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呀,我得把我自己的‘遗像’带回去。”

1985年,志愿军英雄柴云振受邀前往朝鲜,接受金日成的接见,随后柴云振参观朝鲜军事博物馆时,见到了自己的“遗像”。在征得朝鲜方面同意之后,柴云振亲手从博物馆中将自己的“遗像”揭下,带回了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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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柴云振手持自己“遗像”

柴云振是谁?为何能让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日成寻找他几十年,又让邓小平亲自下令寻找他?这位让全世界关注的“烈士”,为何在几十年间“死而复生”,变成了西南山区一位普通的农民?

金日成苦寻英雄30年

1980年抗美援朝30周年之际,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日成受邀前往北京参加纪念活动,邓小平亲自会见了金日成,在两人的交谈中,自然而然地谈到了30年前发生在朝鲜土地上的战争,金日成对于当年中国人民给予的帮助和支持表示感谢。

在谈到四川籍的志愿军英雄时,金日成提到了四位自已印象特别深刻的英雄:黄继光、邱少云、赖永泽和柴云振。前两位英雄已经牺牲,赖永泽也已经被找到,唯有柴云振至今下落不明。金日成当场拜托邓小平,想要了解一下柴云振的情况,因为自己已经找了快30年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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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金日成为邓小平点烟

柴云振当时隶属于志愿军第十五军,当时的军长是秦基伟,恰好秦基伟就在会见金日成的现场,听到金日成打听柴云振的消息,秦基伟马上回答说,柴云振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当年朴达峰阻击战的时候,柴云振一人就歼敌一百多人,当时他伤势很重,很多首长都去战地医院看望过他,后来还派专机将他送回国治疗,听说为了抢救他,有关部门专门请了专家会诊,还转了好几个医院,转来转去就没了音信。志愿军司令部后来给他颁发勋章,还对他进行表彰,可是却没有人来领取奖章,现在奖章还在武汉部队的荣誉室放着。

“尽快派人寻找柴云振,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大海捞针,我们也把他捞起来。”邓小平听完秦基伟的介绍,当场作出指示。并请金日成放心,无论柴云振是死是活,都一定会找到他的下落,了却金日成主席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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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秦基伟上将(中)

中朝两国的最高领导人都在关注着这位战斗英雄,让军史组深感肩上的担子沉重。可是都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寻找的工作从哪里入手呢?为此军史组专门开会研究,在会上大家热烈讨论,最主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柴云振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为什么不来找部队?

尽管部队的驻地会变,但部队的番号一直都没有变,只要他想找就一定可以找到。柴云振当时因为受伤离开了部队,战地医院是否能够治好他的伤,会不会出现了意外?种种问题困扰着大家,最后军史组的同志们一致决定,不能排除柴云振还健在的可能,一定要将柴云振的下落摸清楚,给金日成主席和邓小平同志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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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柴云振旧照

曾经担任过志愿军记者的李天恩想到自己曾经采访过柴云振的事迹,有一位名叫孙洪法的战士当年和柴云振一同参加过阻击战,经过多方打听,李天恩终于找到了孙洪法。

孙洪法当时居住在山西运城,军史组的工作人员温铁汉受命前往运城,孙洪法同温铁汉说起当年柴云振的一些情况,并建议温铁汉去四川民政厅查一下档案,或许能找到柴云振的下落。温铁汉当即赶到四川成都,在民政厅同志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一个“柴云正”的名字,这个“柴云正”是不是就是自己要找的“柴云振”呢?

民政厅当即向各地市下发寻找“柴云振”的同志,很快便得到了回复,没有“柴云正”这个人。温铁汉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汇报给李天恩,李天恩考虑两个名字只有一字之差,有可能是将字写错了,建议温铁汉在报纸上发个寻人启事,看看能否又进展。不久之后,全国许多报纸上都出现了“寻找特等功臣柴云振”的寻人启事,上面还详细地描述了“柴云振”的特征和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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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当年的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发布半个多月过去了,丝毫没有半点消息回复,温铁汉便返回了军部。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军部值班室转来岗哨的电话,说从四川来了一位老人,自称是他们要找的“柴云正”,要见一见部队的领导。李天恩和温铁汉一听,激动地一路小跑来到了大门口。

这位自称“柴云正”的老人50岁左右,头戴草帽,身上还有许多泥浆,俨然就是一位老农民。老人掏出自己的退伍证和残疾证,说自己叫柴云正,家里人说报纸上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李天恩上前同老人握手,发现老人缺了一根手指,便询问老人手伤的情况,老人回答说是当年朝鲜战场上丢掉的。李天恩又问老人还有什么地方受过伤,老人摘下草帽,给李天恩和温铁汉展示自己头上的伤疤,整整24处。

