

别问。

问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李慕言已经离开了。我想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发现不管挑哪个问候都是大不敬之罪,突然我灵光一闪,他爹——当今圣上排行老大,于是我亲切问候了他不存在的大爷。

「李慕言你大爷的!」

一说话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我只能挣扎着坐起来拖着酸软的身子去找水喝。

掀开幔帐,我与衣冠楚楚坐在桌边的李慕言四目相对。

我又放下幔帐滚回了床上。

李慕言给我倒了水,坐在床边看着我闷头喝完,才斟酌着开口道:「昨夜是我不对。」

一派冷静自持的模样。

我脱口而出:「还有下次?」

李慕言愣了一下,似乎说有也不是,说没有也不是。他的耳尖红了。

怎么搞得好像是我把他怎么了。

我道:「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什么样吧?」

李慕言沉默了。良久,他才道:「我从未喝过那么多酒。」

我:「……」

他继续道:「昨日的宴席上,你爹平日里走动比较多的几个同僚串通好了给我灌酒,扬言要将我灌趴下入不了洞房。若不是你大闹一番让我能提前离席,或许到最后我会被抬着回来。」

换言之,我跟我爹联手把我自己坑了。

我好气!

我又不能拿自己出气,我爹又不在,我只能对着李慕言撒气:「灌你你就喝?你可是太子,你不愿意喝谁能强迫你?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李慕言反问:「我为何要故意这么做?」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

太憋屈了。

我气得在床上撒泼打滚,身上的衣服本就没有好好穿,这下更是被我弄得乱七八糟,手臂和肩膀露出一大片,上面暧昧的红痕暴露无遗。

李慕言看着那些痕迹,喉结上下滚了滚,他扯过被子盖在我身上,沉声道:「别闹了。」

我道:「我不!你都这么欺负我了还不让我闹,你太过分了!盖什么被子,我不盖!你昨日扯得干脆利落,现在心虚什么!你还骗我说你会轻一点儿,结果你,你……」

某些不和谐的画面涌入我的脑海,我指着李慕言,旖旎的场景和暧昧的低语频频闪过,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果我有罪,请让老天来惩罚我,而不是让我此时此刻流下鼻血。

……杀了我吧,就现在。

李慕言抿了抿嘴,给我递了一方帕子,又去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实在绷不住,笑出了声。

我拿起枕头砸在他身上:「笑什么笑,你给我出去!」

李慕言从善如流,放好枕头就离开了。没一会儿,敛秀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

她看着我,扭扭捏捏道:「郡主,昨夜休息得可好?」

我道:「……你正常一点。」

敛秀笑道:「如今后宫之中赵贵妃代掌凤印,倒是给郡主省了请安的麻烦。太子殿下说,郡主今日可以好好休息,东宫一应事务,明日开始由郑嬷嬷教与郡主。」

是了,自李慕言的生母孝仪皇后因难产而逝世后,后位便一直空悬。如今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便是赵贵妃,她是赵宰辅的女儿,前朝许多人请奏立其为继后,但圣上不为所动。甚至她八年前诞下皇子,圣上也只是允她代掌凤印。

个中缘由,怕是只有圣上自己知晓。

我有气无力道:「我不能继续当废物点心了么?」

敛秀幸灾乐祸道:「是的呢,太子妃。」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慕言开始忙了起来,除了回门那日,我几乎很少见到他,夜里他也是宿在自己的寝殿。

虽然我爹对他还是冷脸相待,但是我娘,一个与我一样只看脸的女子,已经被李慕言哄得喜笑颜开,催促我快点让她抱上外孙。

我真想把她拉来东宫看看我每日都在干些什么。在郑嬷嬷的悉心教导与棍棒威压下,我已然乖巧得像个小鸡崽子,勤勤恳恳地学习应付一切杂务,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因我大婚胡闹而耿耿于怀的郑嬷嬷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郑嬷嬷是孝仪皇后身边的旧人,自皇后逝世以后,她便留在东宫照顾李慕言至今。她年纪大了,我也不敢再惹她生气。

