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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陈拙。

今天的故事很特殊,这是我们从未发布过的,一场“正在进行”的案件。

看过我们故事的朋友也许记得一句话,“00年后无大案”,这是指在天网、DNA等刑侦技术逐渐完善的当下,难以侦破的传奇大案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从2020年开始,刑警陈文章的辖区横空出现了一群少年。

他们夜里行动,来去无踪;对于触犯他们规则的人,他们会发布悬赏视频,进行全城追杀。

陈文章与他们缠斗了四年,被他们用车撞过,用刀捅过,见过他们的父母兄弟和爱人,也参加过他们的葬礼。

他记住了其中的三个人,一个试图杀死他,一个曾经相信他,最后一个被他拯救。

他将在未来的三周发布这些故事。

这也是一个付费专辑,三篇故事,全系列4.5万字,相当于半本书,记录着三位少年的人生。

友情提示,如果你已经是天才捕手计划小程序的会员,可以打开小程序,免费阅读这个专辑。

如果你决定用微信豆购买,只需一次付费,你就能在接下来每周四,收到更新的通知。

此刻你看到的是其中的第一个人,绰号:“顺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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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25日,平安夜不平安。

我在凌晨时分还没有回家,蹲守在一个台球厅楼下,手机上正播放一条视频,劲爆的音乐,四五个穿着北面冲锋衣的男孩举着棒球棍在砸车,为首的用手指对着镜头,就像是在指着我那样说:

“各位江湖兄弟,韩天元不仁义在先,犯了规矩,谁能提供他位置——”他甩甩手上的钞票,“五千元,打一顿翻番。”

我按停视频,盯着那个男孩的脸,看了十几秒,心烦意乱。

如果是之前,我们警察一定把这当作孩子吹牛。但就在一年前,我们遇到了第一起类似的案件。

上一个被这样“悬赏”的孩子,真的死了。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孤零零地躺在黑漆的巷子里,身中数刀。据说,他是不慎卷入了一场群架,但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几乎毫发无伤。

那天是他15岁的最后一天。而针对韩天元的这些悬赏令上,也有类似的要求:所有仇怨,要在韩天元16岁生日,也就是12月27日之前解决。

距离现在,只剩不到72小时。

就好像赛车比赛的倒计时一样,所有人都把油门踩到了底,失控,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现在这个叫韩天元的小孩,唯一的生路大概就是来公安局,在刑警的全面保护下,活过15岁的最后一个晚上,然后弄明白到底是谁在悬赏他,一一化解。

但韩天元自己不这么认为。

他消失了,留给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叔叔,你等我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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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元是我的“小耳朵”。

我俩相识那年,他还不到14岁。和大部分“同行”一样,从疫情刚开始、学校转线上授课那一年,他就溜出了课堂,遇到了某个老大,刚开始他的“爆破手”生涯。

这些小孩每天半夜去砸烟酒行、奢侈品店,成箱搬走店里的东西倒卖。他们自称是“爆破手”,要去“爆破”大老板的店,劫富济贫。

实际拿到好东西后都疯得不行,拿茅台洗头,成捆中华点着照个亮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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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元更有意思,经常偷了一车茅台,正中间放一箱安慕希,一箱士力架,他就喜欢那个。

但他真正出名,是因为把我给撞了。

当时,我接到领导的任务,说有个小贼无法无天,掏了派出所民警的车,还偷了警服,穿着警服去偷东西,拍成视频传到了网上。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必须治一治。

我找到人的时候是凌晨六点,韩天元正躺在自己偷的普桑车里睡觉,我走过去,直接上手拉车门。

韩天元被惊醒,挂上倒档摆正,直冲我而来。

我滚到旁边,抄起一块砖头顺着副驾驶玻璃丢进去,砸碎了车玻璃。

估计韩天元得被玻璃渣崩一脸,但车是一脚刹车没带,直接撞飞了我们堵在巷子口的车。同事谁都不敢开车追,眼睁睁看着他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消失了。

