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名医生要对新生儿尝试开创性的疗法，前提是“敢对自己的孩子也这么治疗”。
撰文 |凌骏
当地时间6月29日，美国范德堡大学医学中心儿科教授米尔德里德·T·斯塔曼(Mildred T. Stahlman)在家中与世长辞，享年101岁。
斯塔曼被誉为是新生儿科的先驱，她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现代化的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NICU）。斯塔曼针对新生儿呼吸窘迫综合征的开创性救治手段，推动了呼吸道肺病治疗进入新时代，挽救了成千上万幼小的生命。
斯塔曼终身未婚，除了数十年如一日地进行新生儿学科的临床、科研工作外，她还尤其关注全球健康不平等现象，以及以营利为目的医疗保健模式的危害。1996年，斯塔曼获得了 美国儿科学会 的最高荣誉——约翰·豪兰奖（John Howland Award）。
开创NICU
1961年10月，斯塔曼对一名早产并濒临死亡的女婴进行了一项“救命性实验”，这名女婴患有呼吸窘迫综合征，这是早产儿的一种严重肺部疾病，出生后会出现进行性呼吸困难、发绀等症状，严重者会因呼吸衰竭而死亡。
斯塔曼在1980年的一篇文章中回忆道：“尽管当时可以用氧气面罩进行供氧，但我们预估患儿仍不可避免会出现恶化、死亡。于是在征得父母同意后，我们将婴儿放入负压罐式呼吸器中，并间歇性地通过气管内导管给予正压支持……婴儿在机器里待了五天，最后成功康复。”
斯塔曼所用的负压罐式呼吸器，原型是20世纪30年代起用于治疗 脊髓灰质炎 的“铁肺机”。当时，“窒息患儿”的救治普遍认为应采取负压支持，斯塔曼则第一次将适用于新生儿的新型“铁肺机”运用于临床，同时基于对婴儿呼吸生理学的长期研究，她还在治疗中引入“正压支持”。
一直到1970年，通过配备正压的“负压铁肺机”，斯塔曼成功救治了31名患儿。斯塔曼还是当时全球为数不多的，知道需要通过新生儿脐带血管监测血氧含量的医生之一，这种方式有助于确保婴儿能获得适量的氧气，又不会因为氧气过多导致失明等。
20世纪70年代，负压罐逐渐被学界抛弃，取而代之的是正压机器。而最初那名被救活的女婴，长大后成为了一名NICU护士，并且在斯塔曼的科室工作。
1973年，斯塔曼进一步发起了针对农村地区医护的培训计划，她还合作开发了一辆移动医疗车，上面配有呼吸机、监测仪和保温灯，确保高危新生儿能安全地从社区医院向上转诊。1979年2月，斯塔曼在《南方医学杂志》上发表论文称，项目实施一年内，区域内新生儿死亡率下降了24%。
与此同时，斯塔曼还在全球范围内率先倡导要对早产儿进行长期管理，从产前直到幼儿期，医生应该定时随访，以跟踪监测胎儿/孩子的身心发育情况。
“在斯塔曼之前，没有现代化的新生儿重症监护室，也没有人开发过用于监测婴儿生理和生化状态的设备，以及长期管理的方法。而在斯塔曼之后，新生儿的科学研究和护理得以传播。”美国儿科学会曾评价道。
“雷厉风行”的女医生
斯塔曼的朋友评价她是一位“雷厉风行”的医生，在普遍认为“女性无需过高学识”的年代，斯塔曼是当年范德堡大学医学院仅有的4名女学生之一，并仅用了5年时间，就拿到了文学学士和医学博士学位。
1951年，经历了毕业后为期5年的实习轮转，斯塔曼回到范德堡大学医学中心，成为一名儿科讲师。1954年，她又加入了中心的实验生理学小组，并在此后的7年间潜心肺生理学研究，探索新生儿肺部在宫内、宫外的适应性差异。
基于这一系列研究，斯塔曼又进一步在医院创办了新生儿肺部生理实验室，这一实验室也在1961年成为了全球第一个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
斯塔曼对医生们有着严格的专业要求。她坚信，如果一名医生要对新生儿尝试开创性的疗法，前提是“敢对自己的孩子也这么治疗”。
斯塔曼的学生记得，她每周一早上8点查房，就每个婴儿的情况，会事无巨细地严格对实习医生们进行询问，几乎所有实习医生都被她“骂”哭过。斯塔曼的昵称是“米莉”，当时医院里称之为闻风丧胆的“米莉查房”。
但与此同时，斯塔曼又以强调“work-life balance”而著称，“她时常会在讨论会上毫不留情地批评我们的文章，但抬手一看表，话锋一转：原来已经下班了，让我们去‘娱乐’吧。”斯塔曼的学生称。
在斯塔曼担任范德堡大学医学中心新生儿科主任的28年间，除了临床和科研工作，她还致力于儿童相关的医学社会学问题，包括如何改善贫困儿童的医疗可及性、未成年少女怀孕以及儿童暴力、酒精、毒品等，她频繁参加会议、研讨会和电视广播，并为著名期刊撰写了大量社论。
斯塔曼毫不畏惧挑战权威，她曾在《围产期医学杂志》撰文直言，“在美国，早产在很大程度已成为一种社会疾病，而非医学疾病。医院以营利为目的，股东利益凌驾于患者利益之上，随后新生儿科也开始以营利为目的，并且一直保持营利......”
1989年，斯塔曼从新生儿科主任的位置上退休，但在接下来的20多年里，她仍然积极参与研究工作，在新生儿肺形态学、肺表面活性物质、基因分子生物学等方向上发表了数十篇科研论文。
斯塔曼的职业生涯获奖无数，退休后又先后被评选为瑞典皇家科学院院士和美国国家医学院院士。直到2013年，90岁的斯塔曼彻底卸下了身上的“重担”，和她的黑狗“奎妮”一起生活在郊区的一栋木屋里。
斯塔曼不是一个习惯回顾自己成就的人。但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她曾说：“很多人做得比我多得多。我对科学的看法是，一切都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
来源：医学界
责编：田栋梁
编辑：赵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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