敛秀又是感动又是敬佩,她道:「我从未见过如此乖巧可人的郡主,您为了太子殿下真是能屈能伸。」

我忍无可忍,手中的朱笔丢出去,她躲闪不及,裙子上留下一道红痕。

郑嬷嬷在一旁轻声呵斥:「太子妃!」

这么些天我也摸准了她的性子——一个吃软不吃硬的老太太,于是我撒娇道:「嬷嬷,我好累啊,我看了好几天账本了,眼睛都快看坏了。」

郑嬷嬷果然软了下来,她轻咳一声道:「明日老奴会出宫采买些东西,太子妃可以歇息一日。」

我眼睛一亮:「那你给我带些鸿运酒楼的桃花酿回来好不好?我最爱喝那个了。」

郑嬷嬷道:「太子妃倒是与殿下不同,爱喝酒。」

我道:「那是因为他喝多了会耍酒疯。」

郑嬷嬷替我收拾了账本,闻言失笑道:「殿下那般性子,如何会耍酒疯?他向来克制,喝酒也不贪杯——殿下喝多了,只会比平时话多些、坦诚些,身为储君,他自认为这是大忌。也就是大婚那日,听闻殿下一时高兴,来者不拒,险些将自己给喝趴下。」

我沉默了,原来坦诚的李慕言竟是个登徒子。

敛秀听我说完结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毫不在意道:「明日郑嬷嬷一离开,我的『家宅不宁』大计便可以重新实行。」

「……郡主你又想做什么?」

我猥琐一笑:「这东宫里的人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甚是沉闷无趣。既然郑嬷嬷不在,我身为太子妃,应当给大家找点乐子。」

一开始我在庭院内支棱好赌桌的时候,除了照顾我饮食起居的几个小丫鬟,其他人只敢远远看着。

我也不会许多花样,想来想去,也就整了个揺骰子压大小。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敛秀和几个小丫鬟陪我玩了几局,我将钱袋摇得哗哗作响,一个小丫鬟手气好,上来就赢了我三局,忍不住欢呼出声。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在我「出了事全由本宫负责」的保证下,有几个小太监也加入进来。平日里安静的庭院一下子嘈杂起来,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将小小的桌子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连小厨房里的厨子都闻讯赶来凑热闹。

我很满意,但是我不开心。

除了一开始赢过敛秀两局,我之后竟一路连败,眼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了下去,到最后一文不剩,我无力地摆了摆手:「你们玩吧,我去给你们放风。」

我在寝殿大门口踢石子,琢磨着待会儿得跟敛秀借些银两,把输掉的钱赢点回来,作为本场赌局的发起者,我总不能血本无归吧。

不过很快我就开心起来,因为我远远望见下了朝的李慕言回来了。他身着朝服,衬得身姿越发挺拔,头戴玉冠,一丝不苟地束着墨发,显得更加丰神俊朗。

似乎是看见了扭捏作态又欢呼雀跃的我,原本要去书房的他改变了路线朝我走来。

我按捺不住心中喜悦,上前两步迎接:「殿下你回来啦?累不累,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李慕言盯着我瞧了一会儿,才无奈道:「你又作什么妖了?」

没等我回答,院中传来一阵欢呼和一阵哀嚎,还有银两首饰相碰撞的清脆声响,李慕言越过我朝门里看了一眼,脸顿时就黑了下去。

他不满意,我就满意了。

我又喊了两声:「殿下,殿下。」

李慕言黑着脸看向我。

我在胸口比划了一圈,朝他露出灿烂的笑:「不忘初心。」

李慕言怒极反笑:「太子妃怎么不去一起玩儿,不会是特意在此等孤吧?」

我的笑容僵硬了一些,道:「你这儿风水不对,害得我输光了。此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过两日,再过两日我定能赢回来。」