这小子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手黑。比我抓过的一些亡命之徒还不怕死。很后来我才意识到,他不是不怕死,而是年纪太小,根本不知道活着意味着什么。

撞车几小时后,我们在医院里再次堵住了他。医生的缝合还没做完,他正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手机,一会疼得龇牙咧嘴,一会嘿嘿傻笑。

我抢过他的手机,他愣了一下要跑,又被我摁在了椅子上。

韩天元眼睛一转,突然小狗一样冲我拜下来了,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把公安当成了来寻仇的小混混了。

即使是在和爆破手交锋4年后的今天,我也必须说,韩天元认怂的速度是其中头一号的。

还没到单位,他就把自己做的事全交代了,不该偷警察叔叔的车,不该偷警察叔叔的衣服,眼睛眨巴眨巴,全是讨饶。

我不罢休,指着他手机上的一条消息说,这烟怎么不说?

聊天记录显示,韩天元刚给他姑姑送去十条烟。不论是家人协助销赃还是囤货,都是我们最深恶痛绝的行为。

韩天元支支吾吾,竟然也不撒谎,就跟我讨价还价,能不能退我点别的赃物,别追究这个,“这样以后俺姑在庄里抬不起头”。

我让他别废话,带路。

韩天元家离城里也不远,在小镇的边上。到了地方,韩天元不肯下车,我把他手铐在座椅靠背上,摇下车窗让他脸露出来,然后下车去找他父母。

韩天元姑姑看见警察慌了神,搓着手向我辩解:“俺家盖屋的,要用烟,俺侄子给我几条烟,我不知道是偷的啊。”

我们这里风俗,盖新房要给庄邻散烟;她没撒谎,十条好烟连封都还没拆。

我心里古怪地动了一下。聊天记录里,韩天元是主动送烟回来的。这心细得不像孩子,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追着地方的孩子打,经常让人家父母跑到部队找我爹来。

韩天元姑姑把没拆封的烟还了回来,我们往回走时,车边已经围了一圈指指点点的闲人,韩天元这下肯定出名了。远远看去,只看到他低着头,也不知道脸色是不是不好。

同事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打算怎么办。抓人退赃天经地义,但是如果把事做绝了,我砸他这一下,程序也不算太正规,别让他给告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坐回车上,韩天元没事人似的冲我笑着,问我接下来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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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韩天元看了一会,他半边脑袋还裹着纱布,笑起来怪滑稽的,坐在那,肚子一直咕噜咕噜。

我问他饿了?

韩天元委屈巴巴地说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一夜的活,早上挨了一下,想着包扎完再去吃的。

我想了想,拍了拍同事的座椅后背,让同事把车拐了个弯,绕去肯德基。

韩天元嘴上还说他请客,我说你的饭我可不敢吃。

到了肯德基,我让他随便点。

他看着我的脸色,先是点了一个汉堡,我没说什么,他吃完了,接着又点了一个汉堡、一个鸡肉卷和一堆炸的小吃,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靠着可乐才把饭嘴里的东西带下去。

我让他慢点,管够,他竟然咧嘴一笑:“叔叔,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平时哪敢来吃肯德基啊,这到处是监控,坐上半个小时,一准倒霉。”

我说你不干这个不就行了?

