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爱干净,我想让她干干净净地,有尊严地走。我想带她回家,漂漂亮亮的。”

2008年,一张名为《给妻子最后的尊严》的照片登上了英国《每日邮报》,世界震撼,照片里的男子甚至被称为“中国最有情义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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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里,一个身穿蓝衣的黝黑男子,用绳子将自己与妻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妻子抱住丈夫,丈夫回望妻子。

明明是一幅温情的画面,可妻子那僵直的双腿,却道出了照片背后的心酸。

这张照片拍摄于2008年5月14日,四川省绵阳市汉旺镇,正是5.12汶川大地震过后的两天。

这个男人叫吴加芳,车子后座的女人,是他的亡妻,石华琼。

2008年5月12日下午2点28分,在西南四川,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山河翻涌,房屋倒塌,田野被泥土倾盖,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此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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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每增长一个数字都代表了一个生命的逝去,代表了一个家庭的破碎,而这里,正有上方照片中的主人公吴加芳。

2008年5月12日,夫妻二人一如往常般吃了午饭。饭后,石华琼便让丈夫骑摩托车带自己去镇上交话费。

临走时,石华琼还别有兴致拿起了桌上的红色发卡,戴好后特地给丈夫看了看,希望吴加芳夸夸她。

戴上红色发卡的石华琼,让吴加芳觉得美极了,赞美的话脱口而出,夫妻俩相视一笑,脉脉温情缠绕在二人身上。

等到吴加芳将石华琼放在镇子上的时候,石华琼目送丈夫骑摩托车去了水泥厂上班。自己则坐公交车,去交话费的营业厅。

可谁知这一别竟是诀别。

吴加芳如往常般到了工厂,正工作的时候,他猛然间感觉房屋在晃,里面的机器更是不停颤动,小的物件早已东倒西歪。下意识地,吴加芳跑出了厂子。

不过几秒,只听轰隆一声,天空漫起巨大的尘烟。那厂房,已被夷为平地。

一时之间,众人乱作一团。三三两两,不知所措,有些跑得慢的,没反应过来的,都被压在了地底。哀嚎声,呼救声,惊叫声,响彻一片。

吴加芳看着眼前的这堆废墟,难以想象数分钟前自己还在里面工作,不禁后背发凉。这时,他猛地一顿,坏了,这么大的地震,老婆孩子如何了?

他赶紧往院外跑,幸好摩托车能用,吴加芳赶紧骑上就往家里开。

到家后,只有儿子在,正吓得哇哇大哭。一问,妻子没回来,安顿好儿子,吴加芳赶紧顺着石华琼可能去过的地方一一找去。

营业厅没有,茶楼也没有。吴加芳稍感庆幸,不停安慰自己,可能妻子躲到别处了呢!

可下一秒,他的一个转身,瞬间感觉天塌地陷。一个门板的身后,倒着一个身影,熟悉的红色假发,临出门前穿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

一个不敢想却出现在脑海中的名字,让吴加芳蒙了。

只见石华琼仍保持着双腿前后分开的姿势,似是奔跑。哪怕再多跑一秒,多跨那么一步,夫妻俩就不会有无数的遗憾,可天灾无情,那块沉重的预制板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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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加芳再怎么呼喊妻子,也听不到回应。他想把妻子拉出来,可板子太重了,他爬进那板子里,用自己的后背,一点点拱着,用了近一天的时间,才慢慢把妻子挪了出来。

采访里吴加芳曾说过,他对妻子一见钟情。其间,吴加芳多次陷入了回忆。

“她比我小一岁,聪明能干着呢,当时我做泥水匠,她在工地里当小工,长得可水灵。”

在吴加芳的热烈追求下,不久两人就喜结连理,那时吴加芳22岁,石华琼21岁。

“那摩托车还是她给我买的呢,怕我上班辛苦,花了700元。”采访中,吴加芳双眼泛红,不停用手抹着眼睛,低着头捂着脸。

可就是这么一个男人,执着带着妻子回到了最喜爱的地方,将满腔的深情化作一抔抔黄土,寄托着对妻子的思念。却在半年后,转身娶了别人。一夜之间,这个中国最有情义的男子似乎不见了。

