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 丨 潮生 TIDE
作者丨J、杨柳
今夏，一款「渔网鞋（mesh flats）」席卷各大社交平台。
网眼有大有小，鞋面五颜六色，材质五花八门，唯一不变的是清晰透出十只脚趾的透感。 讨厌的人嫌弃它看起来太「有味道」，喜欢它的人称赞它舒服又百搭，还有一些人质疑、理解，下单， 一边骂着一边又爱上。
究竟这款 7000 块一双的「丑鞋」有什么魔力，能够激起大家的讨论，让人心甘情愿被洗脑。
「宇宙最红的鞋子」，黑红也是红
2024 年初，在最时髦的纽约曼哈顿下城区中心，一栋建筑的外墙被一只巨大的黑色鞋子占据， 尤其是鞋面密集的网格几乎网住了过往所有行人的目光。
这是巴黎高级定制时装品牌 ALAÏA 为自家的玛丽珍渔网鞋特别设计的广告牌， 没有文字，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符号和色彩，仿佛鞋子本身就可以为自己代言。
果然，官方很快就在 Instagram 上给出了他们搭配的广告语「IT SPEAKS BY ITSELF」， 1.3w 次点赞量说明了姑娘们对这款鞋子的热爱，更有「看到真的会哭出来」此类激进的评论大胆示爱，仿佛这不是一双鞋子，而是一位顶流 idol。
ALAÏA 原本是上个世纪 80 年代「超紧身性感风潮」的创始人，擅长以精湛的剪裁凸显女性的线条之美。赞达亚（Zendaya）在《沙丘 2》巴黎首映礼上穿着的就是 ALAÏA 2024 秋冬系列新装，一条服帖地包裹着身体的纯白色长裙。
但眼下，渔网鞋反而成为了 ALAÏA 最标志性的单品。达妹（Dakota Johnson）、美国大表姐詹妮弗·劳伦斯（Jennifer Lawrence）和中国大表姐刘雯的接连上脚，让它一鞋难求。
为了买到合适的尺码，你需要不停地刷新网页才能赶上库存更新，关键是它还不便宜，折合成人民币要 7000 块钱。
在国内，小红书上几乎每一篇上脚 ALAÏA 渔网鞋的分享下面，都有人在问「好像都断货了，请问哪里能买到？」。 在各个城市的门店官方账号中，点赞留言最多的也是通知渔网鞋到货的笔记。
今年夏天，接棒洞洞鞋和勃肯鞋的流量明星是这双乍看让人费解的「渔网鞋」——一双「宇宙最红的鞋子」，放眼海内外， 新一代「网门」信徒正在蓬勃壮大。
渔网鞋（mesh flats），顾名思义，就是由各种 mesh 网面材质制作的 flats 平底鞋，其中包括 ALAÏA 这种喜欢捕大鱼的粗网，也有像 THE ROW 这种偏爱筛小虾米用的细腻网纱。
使用材料和孔洞大小的不同，决定了一双渔网鞋究竟能从海里捞上来点什么所呈现的样子和触感。
THE ROW（紫、黑）和 ALAÏA（红、白）的渔网鞋
梳理渔网鞋的成名史，可以感受到完整的审美自上而下的流动过程，只是在大众眼中，这个过程可能不全是好的， 其中也有不少「跑偏」的时刻。
渔网鞋原来出身高贵。
一切还得从意大利奢侈时装品牌 Bottega Veneta 发布的 2019 早秋系列说起，这是时任创意总监 Daniel Lee（后来去了 Burberry）入驻品牌后发布的首个系列， 他放大了 BV 最著名的皮革编织工艺，推出了一款方头的网面高跟鞋。
可能连 Daniel 自己都没想到，此后的两个月，这双并不是主推款的高跟鞋却席卷了整个 Instagram，受到時尚博主和明星们的喜爱， 成为了 BV 继手袋之后又一大引起疯狂抢购的单品。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在时尚奢侈品网站 Net-a-Porter 上，这款渔网高跟鞋都处于售罄的状态。
BV 秀场上的渔网高跟鞋是优雅的，有一种将渔网袜这种极具性感属性的单品小面积呈现在身体上的克制感。
但很快，成衣品牌 THE ROW 的演绎又将它推向了反面。 THE ROW 是聪明的，他们快速捕捉到这次势头，成为了第一个推出网面平底鞋的品牌。其实在 BV 的同场秀上还有一款男鞋，也有着网格镂空的影子，只可惜没有被发掘，不然现在大热的渔网鞋还能算上男人一份。
但总之，从 THE ROW 这双平底鞋开始，渔网鞋开启了它争议与流量并存的黑红之路。
半透明尼龙网布、裸色、一脚蹬鞋型和薄得不能再薄的鞋底，除了同是网格材质，THE ROW 和 BV 的渔网鞋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也难怪有人吐槽说 「这不就是直接穿着袜子出门吗」。