韩天元这次不笑了:“叔叔,就我这样的,上学哪个学校敢要我。书本认识我,我早就不认识书本了。”

我愣了一下。

那时候我们跟“爆破手”过招已经有小一年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群孩子一句带脑子的话,一句类似真心的话。我想,他们不是单纯的追求刺激,他们也有想要和不想要的东西。

只是那个东西是什么,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少年人的世界在发生什么。我们整天收到爆破手作案的报警,收到少年们斗殴出人命、学校里校园霸凌的报警,我们能做的只有追在屁股后面抓这个抓那个。

直到认识了韩天元,直到他成为我的“小耳朵”,我才渐渐从他这里摸到一点门道。

他能清清楚楚告诉我,近期死在街头的少年,都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其中挺多是这三种——

抢女友。这一点顾名思义。

报线索。告诉警方其它团伙的信息,这相当于背叛行业,要遭报应。

挖墙脚。这一点听起来最不可思议。他说,爆破手看起来风光,实际上愿意亡命天涯的小孩总共就那么几个,大部分孩子要读书高考呢,谁跟他们玩。这就导致了每一个小弟都至关重要,挖墙脚是结血仇的行为。

这三种行为结下的血仇,会以“追杀令”的形式在互联网上流传。知道这个信息,我们才能真的救人。

直到这一刻韩天元出现在追杀令上,让我想起就连这种追杀令真会出人命的事儿,也是他告诉我的。

如果我们不能比其他人先一步找到他,这个小孩,我的“小耳朵”,大概就会带着所有的真心和假话,消失在某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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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江湖悬赏令微信发给了韩天元,留言十万火急,让他务必给我回信。可过了一整夜韩天元都没消息。

韩天元这时候能去哪,我的第一反应是找到了他家。

到的时候我以为我找错门了,和两年前相比,这个家变了个样,刷了新,添置了不少新东西,电视都换成了60寸的液晶大电视。

韩天元爸爸接待我,准备了一套紫砂壶、好茶叶,在茶几上行云流水地泡起来,像个体制内的小领导。

电视机旁添置了酒柜,我走过去看,里面全是茅台、五粮液,甚至有价值上万的茅台三十年。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你这是中彩票了?现在都喝这样的酒了?”

韩天元爸爸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笑着说:“都是空酒瓶,摆着好看的。要是真的,不早让公安局收走了。”

提起公安局上门这件事,他已经不像两年前那样臊得脸通红,反而十分从容。

我似乎知道韩天元拼命抢来的烟酒都去哪了。

我想对面前这个男人发火,但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我把手机上的视频给他看,问他知不知道韩天元现在在哪里,“他现在真的很危险。”

韩天元爸爸看完了,依旧不在意:“都是群小吊孩,能作什么大事。再说,看他那个吊样的,也不一定能打过韩天元。”

他给我递烟:“警官,你别急,等韩天元回来我好好说说他,一天到晚在外面净给我惹祸。”

他递过来的烟是五十一包的雨花石,我都看傻了,气极反笑:“我这一个月大几千的工资都抽不起几包雨花,你倒怪会享福,抽上雨花石了。”

韩天元爸爸假装听不懂,坚持说这是他自己买的烟,又掏出手机当着我的面给韩天元打电话、留言、发短信,以示自己真的联系不上儿子。

我在他这耗了一上午,实在等不了了,只能先走。上车的时候,有几个闲人正围着我们的警车看,有个妇女看韩天元爸爸出来送我,语气调侃地对他说:“你家韩天元又惹事了?”

韩天元爸爸笑着反驳:“胡吊扯,韩天元这阵子乖着勒,公安局多少日子没上门了。”

另一个和韩天元爸爸年龄相仿的庄邻也起哄道:“二哥,你家韩天元出息了,你把你抽不了的烟分给我抽点呗。”

韩天元爸爸顺着话说道:“你要不嫌烟孬,一会你来俺家打牌,管你够。”周边群众一阵哄笑声。

透过后视镜,我看见韩天元爸爸走进那群人中,掏出香烟和他们分了起来。

韩天元在这个家庭里听到过什么?也许他的父亲从来没说过鼓励他去偷去抢的话,但父亲的行为,他一定能看见。

我再一次想起,韩天元跟我说的,实际上愿意亡命天涯的小孩总共就那么几个。这句话让人遐想,或许一个地方能培育出爆破手的家庭,也总共就那么几个。我此刻眼前看到的正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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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是找不到韩天元了,他朋友告诉我们,韩天元常去一家台球厅,也许可以去那里问问。

