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子

讲述人:邻居 建华

那年我十八岁,在县城上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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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们那个偏远小村庄唯一一个去县城上高中的人,每当提起我,我那每天满脸拧着疙瘩的父亲脸上才能看见难得的一笑。

是的,那时我是父亲的骄傲,父亲在给人聊天的时候,总不忘提上我一句,我们建华是在城里上高中,考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是转身回到家来,又把他那苦哈哈的脸拧成了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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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家里的老大,一个弟弟在上初中,还有一个弟弟在村里的小学。

爹妈都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人,但他们却把读书看成最大的事情,家里再苦再难,父亲从没在学习上耽误我们弟兄三个一会儿。

我很争气,学习之路也很顺畅,靠天吃饭的家庭供养着三个学生,生活过得很是艰难,有时甚至连我们学费都要东拼西凑的。所以我从小学就开始比别人更努力的学习,我要对的起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我的小学是在我们村的小学完成的,那时候还是五年制,上完小学,我顺利的考上了镇上的一所重点初中,那年我们村一共才有六个同学考进了那个中学,我是其中一个,这又让我那父亲自豪了一阵。

我上初中后,我的小弟弟也相继入学,家里的生活更加拮据了,可是尽管父母都累弯了腰,家里每年的收成还是连温饱都是问题,更别提零花钱了。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更何况我家有三个半大小子呢?父亲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生活的重压使父母过早的衰老,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患上了咳嗽的病,无论冬夏,咳嗽都不止,有时一连串的咳嗽憋的母亲脸红脖子粗的,看的我心如刀绞,我让父亲带母亲去医院看看,娘说什么也不去,她喘着气对我说: 你安心读书,我不碍事的。

父亲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很多,他的身体仿佛像一个枯萎干瘪的豆芽菜,刚刚四十来岁的年龄,却早早地坨了背,黝黑的脊梁在烈日的暴晒下脱了一层又一层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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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要生活费和学费是我最难受的日子,我初中三年是住校,高中也是住校,初中时,娘每个礼拜都会从箱底扒出一张皱巴巴的一元钱,有时候是两张磨毛的五角钱,当娘伸出她那枯枝般的手把钱递给我时,我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道我这每个礼拜的一元钱,母亲要怎样才能从牙缝里扣出来。

但我已经非常节省的了,我们同学家庭好一点的,每周都有两到五元的生活费。可是我们家庭不同,我不能和他们攀比。

我每个礼拜我除了吃从家里带来的母亲为我蒸的馒头之外,我在学校只订早晚两顿稀饭,花上四分钱,就连中午一角钱的面条我也从不敢奢望,为的就是每个礼拜能省上几角钱攒起来买一些学习用品,因为我实在不忍心再向母亲多要一次钱。当然这些父母从来不知道。

即便这样,我还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而且是县城的高中,那年父亲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母亲也开心的泪花四溅。

可是高兴之余,随之忧愁又挂上了父母的眉梢,因为去县城读书光学费就需要四十元钱,还有住宿费,伙食费,可能开学后,第一次的费用就要五六十块钱。

父亲啪嗒啪嗒的抽着自己卷的旱烟,母亲也在一旁叹气。那时还没有打工之说,方圆也没有一个能够挣钱的差使,庄稼人的财米油盐全靠庄稼地里的那一把薄薄的收成。

我看着父亲后背上那脱落的如地图一样的老皮,怯懦的说:不行,我上镇上的高中吧!

那时,镇上的普通高中的费用才是十九块钱,虽然我知道,即便这十九块钱,家里也很难拿出,但相比之下少了很多。

其实,我心里是想退学的,但一看到父亲那坚定的眼神,我还是不敢把话说出口。

父亲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骂了我一句:放屁,你老子还没死呢。

父亲使劲把已经烧到手指的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背着手,佝偻着后背,伸着头走了出去。

晚上回来,父亲高兴的对娘说,刚才我去村里找二毛子去了,他不是在李庄砖窑厂给人拉砖吗?一天能挣两块钱呢,

娘说,地里的活都够你干的了,你哪还有时间去砖厂拉砖?再说,那里都是年轻小伙子干的,你这身板能吃的消吗?