李天恩和温铁汉将老人带到办公室,试探性地询问当年那一场朴达峰阻击战,老人的记性还不错,给他们二人讲起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一字之差险些埋没英雄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以后,柴云振跟随部队赶赴朝鲜,当时的柴云振还是志愿军第十五军的班长。次年5月,柴云振所在的部队奉命前往朴达峰,负责阻击北上的美军,战斗持续了数天,我军前沿的阵地也已经被敌人占领。

刚刚被抽调过来的柴云振奉营长之命,带领班上的战士夺回阵地,斩断敌人的增援。在增援部队的火力掩护下,柴云振一行人顺着山势避开了敌人的火力,绕到了敌人的阵地后方,当柴云振摸清了敌人的火力分布之后,便指挥战士们逐个消灭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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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

随着一位正在指挥的美军指挥官被柴云振击毙,其他战士将手榴弹扔向了其他的火力点,山头上的敌人被全部歼灭,柴云振带领战士们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防线。阵地上恢复了片刻的平静,从远处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说话声,柴云振确定声音传来的方向之后,判断那个发出声音的岩洞必定是敌人的指挥所。

柴云振带着几名战士分散开向敌人的指挥所移动,在距离山洞10米左右的时候,柴云振拿出一颗手榴弹,扔进了山洞,随着一声巨响,山洞中的敌人被炸死,剩下的敌兵见状就朝山下跑去,同半山腰的敌人汇合。

在指挥官的指挥下,敌人开始疯狂地向阵地反扑回来,一时间敌人的子弹如雨点般射了过来,柴云振见到敌人如此疯狂,指挥战士们进行反击,很快敌人被再次打退,逃下了山,而这一次交战也让柴云振率领的最后一名战士倒下了,自己身上也多处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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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柴云振老人

阵地上只剩下柴云振一个人,逃跑的敌人让他暂时松了一口气。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自己身后传来,四名美国大兵已经距离自己不到20米,柴云振立刻打起精神,扣动扳机击毙了其中三人,自己身上也被敌人射中多处,就在柴云振准备消灭最后一个敌人的时候,机枪里却没有了子弹。

柴云振一把将手中的枪扔下,冲上去和美国大兵进行肉搏战,而那个美国黑人士兵也扔下了手中的卡宾枪,想要依靠自己的身体优势活捉柴云振。两人拳脚相加扭作一团,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柴云振身上被抓了好几个伤口,而黑人士兵也被打掉了钢盔,被柴云振抓掉了耳朵。

在两人撕打的过程中,黑人士兵掏出了匕首,猛地向柴云振刺去,柴云振情急之下将他推翻在地,匕首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柴云振双手伸向了黑人士兵的脑袋,准备用手去挖对方的眼睛,不料黑人士兵一抬头,张口就将柴云振的右手食指咬断了。剧痛令柴云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黑人士兵仍不死心,顺手操起地上的石头砸向了柴云振,顿时柴云振头上鲜血直流,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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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柴云振老人回部队讲传统

朴达峰阵地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柴云振满头鲜血地躺在地上,和瘫坐在一旁气喘吁吁的黑人士兵。黑人士兵以为柴云振已经死去,松开抓住柴云振的手,匆匆忙忙向山下逃去,就在这是柴云振醒了过来,见黑人士兵已经逃出去一百多米,不顾一切地翻身抓起了地上的枪,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瞄准敌人扣动了扳机,敌人应声倒地滚下了山,而柴云振也在开枪的同时失去了知觉,再一次昏倒在地上。

柴云振昏死过去不久之后,其他部队在战场上发现他还活着,就将他送到了战地医院,等到自己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身边的医务人员见到他醒来,惊讶地松了一口气,连声说“真是奇迹”。

当时柴云振的头怎么都抬不起来,全身就像散架了似的,他惊讶地问医务人员自己在哪里,医务人员告诉他,他已经回国了,现在在内蒙古的部队医院。自己明明昏倒前还在朝鲜战场和美国士兵搏斗,怎么一下子就来到了内蒙古大草原?医务人员告诉他是被前线的战地医院用飞机单独送过来的,医院尽最大的努力对他进行抢救,他能活过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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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柴云振在部队作报告

在医务人员的精心照料下,柴云振的身体情况逐渐好转,一年之后,除了经常头疼,柴云振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当时他非常想念部队和家里的亲人,但那个时候他不知道部队在哪里,也不知道家乡的亲人过得怎么样。在医生的劝说下,柴云振康复出院之后,直接回到了四川老家。

带着自己的残疾证明,复员证,以及1000公斤大米票证和80元钱,柴云振不声不响地回到了老家,回去之后,柴云振同乡亲们一同下地劳动,从来也没说过自己在朝鲜打仗的事情,就此柴云振和部队彻底失去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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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柴云振复员证明