「不必,」李慕言攥住我的手,将我拉进了院中,「孤今日就替你赢回来。」

众人一见作为他们靠山的我被太子殿下拎了进去,吓得纷纷要下跪,我大喝一声:「不许跪!说了有事本宫担着!」

赌上我丹阳郡主兼太子妃的尊严,我捏紧李慕言的手,不让他发作。

「殿下不是说要将我输的钱赢回来么?」

李慕言低头看着我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另一只手一挥,让他的贴身侍卫瞿风取了银两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虽然接下来的赌局众人瑟瑟发抖不敢吱声,但是太子殿下依然输了个精光。

我在李慕言身后嘲笑道:「我就说吧,你这儿风水不对,你还不如我呢。」

李慕言沉默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局也没赢过。

敛秀对着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将太子面前的银两收进自己的钱袋,一溜烟儿全跑了。

我拍了拍手绕到李慕言面前:「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文成武就、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竟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哎呀呀,别难过嘛,凡事总有第一次。」

想来李慕言是见不惯我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的,他双手扣住我的腰把我抱坐在桌子上,将我卡在他与桌子之间。

这个姿势着实不太妙,我抵住他的胸膛:「你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李慕言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我的耳朵上,我感觉十分的痒,耳朵也烫红了一片。他轻声道:「我不会乱来的,有郑嬷嬷回来收拾你。」

我脸色一变:「你又要乱告状!」

李慕言不置可否,轻佻地勾了勾我的下巴,心情愉悦地离开了。

同样的招数不能用两次,但却能换个人用。我马不停蹄地跑去了御书房,在圣上面前痛心疾首道:「父皇,太子殿下他不务正业,在东宫聚众赌博,还输了个精光。」

圣上勃然大怒,将李慕言叫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我在一旁喝茶吃点心,自己跟自己下棋,好不惬意。

吃得差不多了,便分出耳朵去听他们说话。

我听到圣上说:「皇家的颜面都让你给丢尽了……你居然一局都没赢!」

我:「?」

李慕言道:「儿臣知罪。」

圣上又说:「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努努力,赶紧给朕造个小皇孙玩一玩儿。」

我:「咳咳咳……」

李慕言面不改色道:「清和她忙着将钱赢回来,没空理儿臣。」

我看情况不对,急忙开溜:「父皇,儿臣想起小厨房里有儿臣炖的银耳羹,现下恐怕只剩银耳了,儿臣得回去看看,可不能把银耳也烧没了。儿臣告退!」

李慕言这顿圣上的骂是挨了,我那顿郑嬷嬷的收拾估计也跑不了。我学乖了,自己取了剩下的账本在桌案前认真地看。

郑嬷嬷沉着脸色回来了,将两坛桃花酿放在我面前,我笑着伸手摸过去,被她拍开:「太子妃还是将账本看完再喝吧。」

于是我又苦哈哈看了一天的账本,本来用完晚膳想休息,望着郑嬷嬷犀利的眼神,我认怂地挑灯夜战。

就在我打了第十三个哈欠的时候,李慕言来了。

带着一身酒气。

郑嬷嬷与敛秀对视一眼,不顾我的阻拦将我面前的账本收得一干二净,抱着就往门外跑,还贴心地替我关上了门。

我追着大喊:「嬷嬷别走!把账本还我,我还能再看五本,不,十本!你陪陪我!」

经过李慕言身边的时候,他直接揽住我的腰从我身后抱住了我,下巴搁在我的肩上,闷声笑道:「我陪你好不好?我难道比不上账本好看么?」

我欲哭无泪:「你怎么又喝酒啊?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的。」一喝酒就变流氓啊。

李慕言蹭着我的脖子,解释道:「这些天前朝事务繁重,西境那几股势力蠢蠢欲动,朝中某些人也坐不住了,父皇心烦,晚膳便拉着我多饮了几杯。」

我问:「你以前喝多了酒,都干些什么?」

李慕言答:「睡觉。」

我道:「很好,那殿下现在赶紧睡觉去吧,我就不打扰了。」

李慕言不肯松手:「我不要。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他说话如此直接,惹得我面红耳赤。我又想起郑嬷嬷说他喝多了反而会变得坦率,忽然不要命地起了几分玩心。