生活在悉尼的时尚博主大迪是一个对鞋的接受度和包容度都非常高的人，她家里有上百双鞋子，作为第一批收到 THE ROW 新品 preview 的 VIP 客人，她向「潮生 TIDE」描述了对于这双鞋子不一样的考量过程——
「并没有不喜欢或者反感。首先是实用性，可能是跟生活环境有关，澳洲这个地方整体来讲冬天也不会太冷，所以即使是露脚的鞋子，我也不需要等到明确的季节再穿。然后就是我个人的穿搭习惯，我比较喜欢相对不太费力的风格，看起来比较随意、舒适，所以软的，有点透感的这样的单品，对我自己来讲我是喜欢的。」
据大迪回忆，也就是从 THE ROW 开始，渔网鞋一发不可收拾。 CHANEL、miumiu、YSL 等大牌也陆续在自家鞋款中加入网格元素。
终于在 2022 年，ALAÏA 的玛丽珍渔网鞋横空出世，这次与芭蕾元素的结合也成功让渔网鞋向世俗意义上的「美」回归了一点，也就是前面提到的「为自己代言」的那双黑色网格鞋，有的人因此「看懂了一点渔网鞋」。
大迪说： 「我关注的每一个国外的时尚博主，人手一双。但我没有买，因为我个人有一点点倾向，就是我觉得如果真的穿的人太多的话，我就不想买了。」
但与海外一致赞美的风评不同，国内很多想要购买和已经下单的客人需要承受住来自外界的「舆论压力」—— 要么被同事嘲笑，要么被老公嫌弃，原本是因为喜欢才下单购买的鞋子，最后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审美——「真的有这么丑吗？」
不过也有越看越喜欢的评价，第一眼丑，但买回来一搭又发现时髦、高级，穿起来还特别凉快、舒服。
小红书上的各种评价，图源小红书
你很难在时尚圈找到另一个如此令人矛盾和纠结的单品了，这感觉像爱上了一个渣男，还能怎么办呢？即使被质疑，也只能义无反顾地爱下去了。
设计师和消费者，都挺疯
大迪是深深爱上渔网鞋的人之一，在听到有人评价这款鞋不防水、不防晒、不禁脏之后，她笑了笑说：「不防雨这个事情，如果穿一双布鞋，也一样不防雨，对吧？再来如果你想要靠一双鞋去防晒的话，那你一年四季都需要把脚裹起来，这是最管用的物理防晒。禁脏这个事也是同理，如果你能接受这个款式，它怎么样你都觉得还蛮舒服的，也比较好搭配。但如果你不喜欢，都不用去挑，你看着它，缺点就会自动浮现出来。 这其实是一个个人喜好的问题。」
这一点在大迪购买的另一双渔网鞋 Khaite Marcy flat 上也体现得尤为明显。
这是一双售价 7000 元，镶满了水钻的渔网鞋。按理说这个价格即使穿不了七八年，最起码也不应该有什么严重的质量问题吧？但它几乎从上脚开始就接连掉钻， 一位网友甚至分享了她一边旅游一边修鞋的经历，但哪怕是需要每天「随身备一管强力胶」，也不能折损她对这双鞋的爱。
因为胶虽然掉了，但还有一根线连着，这样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贴心了」。我说什么来着，即使被渣男伤害，还是会下意识地为他的所作所为给出合理解释。
渔网鞋就是在这样一众粉丝的追捧下，开始进入了花样繁多的井喷时期。THE ROW 的 2024 春夏新款似乎把「不防雨」这个评价记在了心里，大胆改换 PVC 材质，乍一看是能够勇闯澡堂了，但材质信息一栏可是写着「纤薄软木鞋垫」——它可不禁泡啊， 空有「奶奶的水晶凉拖」外观，实则是一双 8000 块的娇气鞋。
相比之下，ALAÏA 的新款就保守多了，保留原本的鞋型和质地，只将搭扣处进行了夸张处理，有金、银两款选择，目前又是热门码数销售一空的状态， 并且已经让 ALAÏA 的平底鞋销量比去年上涨了 20%。
还有其他一些设计则是在鞋面刺绣和色彩上做文章：
Khaite Marcy flat：刺满紫色小花，但依然是肉色丝袜
Dear Frances：大胆的红
le monde beryl：闪耀的金
Sandy Liang：橡皮粉，但同样透得不能再透
THE ROW Knitted Flat Top Slippers：真渔网鞋
如何证明一款时尚单品真正火起来了呢？你只需打开小红书和抖音，「复刻」这款单品的商家越多，就说明它越火。但对于渔网鞋来说，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