为人实诚的柴云振受到了乡亲们的喜爱,什么都肯干,从不挑三拣四,经过公社批准,柴云振还被选为生产队长,后来还担任过生产大队长、党支部书记等职务,就这样柴云振不声不响地在老家生活了30年。

但是柴云振的事迹在朝鲜却广为流传,当年那一场战斗,柴云振带领班上的战士不但夺回了主阵地,还歼灭了200多名敌人,顺利地完成了掩护任务,光柴云振一个人就歼灭了100多名敌人。这场战斗结束之后,志愿军总部给柴云振记特等功,授予他一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但在庆功会上,却没有人来领取他的奖章和荣誉证书。

柴云振的儿子无意间在《四川日报》上看到一则寻人启事,便拿着报纸找到父亲,问报纸上寻找的人是不是他。柴云振接过报纸一看,上面“柴云振”的名字和自己的对不上,便说不是自己。柴云振的儿子劝他说:

“‘正’和‘振’发音相近,上面说的事实也和你的情况相同,不妨去问问这个人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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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柴云振给新兵将历史

在家人和乡亲们的劝说下,柴云振这才来到了部队问问,看是不是在找自己。

“我要把我的‘遗像’带走”

听完老人的讲述,李天恩和温铁汉基本可以确定,面前的老人就是他们要找的柴云振,那为什么民政厅会将老人的名字写成“柴云正”呢?老人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李天恩猜测可能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或者在登记的时候因为口音问题将“正”写成了“振”,这样直接导致寻人启事发布很长时间之后都没有消息的原因之一。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李天恩特地找来原部队的干部,混在其他年龄相仿的军人之中让柴云振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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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功勋卓著的柴云振老人

柴云振一见到这群人,立刻在人群中认出了当年的政委、师长以及很多领导,还将这些人当年的职务说得清清楚楚。老首长们拉着柴云振的手仔细辨认,又查看了他头上的伤痕,老首长们心里有了一些底。紧接着他们问柴云振一些当年的情况,当柴云振一五一十全部回答正确的时候,大家激动地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向守志将军激动地对柴云振说:

“我们找你找的好苦啊,今天总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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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柴云振和老战友在一起

找到了老英雄,部队立刻召开表彰大会,中央军委领导亲自来为柴云振颁奖,柴云振也领回了迟到30年的勋章和荣誉证书。当拿到这些奖章的时候,柴云振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想不到部队首长还记得我。”

秦基伟将军对他说,不光是部队记得他,连朝鲜人民就记得他,这一次能够找到他,全都靠邓小平同志。这时候柴云振才知道,这一次部队能够找到自己,是金日成主席和邓小平同志亲切关怀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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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柴云振接受金日成授勋

找到柴云振的消息很快便在中朝两国传开,当年志愿军的很多老首长都分别接见了柴云振,秦基伟将军还将柴云振请到自己家中做客,一起回忆当年的往事。当年柴云振所在的营已经全部牺牲,兄弟部队将他送到了医院抢救,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志愿军很多领导都去医院看望过他,指示医生一定要尽力将他救活。秦基伟将军问柴云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组织上解决时,柴云振回答说:

“老首长,我的战友都牺牲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对组织没有任何要求,我应该代替我的战友做点事。”

从此之后,老人就将自己名字中的“正”改为了“振”。1985年10月,柴云振经过中央军委批准,作为志愿军代表应金日成邀请,参加志愿军赴朝作战35周年纪念活动,在活动上,金日成举行了盛大的授勋仪式,授予柴云振“一级自由独立勋章”,并亲手给他佩戴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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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金日成(右六)同柴云振(右三)等英雄合影

据柴云振回忆,当时金日成对他说,要好好活着,他是中朝友谊的见证,然后金日成还对中方代表说,柴云振活着,历史应该改写了,他不是烈士,是活着的英雄。

在访问朝鲜期间,柴云振还参观了朝鲜军事博物馆和志愿军烈士陵园。在军事博物馆中,翻译指着墙上的素描画像说,这就是柴云振的“遗像”,还告诉柴云振在当年的朴达峰阵地上还有他的一座坟。

在征得朝鲜方面同意之后,柴云振亲手将自己的“遗像”摘了下来,带回了国内,如今这幅画像被保存在军事博物馆内。柴云振被找到之后没几年就退休了,但是柴云振一直都没有闲着,作为县里的政协委员,他先后提交了200多份提案,大部分都得到了相关部门的书面回复,数十件提案也得到了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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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朝鲜博物馆中柴云振画像

柴云振的事迹被曝光之后,很多记者都前来采访他,听完他讲述的事迹,记者们都忍不住夸他是了不起的英雄,但是柴云振却认真地对记者说:

“我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