我在他的怀中艰难地转了个身,面对着他:「为什么想我?」

李慕言有些委屈:「我忙得都见不到你。」

「你委屈什么?搞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

「我不来找你,你也不知道来找我么?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好无情。」

我简直要被他逗笑了,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媳妇儿一般撒泼,这个男人还是李慕言,实在是太可爱了些。

我踮起脚在他泛红的俊脸上亲了一口。

李慕言将锋利的爪子一收,我便误把他当作一只撒娇的小奶狗,完全忘记了他根本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这下他仿佛得到了许可般,急切地吻住我的唇,在我没反应过来之时,竟直接将我压在了桌案上。

桌案上的东西随之滚落,我惊呼:「我的桃花酿!」

来不及了,其中一坛已经掉落在地「啪」地碎了。李慕言长臂一伸,拿住了另一坛,他笑着问我:「想喝吗?」

他笑得明媚,我看呆了,木然地点点头。

他取下那酒坛的封口,自顾自地饮了一口,然后随手一扔,坛子四分五裂。他俯下身来吻住我,将酒渡到我口中,酒香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经此一役,我算是发现了,只要我在东宫折腾,李慕言就会跑来折腾我。既然如此,那我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慕言望着面前一盅不可名状的焦色羹汤,薄唇紧抿,眉头蹙起。

我把玩着从他手中抽走的奏折,十分诚恳道:「殿下,这可是臣妾亲自下厨炖了许久的银耳羹,您要是不赏脸尝上一口,臣妾会伤心的。」

李慕言毫不留情:「瞧这羹汤的成色,你是炖了一天一夜?」

我捂住胸口作痛心状:「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臣妾的一番心意,殿下怎能这般讽刺于她?」

他抬眼看我,我也挑眉看向他。我俩大眼瞪小眼半晌,他身旁观望许久的瞿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不知从哪摸出一根银针,就要往那汤里探。

我怒道:「你什么意思!」

瞿风瑟瑟发抖:「回太子妃,这羹汤的颜色着实像是有毒,属下这也是以防万一……」

我张牙舞爪地将瞿风赶了出去。

李慕言失笑,舀起一勺银耳艰难地吃下后,朝我伸手:「我吃了,可以将你手里的折子还我了吧?」

我扬了扬手中的折子,正要再耍赖几句,却发现那折子上写得是与春猎相关的事宜,我眼前一亮,将折子恭敬地放在李慕言面前的桌案上,自己则乖巧地将汤盅收拾好,坐在他旁边。

李慕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无奈道:「说吧,你又想做什么?」

我厚着脸皮道:「殿下怎么这般无情,说翻脸就翻脸?昨夜明明是你要我多陪陪你的。」

李慕言的耳尖又红了。

我也懒得兜圈子了,兴致勃勃直言道:「殿下会带我去春猎的吧,我许久不曾骑马了,也不知骑射技术退步了没有。」

「不行,」李慕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次不行。」

「为何不行?我都忍了半个多月没出宫了,就等着春猎去玩呢!」

李慕言道:「待我忙完了这些事,就陪你出宫去玩。」

「我不要。」

李慕言又道:「那秋猎之时定带你去。」

我正色道:「殿下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李慕言转头看我,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指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趁我不在好去勾引各家世族小姐,到时候带几个小美人儿回来给我找不痛快!」

李慕言忍俊不禁:「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翻了个白眼:「我不管,你昨夜说了,无论我要什么都答应我,难不成都是假话?都是为了骗我……那什么,哄我的?」

李慕言不承认:「我何时说过?」

我索性豁出去了:「我且问你,昨夜你说想我可是真的?」

李慕言没想到我会将这事拿出来说,这下连耳根都红了,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良久他才轻声道:「是。」

