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冷天雪地的时候出生,风卷着雪,一行一行,一连又一连地吹过,像雪白细密的针脚,一针一针缝合出我这恰好十八年的日子。

认真回望这十八年,说长不长,也不过人生漫漫上的十八载,说短不短,已然是从牙牙学语到风华年少。其实过去的时光,平平淡淡,岁月冲淡记忆,模糊轮廓。但曾经接受过的爱意,享受过的欢乐,在当下变得越发清晰和引人留恋。

我小的时候是个爱看天的孩子,但和月亮有关的深刻记忆却并不多,哪怕是在中秋呢,恐怕还是关于月饼的记忆更多。有关天空,却是在我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无比清晰。

那是在外公外婆以前的老房子里,老房子有个小而平坦的院落,种上两株高大茂密的常青藤,周围还有香樟树围着,也算是成了一个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四合院,上空无遮无拦,尤其在无雨的、晴空的夜里,天空就成了一片夜神放牧繁星的牧场,数之不尽的细碎星光笼盖穹顶。

在我小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家伙是都要聚在一块儿玩的,望着眼前浩瀚的星海,喊喊喳喳, 喋喋不休。我们认不得许多星星,或者说,一颗星星也认不得,我们只是被星空的美丽所摄,着迷地凝视着无边星波,然后说着一些孩子气的傻话。要比谁先数清头顶几颗星,数着数着却又忘了,就给它们编一些可笑的来历,夜色渐晚,就各回各家咯。

等大一些,上了小学过后,便开始关注学校的天。记得最清的,是那傍晚放学后染红了天际的火烧云,一卷一卷,一绕一绕,卷入晚霞的光芒中,绕进临街的窗栏里,洒落一片星辉。

这就是我小时候对天空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了,那个时候无忧无虑,总能发现美的事情,快乐也很简单。

升入初中过后,开始忙了起来,偶尔也会为天边的晚霞惊艳,却也只是过眼云烟,如浮云罢。直到我知晓老房子的院子即将拆迁重造停车场,我才忽然发觉,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一方天空,从前的玩伴也不联系了,内心徒然生出一阵伤感来。于是那个傍晚,我破天荒的回到这院子里来,抬头久久凝望无垠的天幕里,那轮于如水夜色中浮动的朗朗明月,那些灿烂如海的星河,与这陪伴了我童年的院子做告别。此后,我几乎未再踏入这一四方的天地。

随着年龄的增长,课业也愈发繁忙,无暇空出时间,静静地看一次落日余晖。特别是高三,每天不足五个小时的睡眠,两天用完一支的中性笔,只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与迷茫,模考忽上忽下不稳定的成绩,以及每次考试走廊、厕所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临近高考前夕,氛围是无比的压抑,大家都沉默不语,仿佛只为了高考结束那一刻的爆发。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我选择回家,回到那一寸四方天地。

我看到落日温柔的沉没,留下缱倦的天涯,好似这十八载沉沉浮浮的每一次日落,太过熟悉,以至于并未有所感触。我转身准备回家,就在此刻,就在我背过身的那一瞬,我恍然看见从背后照射在地面上的余晖,我惊讶的转过身,看见本该隐没于云层的落日正在猛烈的燃烧,烧成夜空的烟火;看见烟火下的人生百味;看见家人绽放的笑颜,予我鼓励。

就这样,我的高中三年结束了,给我力量,给我鼓励的,依然是伴随我整个童年的天空,一层又一层的柔光滤镜,有未尽之语。我相信,天空会在往后的日子里给予我更多,无论多少年亦如此——当我与所爱之人遥隔山川时,或许,就会靠着这片天空,久久凝望罢。 正如今宵,正如明夜,正如无数无数的夜晚,让此时与所爱之人身隔两地的我相思如霜魄啊。

我舍不得长大,因为所爱之人总要离我而去;我又想要成长,臂弯足够让所爱之人依赖。这真奇怪。

日子在向前,一切幸福未离开,一切幸福未到来,也许,成长也是如此吧。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