吴加芳曾说,他做了一个男人、丈夫该做的事情,带妻子回家,不值得网友如此赞赏。他也曾说,他只想过普通的生活,无人打扰,慢慢走出那段伤痛。

与吴加芳闪婚的女人,名叫刘如蓉。当时她看着新闻里报道的这个男人,觉得有情有义,深受感动,所以主动靠近他,追求他,希望自己能够抚平他内心的伤痕。

刚开始的时候,吴加芳觉得难以置信,哪有人凭一张照片,就认定姻缘的。就连自己的亡妻,也是两人接触了一段时间后才确定终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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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刘如蓉,一门心思追着吴加芳。最终,吴加芳被刘如蓉感动,二人喜结连理。2008年11月18日,吴加芳与刘如蓉在绵竹民政局领了结婚证,甚至还去参加了深圳市妇联组织的大型集体婚礼,开始了新的生活。

但吴加芳以为的平淡生活,却在网上炸了锅。当初一脸情深,为何如今轻松另娶他人?不少网友义愤填膺,认为吴加芳不该另娶,他辜负了石华琼,辜负了爱情,辜负了广大网友对他的期盼。

那段时间,来自网络、社会上的重重压力,担在了吴加芳的身上。他不明白,自己选择新的生活有什么错?就因为那张照片吗?

后来,吴加芳再次接受采访时,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人生有撤回键,自己真想将十几年前那张照片从新闻上撤下来。

吴加芳做了丈夫该做的,也在内心深处为亡妻留了位置,他希望人生能够继续向前,而不是停留在过去。可在网友的世界观里,那个深情男人的身边,就该一辈子为妻子留着位置,任何人不能亵渎。但似乎两种价值观的讨论,永远不会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婚后,吴加芳逐渐淡出了群众的视野,他再次成为一名普通的丈夫,为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而忙碌。

只有那辆被陈列在地震纪念馆的摩托车,还记得吴加芳与石华琼十几年的风雨飘摇,平淡琐碎的爱情故事。那辆摩托车,是中国农民夫妻质朴爱情的缩影;那张照片,是天灾过后,爱的象征。

可网友们希望见到的,应当还有吴加芳依然对爱人的思念与怀恋。似乎这样,最珍贵的才留了下来,似乎这样,才是爱情的坚守与忠贞该有的模样。

两人最开始过了一段甜蜜的生活,那时,吴加芳和刘如蓉还一同承担着社会的压力,外界的谩骂。

可渐渐地,两人之间多了隔阂,多了争吵。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终究在现实面前太过脆弱,不堪一击。不到一年,两人之间的矛盾就越来越多,最终在2010年的时候全部爆发。

2010年,距汶川地震已经过去了两年。可两年的时间,怎能轻易抚平吴加芳内心的伤痛,他仍时不时去悼念亡妻,常去埋她的地方坐一坐。

彼时吴加芳刘如蓉结婚时间不过一年,两人又是闪婚,很多习惯都没有磨合透彻。生活的烦躁,更是让刘如蓉对吴加芳总去看亡妻的做法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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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加芳与石华琼居住的房屋早在汶川地震中倒塌。2009年,吴加芳准备建新房。可盖房的钱不够,刘如蓉便自掏腰包,拿了4万元钱给吴加芳盖房子。

这本是好事,可吴加芳为了让新房离亡妻的坟近一些,方便他时常去那坐会,便和邻村换了地。为此,刘如蓉和吴加芳大吵了一架,而这也成了两人离婚的导火索。

起初吴加芳还会好声好气向刘如蓉道歉,声称以后不会再去坟前看望亡妻。可不过几天,他又时不时偷跑去那里,和亡妻聊聊天,坐一会儿。

刘如蓉没法接受,和吴加芳大吵了一架。吴加芳甚至不耐烦道:“你何必跟一个逝去的人计较呢?”

刘如蓉气得直接第二天一早就拉吴加芳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离婚后,刘如蓉让吴加芳偿还当初盖房的4万元钱。

吴加芳凑不出,最后还是成都一名侦探社的老板替他出了钱,条件是让他打工两年偿还。

为了感谢老板的援手,吴加芳又干了三年,直到帮助公司度过危机后才离开成都,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的吴加芳又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泥水匠。哪个工地有活儿,就会到哪里忙一阵子。虽然赚得不多,但勉强能够温饱。

采访时他说过,若是身体还好,那就再多干些,多赚些,争取把亡妻的坟修得更体面些,到时再立个碑。她生前没受过多少苦,人没了,也不希望她在那边受苦。

至于感情,吴加芳顿了顿,低声道,一切随缘吧。如今自己不再期待爱情,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世间的舆论纷扰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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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每个人都希望故事有个结局。但有些故事,在当事人的心里,意味着伤痛。他们需要慢慢和时间和解,和自己和解。对他们而言,他们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缅怀逝去的亲人,每年的5月12日,都是一场无法忘怀的余震。而对我们来说,不打扰就是最好的尊重。