「你说你很喜欢我可是真的?」

「……是。」

「你喝多了说的话都是真的?」

「是。」

「那你说我要什么都答应可是真的?」

「是……嗯?」

奸计得逞。

我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看来殿下是不得不带我去了。」

李慕言冷淡地吐出四个字:「色令智昏。」

我大抵是算不上一个聪明人的,因为我的反应太过迟钝,但是我闲来无事爱琢磨,很多事在事后都能品出七八分味儿来。

比如,让我嫁给李慕言其实是圣上早有打算,不过在等一个契机。毕竟我的外祖父曾是镇守边疆的骠骑大将军,我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定远侯,我作为他们唯一的后人,嫁入皇家是最稳妥的选择。

比如,圣上和我爹的关系并不像表面那般水火不容,他们整日里吵来吵去,倒更像是在争吵的掩护下编织一张无形的网。西境之乱后,定远侯府注定再不能置身事外。

比如,朝中某些人食君之禄却未行忠君之事,手长得伸进前朝后宫,甚至胆敢与外族勾结。

再比如,我爹护得我娘成功当了小半辈子废物点心,李慕言显然是想效仿。其实,他也是有点儿在意我的……

这天傍晚,我终于逮住机会得意洋洋地告诉敛秀:「秀儿啊,李慕言夸我长得好。」

敛秀很惊奇:「太子殿下瞧着不像是会夸人的人呐,他是如何说的?」

我手中的木剑直指她的心脏,她轻松地闪身躲开,同时用她那把木剑接下一个杀招:「郡主,打不过就想分散我的注意力,这可不行。」

我反手握住木剑一个迅疾回身绕到她身后,剑柄扣向她的后脖颈,道:「我只是想同你一下夫妻间的情趣罢了,毕竟我们秀儿连个中意的男子都没有。」

敛秀气急,一个旋身抬手将我的木剑挑飞,我没来得及防备,她的木剑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这倒是无妨,只是被挑飞的那柄木剑差点砸中刚进庭院的李慕言,被他身后的瞿风凌空劈成两半。

我看见李慕言脸色不善,拳头也握紧了些。

「……秀儿快跑。」

一回头,哪还有敛秀的身影。我也拔腿欲跑,被疾步上前的李慕言提住了后衣襟扣在原地。

我赔着笑:「殿下怎么得空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李慕言面无表情道:「来跟你聊聊夫妻间的情趣。」

李慕言不知为何心情不大好,命人将折子搬来我的寝殿后,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看。

我将瞿风拉去了外间,问他出了什么事。

瞿风小声道:「今日殿下出宫办事,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我一头雾水。

瞿风悄悄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话本子塞给我:「您看了就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书名,顿时满头黑线——《风流郡主俏郎君》,什么玩意儿。

翻开简介,果然,这女主人公的原型正是大名鼎鼎不才在下本郡主,而男主人公的原型,却不是李慕言,而是沈浔安。

简介大意是——郡主和她的贴身护卫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连郡主花拳绣腿的功夫都是护卫手把手教的。可惜郡主太过花心爱美男,更是秦楼楚馆的常客,频频惹得护卫黯然神伤,两人身份地位也是悬殊,故到了两人嫁娶的年纪,护卫退却了。郡主一怒之下向圣上求了一纸婚约,转身另嫁他人,最终两人隔着鸿沟遥遥相望……

还是个悲剧的虐恋故事。

我将那话本子扔到地上,怒道:「胡说八道!」

沈浔安于我而言,是护卫更是兄长。他是我外祖父在西境带回来的遗孤,他的武功也是我外祖父教的。后来外祖父告老还乡,就把浔安留在了侯府,他长着一张显小的脸,其实大了我八岁,我爹看他虽不善言辞,但做事稳妥,就让他在我身边看护我。仅此而已。

「我才多久没出宫,坊间竟敢如此编排我和浔安,是何人所为?」

瞿风道:「太子妃息怒,殿下已经派人去查源头了,不日定能找出幕后主使。」

我让瞿风先出去,捡起话本子走到李慕言面前,问他:「你信了?」

李慕言神色淡淡地继续翻折子:「浔安……叫得真是亲密。你可从未这样亲昵地称呼过我。」

我突然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沉声道:「李慕言你什么意思?」

李慕言自嘲一笑:「没什么,你不必在意。」

「我只当浔安是兄长,再无其他——我只说这一次,信不信由你。」

「嗯,知道了。」

我酝酿好的情绪还没爆发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怒火是灭了,但感觉哪哪都提不上劲。李慕言总是有这个能力让我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又跺了跺脚,干脆拿了那话本子去看。

