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白事系列一：爷爷林胡子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爷爷叫林胡子，大号很少有人知道，认识的都叫林胡子。

其实他有个挺排场的名字叫林长生，上世纪二十年代生人。

爷爷有门家传的绝活，那就是扎纸，他扎的纸惟妙惟肖，人人见了都说好。

同时还有个很瘆人的兼职，就是替人做白事，我的太爷爷、祖爷爷都是干这行的。

到他这里扎纸的手艺和做白事的手艺都学的很好，七八岁就跟着我太爷各个村做白事、送扎纸，大二十来岁就能独当一面，成为我们十里八村的白事大拿，也叫执事。

农村白事在老年辈子讲究很多，涉及到的学问也很大，不是随便就能搞的。

除了里面涉及的人情世故之外，还要懂风水、懂规矩、懂得给活人和死人留体面。

他最风光的时候手底下带着四五个徒弟，承包着差不多整个小镇的白事生意，堪称风光无限，留着漂亮的大胡子，所以人人都喊他林胡子。

农村最重要就是红白事，这是每个家庭的人生大事，谁都不敢去含糊的，说起来讲究白事比红事讲究还要多得多，一场白事做好能让人在村里抬着头走路，做不好那一辈子抬不起头。

爷爷最风光的时候娶的第一个媳妇，是县城棺材铺胡大旺的闺女胡玉芝，那时候没照片我也不知道长啥样，反正在我爷爷口中我那位大奶奶是相当的漂亮，不亚于如今的电影明星。

可惜俩人的好日子也就过了三年，大奶奶就去了，因难产母子双亡。

后来就传爷爷做这行伤妻克子，继续做下去五弊三缺还是会找来。

对此爷爷嗤之以鼻，说积德行善的事情，怎么就能得罪老天爷了？

谁能说一辈子不死？谁敢说一辈子不死？死了不都得找人张罗吗？

活着受苦受罪、死了还不能体体面面的走，这辈子活着有啥意思？

不过他心里也在犯嘀咕，琢磨着到底是不是他干这个真会刑妻克子？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这行就遇到了危机，他想干都干不成了。

因为解放了，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都属于被打击的对象。

他也算见机比较快，关了镇上的铺子，回家当农民去了。

不过农民也不好当，五十年代的时候，爷爷划成分被划到了富农，虽然他根本不靠种地为生，也没多少地更没有雇过人，但他做的那行当人家也没法明着收拾他，只能把他给打到这个行列里面，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和思想改造。

那些年每当遇到事情他就要上台去发表“演讲”，深刻剖析封建残余思想的危害，坚定地站在人民路线上，与一切不良风俗作斗争。

不过等下来之后谁家如果遇到白事，还是习惯找他去做，找他去帮着张罗一下。

只是扎纸、纸钱这些都是意思一下，管顿饭顺带手做了，省得被人抓住小辫子。

也是在这个阶段，爷爷遇到了我奶奶，一个普通的农村女人，没啥文化就占个贤惠。

那还是53年的时候，爷爷还没睡醒就听到有人拍门，出去一看是同村的林九爷。

九爷跟爷爷是同族同宗，也颇有威望，找爷爷是因为有人没了，让爷爷过去简单主持一下，等到爷爷去了才发现是村里的瘸子走了，瘸子大名叫啥已经没人知道了，只知道当初年轻时候扛过枪打过仗，腿被炸弹给炸瘸了爬着回来的，娶了个傻媳妇生了个闺女。

傻媳妇那些年掉河里淹死了，就剩他跟个闺女相依为命，这闺女就是我奶奶秀儿。

爷爷知道这爷俩拿不出钱来，但祖传的规矩就是遇到困难人家帮着入土为安，他直接上手操持起来，选好坟地找人打了口薄棺，瘸子没啥亲戚也没必要搞什么停灵三天，选了个时间让我奶奶秀儿就扶着棺材给安葬了，还把香烛纸钱搭进去不少。

等到安葬完瘸子奶奶秀儿就给众人磕头，爷爷问她以后你打算咋办？因为奶奶秀儿当时才十五岁，养活自己还很困难，瘸子活着好歹有个照应，瘸子死了恐怕日子不好过。

奶奶当场就给爷爷跪下了，说叔俺知道你是好人，你要不嫌弃的话就让俺跟着你吧。

爷爷在那苦笑，说咱俩这岁数差的也有点大，我成分又不好，恐怕会坑了你啊。

奶奶却说不在乎，她要是找不到个依靠的人，恐怕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吃的骨头都不剩，爷爷虽然名声不好、成分也不好，但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最重要是爷爷没媳妇。