父亲说,地里的活我下工就可以干了,我每天早上早点去砖厂拉砖,下午就早点回来去地里干活,不耽误事的。

娘叹了一口气,没作声,我听的却是眼泪模糊了双眼。

从那以后,父亲都是天不亮就去了砖厂,下午五六点回来,再杠起锄头下了地,一直到天黑,才和母亲一道回来。那时也不知地里咋有那么多的活,仿佛干也干不完。

到我开学的时候,父亲又卖了一袋麦子,然后把六十五块钱交给到我的手中,我暗暗的发誓,一定要学出个样来。

可是就在临近高考的那年,父亲出事了。

那天,周末我骑着借同学的二八自行车从二十多公里的县城回家,自从去县城读书后,我基本是两个月回去一次拿点生活费和换洗的衣服,

回到家我才发现,父亲在一次拉砖时,由于长期的劳作,和没有营养的生活,让父亲体力不支,当车从沟底拉到半坡时,却没把持住,车子极速后退,最后连人带车和一车转,翻下了坡,父亲被压在车的下面,一车的砖砸在了父亲的身上,父亲虽无大碍,但腰还是扭伤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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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出事后,家里的一切单子压在了体弱多病的娘身上,娘咳嗽的更厉害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到学校后,我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读书了,眼前一直浮现着父亲那单薄的佝偻的身影,母亲的咳嗽也声声在耳边缭绕。

我想,家里的负担这么重,我不能只为了自己而不顾父母的死活,作为家里的老大,我有义务和责任替父母分担压力。

两个弟弟马上又要开学交学费了,我即便考上大学,那也是一笔很大的费用,上大学不是一年,几年的大学下来,学费父母去哪里弄?

再说马上到麦收了,父亲的腰还没好,母亲又干不了重活,我现在不退学还待何时?

想到此,我下定了决心,收拾了一下铺盖,不顾老师和同学的挽留就回家了。

回到家里,当父母知道我的情况后,母亲当场就哭了,父亲则是气的拿起鞭子就抽我,骂我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但我是吃秤砣铁了心了,父亲虽然也最后老泪纵横,我也没改变心意,父亲只好默不作声了。

在家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就麦收了,父亲的腰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个麦季,父亲一反常态,平时不让我干的重活累活都让我干,大中午顶着能把人烤熟的大太阳,让我拉麦子,然后去场地里铺场,扬场,反正一刻也不让我歇息。

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咬牙坚持着,可是没有几天我还是因为中暑加劳累病倒了,说学习苦,可是这种苦却比学习苦数倍。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这时,父亲守着躺在屋里地上降温的我,语重心长的跟我说: 孩子,为了你们几个上学,我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拼命干活的,一年下来,也就解决个温饱,我们想办法让你们读书,为的就是你们以后都能有出息,不再受我这样的苦,咱们农民没有什么出路,只有靠学习才能改变命运,我和你妈一辈子就这样了,你们的路还长的很呢。难道你也想像我这样过一辈子吗?

我点点头,随后又慌乱的摇摇头。

父亲见此,趁热打铁的抚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今年的高考来不及了,明年去复读吧。我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二年,由于我底子好,加上我的更加的勤奋拼搏,我以优异的成绩被一家医学院录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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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我被顺利的分配到了省城一家大医院,参加工作后,我又支助两个弟弟完成了学业,他们一个当了兵,一个读了师范当了一名老师。

家里也有我们三个的支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给家里翻新了房子,现在父母都八十多岁,地父母也不种了,把它给了叔叔,母亲的气管炎,经我调理,也减轻了很多。

我们企图把他们二老接到身边,可是他们二老说什么也不肯跟我们来,说住到村里安心舒服,我们也只好服从。

现在,父亲只要一提到我们哥仨,依然是满脸自豪,而我却是对父亲满是感激,我对父亲说:爸,如不是当年您的苦肉计,也不会有我的今天,父亲会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