别的不说,写这话本子的人文笔是相当好,故事讲得引人入胜。我估摸着背后得有侯府的人提供素材,其中有些事确实发生过,有些是添油加醋,有些纯粹就是子虚乌有了,真真假假,难辨虚实。

用晚膳的时候我也没闲着,边吃边看,还问坐我对面的李慕言:「哎,殿下,这故事你看完了没?我觉得甚是有趣。」

李慕言的脸黑了一下:「只是粗略翻了翻。」

我道:「那你闲来无事可以看一看,正好打发时间。我同你说,这里有几处写得可有意思……」

李慕言道:「闭嘴。」

我点点头:「那我等会儿拿笔给你标记好。」

看样子李慕言是打算留宿了,不过我也懒得搭理他,正看到精彩之处,我索性取了些糕点和茶水到床边去看。

不知不觉就该就寝了,李慕言宽了衣走到我旁边,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投在书页上,我摆摆手:「殿下让一让,挡着光了。」

李慕言从我手上抢过话本子随手扔出去,威胁我道:「再看,就不带你去春猎。」

我只好作罢。反正我也知道结局了。

我起身脱了外衣,大大咧咧地滚到了床里面裹上被子。李慕言试图从我这分走一半被子未果,只好命人又取了一床来。

烛火被熄灭了,幔帐里陷入昏暗,一片沉寂。我阖上眼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李慕言忽然开口问道:「那话本子里说的,有几分真事?」

我含糊回答:「四五分吧。」

「比如?」

「他手把手教我武功,小时候总背我去街上玩,给我做糖人……」

「你同他的关系,当真那么好?」

「算是吧。」

李慕言沉默了。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他伸手将我搂进怀中,我已经没有精力思考他是怎么扯开我的被子的,只能任由他贴近我亲吻我的额头。

后来好像又听见他低声说了些什么,只是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断断续续记了几句,他说——

「那我呢?」

「你小时候就爱同我吵架。」

「我也给你做过兔子灯的。」

「罢了,你总是这般没心没肺……」

我做了一个梦,关于吵架,关于兔子灯。

我跟李慕言从小就不对付。

我小时候,不是我吹嘘,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琢人见人爱,哪怕圣上不待见我爹,看见我都会忍不住把我抱进怀中捏捏我肉嘟嘟的小脸。

而李慕言,从小就爱冷着脸。我在圣上怀里撒娇讨要东西时,身为太子的他在一旁温书不屑一顾。

我何时受过这种冷眼?于是只剩我们两个时我就问他:「你干嘛这么看我,是不是陛下宠我不宠你,你吃味了?」

李慕言冷哼一声:「不学无术一事无成,你只会靠撒娇讨得你想要的东西吗?」

他长得俊,我本来很喜欢他想同他一起玩耍,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与他大吵了一架。圣上回来之后,把他骂了一顿,但我还是没消气。

回家之后,我跟我爹说我要读书,我爹震惊又欢喜,当即给我请了京中有名的夫子来教我。可是舞文弄墨我实在提不起兴趣,那些之乎者也绕得我头疼,没过多久,我把笔扔了告诉我爹我要习武。

这就更简单了,我外祖父和我爹手下人才济济,我的老师其实不止浔安一个。后来我慢慢发现,只会拳脚功夫并不够,我又将书房里的兵法找来读,由于识字不全,我主动去找夫子将他请了回来。