大多数时尚单品都是有平替的，你可以在热门的快时尚品牌用低得多的价格买到同款。但渔网鞋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几乎没有平替，或者说它的平替也并不便宜。 即使在 Mango、& Other Stories 和 COS，它的价格也不会低于 1000 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依然是一双贵价鞋。
有需求就有市场， 于是一些社交平台上的白牌商家为想要尝试这种风格的客人提供了「无门槛代餐」。比如，仿版 THE ROW 的镂空网面鞋，同样的羊皮鞋底，到手只需 298 元，还有 ALAÏA 的经典款黑色渔网鞋仿版也只要 328 元，不追求材质的话，最便宜的甚至可以低到 100 元。
还有那些想要充分发挥动手能力的人， 决定亲自钩一双渔网鞋。这下鞋底和网面的材质都可以自己决定了，网格还能钩出花样来，再也不怕和别人撞款了。
成功钩出渔网鞋的博主在分享教程，图源小红书
就这样，渔网鞋被进一步发扬光大，讨厌和喜欢它的人同步爆增。
虽然觉得渔网鞋丑的声音依然不在少数，但已经拥有了它的人还是决定用心搭配，把它的特点最大化地展现出来。你可以在社交媒体上刷到越来越多的搭配心得和玩法，涂上醒目的指甲油啦，穿上鲜艳的撞色袜子啦。
你还可以用它搭配阔腿裤和白 Tee，营造一种脚趾和裤腿儿捉迷藏的性感，也可以搭配连衣裙，表现出一种松弛到脚趾头的随性，艺高人胆大的话，也可以像时尚编辑推荐的那样，和睡裤一起穿出门，表达「姐完全不 care 这个世界」。
当「精致丑」成为一种态度
许多人将渔网鞋列为「ugly chic（别致的丑）」的一员。
纵观近两年的流行鞋款，似乎也都可以被归类到这个词条。 不管是洞洞鞋，还是勃肯鞋都不是所谓的「第一眼美女」。
但对于这类鞋子，人们却似乎变得越来越舍得花钱了，4、5 百元一双的 Crocs（不算装饰配件）在 2023 年的营收上涨到 40 亿美元，千元左右的 Birkenstock2024 年第一季度销售额飙升了 22%。
究其原因，还是疫情后人们更愿意为真正能够愉悦自己的舒适度买单了，相比起那些需要咬牙忍痛坚持的美丽刑具， 松弛的赤足感更符合人们当下的生活态度。
这一点在女性的鞋跟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你们有没有发现，身边穿高跟鞋通勤的女生越来越少了？ 高跟鞋正在逐渐被抛弃，以「每个女生结婚都值得拥有一双」的 Jimmy Choo 举例，仅 2023 年第四季度利润率就下降了 4.6%。相反，玛丽珍、乐福鞋等平底鞋，还有一众更具功能性的跑鞋、溯溪鞋正在逐步占领市场。
而渔网鞋刚好踩在了中间，它既符合舒适性，还兼具了一定的时尚度。
渔网这种元素拥有一种「能屈能伸」的设计感，放在头顶上是皇室标配的面纱，放在身体上是性感的绑缚，到了脚上又成了一种「有毒」的视觉冲击。你说它好看吧，它又有点怪；你说它丑吧，它又能让一身普通的穿搭看起来变得那么与众不同。
ALAÏA 钻光渔网鞋
这又令人想到上个世纪 80 年代 Maison Margiela 推出的 tabi 分趾鞋，这种鞋型来源于 15 世纪江户时代的日本，原本是武士的标志性服饰。但在上市之初，这双鞋却被人们评价为「猪蹄」，而非一款高级的时尚单品。直到 2018 年左右，各种鞋头分趾间夹香烟、夹鲜花的古怪照片开始引爆社交网络， 正是这些刻奇的「万物皆可夹」创作为 tabi 鞋带来了流量。
「Tabi 鞋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足迹，」设计师 Martin Margiela 说， 「它很有辨识度，经过 20 多年后它仍然存在，它从来没有被复制过。」
这也正是「丑鞋」所带来的原始追求——辨识度和独特性。人们想要与众不同、不同凡响，于是决定对传统意义上的「美」进行反抗，以彰显自己飞扬的个性。
不管是洞洞鞋、tabi 鞋，还是正在流行的渔网鞋。 「ugly chic」从来不是真正的丑陋，而是一定程度上的个人表达，单纯的好看已经不能满足大众对时尚的期待了，我们还需要一种叛逆的审美取向。
而当这种表达聚集起一定数量的人群后，人们就开始自立门户，像「洞门」、「麦门」和「瑞门」一样，在互联网和真实世界中，寻找更多的同类。
你可以说渔网鞋丑，但不能说它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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