台球厅的服务员是个老江湖,我们进台球厅转的时候就把我们认出来了,追在我们屁股后面问“警察叔叔,你们要找谁”,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甚至有几桌的小孩听到声音,收杆子悄悄从后门走了。

我干脆和台球厅撕破了脸,喊人把后门封住,又堵住了前门,把老板叫出来让他给我们看监控。

正被全世界追杀的韩天元,3个小时前,就在这个台球厅乐呵呵地打台球,还带着一个小弟。

我猛然想起了什么,望向韩天元包的那个桌子,大跨步走过去,把蹲在地上正在往球桌底下钻的一个小孩一把薅了出来。

黑白相间的冲锋衣,和监控上一模一样,这应该就是韩天元的小弟。

我问:“韩天元呢?”

“不知道,他下午出去了,晚上说要去干活。叫我自己玩,我就喊了几个朋友一块来玩的。”小孩声音越来越小。

真他妈疯了,外面全是要弄死他的人,他还想着去“干活”。

我逼问手里的小孩:“干活怎么不带你去?”

“韩天元新找了一个小孩,车上坐不开了,就没带我。”小孩吓得快尿裤子了,“叔叔,我说的都是真的,韩天元干活从不带手机,他叫我在这等他,说明天早上来接我。”

韩天元不带手机,这对我们倒是个好消息,他在外面行动,肯定收不到台球厅这边的消息,还会照常来接小弟。我们只要在这守株待兔,就能把这小子抓到。

我看了一眼表,晚上九点,距离韩天元生日还有两天。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打定主意逮到这小子要把他狠狠训一顿,不要命的玩意。

我和另一名刑警夹着韩天元的小弟,三个人一块坐在车后座上,熄了车灯,在停车场里等着韩天元。

我跟韩天元的小弟闲聊,问他们知不知道有人对韩天元发了江湖追杀令?

小弟很轻松地说没事,“大哥还有几天就毕业了,只要他毕业,以后江湖上的事就找不着他了。”

韩天元之前就告诉过我,爆破手中有一个“毕业”的规矩,也就是年满16岁退出江湖,任何恩怨,16岁以前了结,不能对年满16岁的人寻仇。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追杀令这么急着在这三天内,找到韩天元,因为过时再弄他,就违反江湖规矩了。你向退出江湖的人寻仇,那你满了16岁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16岁以后,对盗窃、抢劫、斗殴、危险驾驶等罪名都要负刑事责任了,一旦被小孩报复,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我本以为韩天元现在消失了,是打算找个地方苟过16岁,没想到这小弟告诉我,韩天元说他毕业的时候要办一个豪华宴会,到时候把道上认识的兄弟都喊过来,大大方方地收礼金。

我说他是不是疯了?他的仇家一人咬他一口都不够分的。

小弟说:“叔叔你不懂,要是毕业灰溜溜地藏了,以后谁也看不起,以后江湖上说话没分量了。”

他拍着胸脯说,他懂规矩,以后也不会忘了大哥。

韩天元是故意的,他就赌自己能在这场生日会上全身而退,让所有想杀他的人都没办法,这样以后服他的小弟才会不断地给他上贡,等于拿了个铁饭碗。

他还是会算,就怕他没这个命。

夜很漫长,我昨天就只睡了四个小时,这会眼前一晃一晃的,好像看见鬼影,把我吓得一激灵,才反应过来可能是熬出幻觉了。

第二次,第三次,某一次猛然惊醒的时候,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个“鬼影”没消失,再定睛一看,才确认那是一辆黑色普桑,没开前灯,摸黑开了进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快要开到我眼前了,我猛地把小孩的头摁在扶手上,自己也趴下来,从座椅缝隙偷偷瞄出去——

驾驶座上坐着的,赫然就是韩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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