当我自觉学有所成的时候,我跑到李慕言面前炫耀了一番,李慕言依旧冷脸相待:「夜郎自大,不过如此。」

我气得摔了他不少东西,其中一个锦盒里装着先皇后的凤头钗,我当时不知,见李慕言脸色极差,梗着脖子跟他吵了一架跑了。

后来我跟我娘描述了一下那金钗的模样,我娘就给我讲了先皇后的事,我自知理亏,总想着跟李慕言道歉,但又拉不下脸来。

偏偏这时徐太傅家的熊孩子撞了上来。徐子骞一直看不惯李慕言,一是太傅总在他面前夸赞李慕言,二是他好像喜欢赵明若。他气昏了头竟在宫中胡言乱语,说李慕言克母,先皇后自怀上他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后来更是难产而死。

我看着他那副愚昧无知的样子,冲上去把他按在地上胖揍了一顿,边揍边骂:「我叫你胡说!谁克母?你看老子克你不!你再敢说他一句试试!」

旁边的宫人根本拦不住我,还是李慕言赶来把我拉开了,他说我胡闹,身为女子不该如此粗鲁无礼。我气懵了,狠狠推开他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也不管他作何反应就大步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我就不跟着我爹去宫中玩了。

再见到李慕言已是年后的上元节,我跟敛秀浔安出门看花灯,碰上了出宫游玩的李慕言。

他身着玄衣狐裘,身姿已是十分挺拔,灯火映照下显得眉目如画,站在人群里很是亮眼。但是我直接越过了他,连声招呼也没打,他也不说话,远远地缀在我身后。

我看中了一盏兔子花灯,拉着敛秀浔安同我一起猜灯谜,然而我们仨实在是才疏学浅,花灯被别人赢走了。我又一连逛了许多摊位,都没有兔子的花灯了,眼看时辰也不早了,我只好败兴而归。

正脱了衣服准备上床睡觉时,我娘又拿大氅将我裹好,说李慕言来侯府找我。我莫名其妙地去了前厅,李慕言递了一盏奇怪的兔子灯给我,我裹紧了大氅接过,看了一眼道:「好丑,你在哪里找到的?」

一直沉默的李慕言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同我拌了几句嘴后,心情不佳地离开了。我困得不行,将花灯给了我娘后就睡觉去了。

不过后来,占了上风的我又时不时地跑去宫中继续闹腾了。

此次春猎来了许多达官显贵和其家眷,望着热闹非凡的营地,闷了许多天的我摩拳擦掌,十分兴奋。

我还特意找出了我许久未穿的骑装,将头发用发带束成马尾。远远看见我爹娘,我挣开李慕言扣住我的手,欢快地跑了过去。

浔安也来了,看着有些憔悴。我同爹娘聊了会儿天,便忍不住问他是怎么了。

浔安道:「郡主若是听到某些风言风语,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我笑道:「浔安,你还不了解我?」

浔安朝我淡淡地笑。

我又道:「我爹是不是扣了你的钱还给你安排脏活累活?怎么看着又瘦了些?」

我爹闻言敲了一下我的头:「说什么呢?你爹是那样的人吗?」

我道:「那我哪知道,毕竟我跟浔安瓜分了你的私房钱还出卖了你,你趁我不在报复浔安也是有可能的。」

我爹还欲说些什么,这时李慕言走过来牵住了我的手。见过礼后,他突然塞了颗帐中拿的樱桃到我嘴里,我感到莫名其妙,在他的眼神威胁下还是吃了。

「嘶……这樱桃好酸!」我掩嘴吐了樱桃核,忍不住抱怨。

李慕言面无表情道:「是啊,好酸。」

我娘在旁边笑得欢快,连我爹故作深沉的脸色都快绷不住了。

我对李慕言道:「你幼稚不幼稚?」

李慕言不语。

我娘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殿下快和小女回去吧,狩猎快开始了。」

春猎的开场稀松平常,与往年并无差别,只是圣上露了个面便说身体不适回了龙帐,让太子主持大局。倒是难得见到了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赵贵妃,不过小皇子并没有来。