爷爷说你可得想好，做我这行五弊三缺、刑妻克子，我都不知道会不会克了你。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说就算克了也是命，俺认了，只想要活下去，跟你能活下去。

就这样我奶奶嫁给了我爷爷，然后有了我父亲，让人惊讶地是我爹和我奶奶都很健康，并没有出现爷爷所说的刑妻克子出现。

后来爷爷就瞎琢磨，想应该是因为那些年他不靠做白事吃饭，所以身边人没受到太大的影响，也或许是那年代火红的信仰给压住了命运的齿轮。

但不管怎么说我爹健康长大成人，还娶了我娘生下了健康的我。

不过在六七年代的这段时间，爷爷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被戴上了“牛鬼蛇神”的帽子。

每天都要早早的起来扫大街，时常就需要出现在方桌拼成的台子上，宣扬一番与封建旧思想彻底划清界限、坚决与旧风俗作斗争，同思己身、悔不当初。

对于做好反面教材这些他都熟门熟路了，除了受点罪倒也没受太大的折腾。

说起来爷爷重操旧业还要说到79年，那年他被摘了帽子，农村也不再没事就需要斗争这个斗争那个的，一些老风俗又重新恢复起来。

白事作为农村最重要没有之一的大事，自然也会被各家各户重视起来。

他们就求到爷爷门上希望爷爷帮着操持，还不差钱的要车马纸楼全套，爷爷当时正为给我爹娶媳妇犯愁，一想不如就干吧，硬着头皮就干起了老本行。

只是有些事就是很奇怪，那年附近几个村接连有人老去，爷爷忙的脚不沾地，也是挣了不少钱，但很快让他惊恐的事情发生了，奶奶干着活晕倒被送到医院检查出不好的病。

爷爷当时很伤心，想着就此收手不干了，奶奶却劝他别这么做，干白事也是行善积德，把人体体面面的送走不会得罪老天，再说家里也需要爷爷靠这个挣钱。

不久后爷爷为我爹娶了媳妇，在我娘进家门不到两个月奶奶就走了，那年奶奶还不到四十。

当时很多人都说怪话，说爷爷这辈子就是命毒，只要干白事就一定家里不会安稳，我爹也害怕了，说不如咱不做了，娘也怕的要死，她还是新媳妇，嫁过来时候就觉得爷爷做这行瘆得慌，加上奶奶的死让她更害怕了，爷爷见此也答应下来，说以后白事就不做了。

我顺利降生，爷爷查了查生辰八字说这小子命硬，简直就是专门给这行准备的。

我爹娘却急眼了，说绝对不能让他做这行，你就不怕真让咱林家断子绝孙？

爷爷无奈苦笑，只好说不让他做就是了，私下里却有些低落，毕竟是祖辈传下来的手艺，到他这辈儿断了，心里还怪难受的，可家里人都不同意他也没办法。

只是有一件让他没想到的事发生了，在我三岁那年，爹娘去拉车卖西瓜，走着走着后面就冲来一辆卡车，将他们连车带人给卷到轮子下面，拖行了两三公里，尸体都拼凑不全。

那辆卡车连停都没停，就消失在人海之间，在那年代连找到的可能性都没有。

爷爷为他们办了丧事，只能感叹一句都是命，精心打理的漂亮胡须一夜全白了。

再有人找来的时候他说啥也不做了，说这辈子没啥念想就想把我好好地照顾长大成人，他也能有脸去底下找我奶奶和爹娘，去跟他们赔个不是，他那时候坚信他是刑妻克子的命了。

只是一个半大老头儿带着个奶娃子，在农村日子能好过到哪去？坚持了两年多之后，他还是为了钱再次做起了白事，做之前还特意去镇上求个八十多的老头算了一下，那老头儿在解放前是出了名的铁口神算，算了之后说做白事不会伤害到我，毕竟我只是孙子。

但人家算命老头儿也说了，如果你孙子继承这一行，那恐怕跟你是一个命。

所以爷爷刚开始做的时候说啥都不带我，就怕把我给卷进到这个行当里。

只是他哪里知道小孩的心思，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不感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