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俏到

青州博物馆升级改造后,珍藏之八个战国玉人重与世人见面。这些高不过五厘米的小玉人分为四男四女,多数品相完好,特别是女性发丝清晰可数,可谓做工细腻。作为饰品的玉人既然以玉琢就,自然男女皆宜,不过玉人二字总让人联想起杜牧那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如此风情如此夜,那玉人应是美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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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错了。虽然从小熟读杜牧名句,但不求甚解太多年,长大才知这是在怀念江南故旧,末句呼老友韩绰为玉人,是调侃之语。“杜老师”在扬州与判官韩绰乃同僚好友,故他呼韩绰为玉人,既有欣赏,又含亲昵。“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在扬州打拼多年的杜牧北上长安后,不免怀念南方的“楚腰纤细掌中轻”,于是致信韩绰闲聊几句,却误导了我这样读书潦草的家伙,错把玉人当美女。

仔细想来,玉人确非单指美女。除了玉人藏品和琢玉匠人可谓玉人本义外,史上第一位真正的玉人似是魏晋时期的裴楷,《世说新语》载他“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粗衣乱发不掩玉树临风,应是帅到了一定境界。还有《晋史》里的卫玠,“见者皆以为玉人,观之者倾都”,以致这大众情人不堪负累,二十七岁去世。

魏晋以后,性别不分男女、关系不论深浅,都能以玉人相称,那面目是越来越模糊。唐朝韦庄“玉人襟袖薄,斜凭翠栏干”,多半是美女;卢纶“明朝古堤路,心断玉人车”,应指远行好友;贾岛“玉兔玉人歌里出”,当然是仙人,却不知是嫦娥还是吴刚。唐朝以后呢?辛弃疾“宦游吾倦矣,玉人留我醉”,知心男女都有可能。李攀龙隐居济南时“不减清光抱玉人”,似乎有点故事,但他性格清介,这玉人未必是欢场美女。他的南方好友王世贞则云,“度尽清凉台上月,玉人歌舞不教收”,那是夏夜里欣赏清凉歌舞,大概率跟杜牧一样接地气。

到了清朝,纳兰性德又写下谜一般的名句,“一声弹指泪如丝,央及东风休遣玉人知”。初读也当玉人是个“她”,后来方知,这是病中的纳兰感怀于毕生至交顾贞观的《弹指词》,却又不欲好友为自己担心之意。

生活在世间,有些称呼一旦泛滥就不再值钱。美女、老板、导师……叫者未必当真,被叫者未必入耳,围观者未必不肉麻。但玉人却不一样,玉性高洁温润,以之喻古今男女,都是一种雅致。与此类似的还有璧人,玉璧二字可以连用,玉人璧人也算近义。前面提到的卫玠,小时候在洛阳,出门就有人打听“谁家璧人”。这可真让人羡慕啊,他既是玉人,也是璧人,堪称从小帅到大、从生帅到死。

回想青州博物馆看到的八个玉人,虽然多数品相完好,却也有三位略带土沁锈斑以致面目模糊。原本觉得遗憾,此时竟觉释然:世间既有品相完好之人,亦有面目模糊之人,正如既有玉人,也有普通之资,岂非常态?

(本文作者为文史专栏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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