李慕言一身劲装,骑坐在一匹汗血宝马上,面容俊朗,宽肩窄腰,身姿潇洒,着实惹眼得紧。我见一些尚未婚嫁的女眷们看红了脸,气得直往嘴里塞樱桃。

李慕言回头看我一眼,黑眸中染上了笑意:「想要什么?我给你猎一头回来。」

「不用,」我嘴里还有没来得及吐出来的樱桃核,撇过头去,「我想要可以自己猎。」

李慕言笑意更甚,随着一声号角,带着一群人出发了。我将敛秀叫来帮我挑马,敛秀看着心事重重:「郡主,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道:「放心吧秀儿,这才第一日,不会有事的,你就让我好好玩一天。」

敛秀无奈,只好再挑一匹马跟着我。

冤家路窄,我才骑着马进入猎场没多久,便见到了徐子骞。这熊孩子如今也长大了,眉目清俊,倒像个文人模样。

儿时那顿毒打估计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看见我之后脸色一僵:「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营帐待着,跑这来做什么?」

我举起手中的弓,并未搭箭,朝他做了一个虚晃的动作:「当然是来打猎啊,看不出来么?」

他朝我身后看了一眼,「你也不知道多带些人,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很迷惑:「你不会是被我打傻了吧,怎么还来关心我?瞧你那小身板,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

徐子骞瞪我一眼,却坚持要和我同行,说他为防不测带了几个侍卫。

我对他道:「你如今倒是比从前懂事许多。」

徐子骞有些气恼,又瞪了我一眼,似是有话要说,忍了又忍,却没有开口。

我见不远处的草丛里窜出一只野兔,也不再废话,迅速从背后取了一支箭搭上弓,一击即中。

我嘚瑟道:「你丹阳姐姐厉害不?」

徐子骞不屑道:「不过是一只野兔,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跟着我,当心空手而归。」

「你尽管试试。」

试试就试试。为了验证我的话,接下来一路我连一只飞禽都没给徐子骞留,眼看着就要日沉西山,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心想毕竟他小我两岁,本来也是好心跟着我,不好让他丢了面子。正巧树后一只梅花鹿被这边动静惊到,撒腿跑开。

我道:「看在你好心护我的份上,我猎头梅花鹿送你。」

我策马去追,那梅花鹿跑得还挺快,但也跑不过我的良驹,不过一会儿我便有了把握,两支箭一齐射出,正中那鹿的腹部,它应声而倒。

我心情极好地往回走,走到一半却撞见了让我心肌梗塞的一幕——

我竟然看见李慕言将赵明若抱上了马!

抱!上!了!马!

我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当即气血上涌,七窍生烟,不管不顾直接冲了过去。

勒停骏马,我居高临下地瞪着李慕言。想必我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李慕言有一晃的愣神,竟忘了开口解释。我更是气急,跳下马就要去将赵明若拉下来。

李慕言拦住了我:「方才我差点误伤了她,害她扭了脚。」

我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那些人怒道:「她自己不是带了侍卫吗?为何你要去抱她!你是不是想纳侧妃了!」

李慕言又是一愣,而后有些哭笑不得,低声对我道:「别人一碰她她就哭闹,我总不好把她丢在这儿吧。」

赵明若泪痕未干,声音还有些哽咽:「太子妃莫要误会,明若只是有重要的事不得不与太子殿下商议,才会莽撞来此险些中了殿下的箭。」

我冷着脸道:「那说完了吗?说完了你自己回去吧,难不成还想要我的夫君替你牵马?」

赵明若不答也不动作。

我翻了个白眼,正好徐子骞赶到,我便如约将猎到的梅花鹿赠与他,打发他将赵明若送回去,说我今日成人之美这一回,也不管徐子骞为难的表情和赵明若哀怨的模样,强硬地将他们推走了。

李慕言静静地负手看着我闹腾完,敛秀十分有眼色地带着侍卫们站远了些,给我和他留了些空间。

我并不想理他,重新翻身上马就要离开。李慕言见状,也不管他的汗血宝马了,挡住我的去路非要与我同乘一匹,还伸手要我拉他。

我不肯,他就要给我牵马走回去。天色渐晚,我不想再同他纠缠,妥协了。他得逞后,直接伸手绕过我的腰牵过我手中的缰绳,将我圈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